33、行不行

为了让他们更好的融入剧情,试镜现场早就被布置成了船舱内部的样子,在卡梅隆的指示下,泰勒被带到台后去换了衣服——一条中世纪风格的束腰长裙。

帮她绑紧束腰的服装师是个年轻女孩,身材瘦而结实,看得出在健身房花费了很多时间和精力,一头红褐色的头发扎紧了绑在脑后,“你实在是太瘦了,亲爱的,”她说,“这样以后穿衣服可不好看。”

“可是我的经纪人不让我多吃,”泰勒无视了一旁赛琳娜的咳嗽,故意说道,“她认为只有瘦成竹竿才能成为大明星。”

“那你的经纪人可真是太不专业了,”服装师萨拉摇了摇头,“该有的地方总得有,不然时尚圈可不好走——没有哪个被时尚圈拒绝在外的女明星能得到媒体的称赞,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呢?”泰勒的确对时尚圈不太了解,“我看那些模特都是——”她举起双手从上至下画了条直线,“这样的身材。”

“所以他们只是模特,而你不是,亲爱的,当然我是指某些时候,你需要健康的身材,这样你的路才会走得宽,”萨拉笑了起来,“赛琳娜,需要给你一杯水吗?亲爱的,我怀疑你的胃都要被你咳出来了。”

“哦,萨拉,你知道的,我只是担心泰勒现在控制不住她的身材,以后就更没法控制了,”赛琳娜讨好地蹭了过来,“你看,既然你这么了解我们,是不是——”

“我可以回去和我的教母提一下,但你知道的,她从来都不会参考其他人的意见,”萨拉摊了摊手,“所以,你懂的。”

“我懂我懂,”赛琳娜连连点头,“如果成功了,请你吃饭!”

“我听说第五大道上开了一家新餐厅——”萨拉拉长了语调。

“没问题!”赛琳娜只差拍胸口了。

“你认识的人可真多,”等到她们离开换衣间,泰勒由衷地感慨,“连服装师也是你的人脉圈?”

“萨拉只是在这里实习而已,”赛琳娜解释说,“要不是她,我也不知道詹姆斯叔叔在筹备这部电影,或许你也不会有这次试镜了——也许你还不知道我们刚才在说什么?萨拉的教母你知道是谁吗?”虽然是问句,但她没有让泰勒回答的意思,紧接着说道,“是安娜·温图尔!”

“安娜·温图尔?”泰勒在脑海中搜索了一番这个名字,确认这位安娜·温图尔不是她所知道的任何一名演员,“是谁?”

“是神!哦,上帝,我这是带了个什么乡村女孩!”赛琳娜气得翻了个白眼,“你还是去试镜吧——祝你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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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梅隆让他们表演的是杰克受邀来到露丝船舱的部分,泰勒走进去的时候,保罗已经站在那里了——他换上了一套看起来质地十分符合三等舱的衣服,正坐在沙发上,把玩着一台望远镜,整个人的气质都和方才侃侃而谈时不太一样。

这是已经开始了?

泰勒很快反应过来。

“哦,嗨,”她走进会客室,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看到了“杰克”,略微犹豫了一秒,一抹笑容从她脸上一闪而逝,她走到他的身后,双手撑着沙发背,故作轻松地打招呼,“hello,杰克。”

“哦,嗨。”“杰克”吓了一跳,他急忙放下手中的望远镜,站了起来,局促不安地摘下帽子,摸了摸头发,一副不知道说什么的样子。

“我,我可以和你说话吗?”泰勒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这是一个怦然心动的少女,想要说点什么,却又害怕自己太唐突——从拿到剧本之后到现在,几乎每一天晚上她都在“刷副本”,评分也顺利地从一开始的不及格刷到了80分——这个分数不算高,但对于试镜来说却是足够了,毕竟模拟和实操是存在差距的,剧本人物都要在演绎的过程中不断地完善和圆满,这是演员的心境问题,如果只是单纯的纸上谈兵模拟演戏,就算能在虚拟世界得到满分,在现实演绎的时候也会出现偏差,这样的剧本人物也会存在缺陷——就像这个角色,当她在试演空间面对着一个面目五官全是马赛克的“杰克”时,她要花很大的心思才能让自己的注意力从那张马赛克脸上转移开,但对着保罗的杰克,她就能很顺畅地接下去——

“露丝”笑了笑,试图让自己轻松点,在这个让她有些好感的男人面前,她不希望他太紧张,哪怕她也有点儿紧张——她邀请了这个几乎全然陌生的男人来到她的房间!这是多么大胆的一件事!她的心中充满了忐忑,还有一种奇异的快活,就好像小时候,她明知道背着父母偷偷溜出去玩不是一个贵族小姐应该做的事,可她还是乐此不疲的去做这种事一样——她走到沙发旁坐下,“……我想感谢你。”

她说着,原本故意看向别处的眼神又偷偷地转了回来,似是想要偷看面前这个男人的表情,但——男人的反应算不上好,他没有接收到这个眼神,而是目光飘忽游移着,依然是不在状态的感觉——这不是她预想的杰克,怎么回事?泰勒心里一沉,面上却不动声色,她抿了抿嘴,微微侧头,用眼角余光偷看他,“我想,你还不知道我叫什么?”

这不是剧本上的台词,也不符合剧本的设定——如果按照剧本,应该是由杰克来提问这句话的,可现在是露丝主动说了出来——泰勒注意到汤姆·曼凯维奇无声地转向卡梅隆努了努嘴,而卡梅隆也眯起了眼——但她必须用这种方法让保罗回到她的戏里来,谁知道在她来之前这个男人演了点什么!难道他对杰克的解读是个木讷的傻小子吗?

