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她眼中的泪水幸福地绽放出一朵泪花,在满地销明草的照耀下熠熠生光,墨尘不觉有些不忍心,轻轻走近说道:“你们百花宫最擅长什么?”
小楼方始恍然,急切问道:“你想知道什么消息?”
墨尘神秘地微微一笑,倏而举手过眉,在她修长婵娟的眉梢缓缓划过,轻轻地落在了她泪水曾经濡湿过的地方,为她揩拭去了还未干透的点点泪痕。
四目相对,尽管相对无言,却已决胜千言万语。
墨尘能轻易地触摸到她眼眸深处的柔情,也能轻易地读懂她灵魂深处的期盼;而小楼也自以为她读懂了他此刻的眼神。
“我想知道你到底用了什么魔力让我一见倾心?”轻风过耳,带着些许醉人的甜蜜。懵懵懂懂的小楼如痴如醉地品尝着情窦初开的味道,怦然心动处,一往而情深。
“我、我……”小楼心慌意乱,全不知该如何作答,被墨尘抚过的脸上晕满羞涩的红霞。
墨尘凝视着她的脸颊,仿佛看到了昔年回雪清廊下那一对粲然如春的柳眼梅腮。
恍然一阵寒风拂过心头,挼碎了那个倒映在自己泪河中的倩影,黯然回首,斯人已在迢迢彼岸,浊浪排空,风烟锁江,一水之隔,顿成永诀。
那一刻,墨尘握着苴杖的那只手不觉手心一紧,转眼过来,望着千蝶万蝶飞过的地方,他不无感慨地赞叹道:“百花宫不愧为百花宫啊,连这千年难遇的宵明草都只在这门口作迎宾之用啊!想这百花宫里的奇花异草定是数不胜数啊。可惜我身上没带足够的钱两,不然我一定要买下一千朵。”说罢,还作出一副囊中羞涩的模样无可奈何地叹息了一声。
“你想打听什么消息?”到百花宫买花自然是为了买消息,故而小楼问道。
只见墨尘摆手道:“不,我不要打听什么消息,我要买下一千朵,只是想送给你而已。”
“送我?”小楼不解地问道,心头却是一阵欢喜。欢喜之余,她又讪讪一笑,道:“不用了,宫里的花儿有成千上万,都是我们家的,你不必这么周折买来送我!”
“那是我送你的,怎能一样?”墨尘的反问让小楼无言以对。
虽然墨尘许诺的这份礼物还未送到自己手里,但这份心意却已提前送到了她的心里。
“那、那……那你银两不够,我可以先借你些。”小楼满面羞容的说道,那双腼腆的眼睛一直未敢去看对方,生怕被对方瞧见了自己那点早已无法遮掩的欣喜之情。
墨尘见对方肯与,顿时喜上眉梢,却又忸怩道:“今日得娘子盛情,到贵府叨扰,在下心里已是不安,此刻又得娘子慷慨解囊,这——这叫在下该如何报答啊?这样吧,一千两黄金,我先赊下。他日,我定当双倍奉还。”
小楼连连摆手,表示不必客气。
“到时,你我两家是一家,又何需言还。”小楼低着头悄悄地说着,未曾想墨尘见其樱唇轻动,以为其有甚顾虑,故而问道:“你说什么?”
小楼惶然抬头,仓促掩饰道:“我说,你我朋友一场,不必言谢,时辰不早了,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免得我娘等急了。”
“你娘?”墨尘大吃一惊的表情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仿佛一切都在其意料之外,又在其意料之中。
“我娘听说你要来,一早就备下了一桌酒筵,正等着你呢。”小楼殷