“哦,是的,”“杰克”终于反应过来,他羞涩地笑了笑,“你——”

“露丝,”泰勒也笑了,“你可以叫我露丝。”

“可以了。”卡梅隆打断了两人,他的眉头皱了起来——这让泰勒的感觉不太妙。

“Well——”他手指敲击着桌面,不知道在想什么,坐在他左边一直没有动作的中年男人终于抬起头来看了两人一眼,而汤姆·曼凯维奇对着泰勒露出一个称得上友好的笑容。

“你们演得不错,”曼凯维奇笑着说,“我觉得你们可以回去等通知了。”

“好的。”泰勒点了点头就打算离开——事已至此,他们总不可能死皮赖脸着要接着往下演——尽管从卡梅隆原本要求的试镜段落来看,他们距离完成任务还有很大一段剧情,可既然卡梅隆叫了停,就一定是他觉得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或许赛琳娜的预想要成真了——泰勒心想,也许这个角色,她要让赛琳娜失望了。

“等一下,”出乎意料地,卡梅隆竟然出声了,“我还有几个问题。”

“您请说吧。”保罗大概也意识到什么,急忙说道。

“首先,你还没有回答我,泰迪特小姐,你对这部电影有什么看法?”卡梅隆问道。

“我认为,这是一部,”泰勒斟酌了一下用词,决定还是不要太过刺激,“具有警示意义的电影。”

“哦?”卡梅隆露出沉思的表情,曼凯维奇却笑了起来,“警示什么呢?这是一部爱情电影,难道是要警示女孩们不要背着丈夫和别的男人谈恋爱?——这倒也是一个很新奇的思路,是不是,詹姆斯?”

“事实上,他们并没有结婚,曼凯维奇先生,”泰勒纠正他,“在剧本里,他们是准备去美国结婚的——当然,从道德层面来说,我认为您说的也很有道理,一位真正有品德有素养的女孩应该在男女关系上保持一定的独立心、警惕心和防范心,这是十分有必要的。”

曼凯维奇笑着点了点头,“我很同意您的观点。”

“警示……”卡梅隆却问道,“你觉得要警示什么?”

“是这样的,”泰勒看回卡梅隆,认真地说,“事实上,我认为这部剧最重要的不是露丝和杰克的爱情,就像泰坦尼克不应该只是一艘船而已——那是一个社会的缩影,体验了制度的缺陷,拥有财富的富人住在头等舱,他们肆意妄为,让整个社会在经济飞速发展的同时,如同泰坦尼克一样迎头向冰山驶去,是的,因为头等舱的客人们掌握着权力的杠杆,他们不放手,我们就不能改变方向,可当船真的撞上了冰山,富人们依然有办法得到水和食物,最终受苦的依然是住在三等舱的平民、或者贫民——我认为这才是这部电影最大的意义,这是一个示警,对这个世界、这个社会的示警。”

卡梅隆这回没有因为泰勒的话露出多余的表情,但她注意到卡梅隆原本紧绷的嘴角肌肉松弛了一些,“你以前演过多少戏?”

“只有一部,”泰勒说,“还没有上映,也许您最近也听过它的名字。”

“哦,我知道,是菲利普的《新罗密欧与朱丽叶》?”卡梅隆点头,“我听他说过了,剧情很新颖,没想到那个耳熟能详的故事还能被改编成这样——事实上,我注意到你的露丝……”他含糊地说,没有具体说明泰勒的“露丝”有些什么对或不对的地方,也没有提及泰勒在试镜中改了剧本,而是问她,“你对露丝有什么想法?”

这个问题原本他们曾经聊过,但既然卡梅隆现在又问了一遍,显然想听的不是之前的那些。想了想,泰勒才开口,“我认为,露丝是一个外表美丽柔弱,但内心很坚强的女性——她和那个年代大部分的女性思想都不一样,她面临着抉择,责任和感情,家族与自由,她是一个矛盾的结合体,在感性和理智之间挣扎——事实上,我认为露丝不是一个为了一点小事就想要自杀的姑娘,即便她是个养尊处优的贵族小姐,但她不会因为被母亲安排嫁给卡尔就想轻生,这是我对剧本的解读,”她顿了顿,还是接着说,“她所向往的、所期盼的、所崇拜的,应该是文明而自由的未来,这是一个人的教养决定的——甚至那些为了所谓的解脱而做出的不符合她身份的行为,我认为是不符合实际的——露丝是个受过教育的贵族小姐。”

如果卡梅隆想要描绘不一样的爱情,就不应该让露丝的刻画太粗糙,可在原剧本里,露丝的表现——不管是分腿骑马、自杀、吐痰、竖中指,这并不能给泰勒所谓贵族小姐想要突破束缚的感觉,反而会显得露丝这个人设看似高贵可爱,深入剖析却是幼稚愚蠢。

——反正试镜已经被搞砸了,不说出来也许就没机会了——要知道原本她是想要好好试镜,如果有机会出演的话,以后再在片场慢慢说服卡梅隆去调整人设……

卡梅隆的眼神再次复杂起来,大概是没有人敢在试镜现场这样质疑角色和剧本——所有人都知道他不喜欢别人对他的东西指手画脚,不管是角色还是剧本——他望着泰勒,许久,才重新开口,却是问了一句看起来和试镜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今年16岁?”

泰勒点头,“是的。”

“好的,”卡梅隆收回视线,垂下了眼睛,“回去等通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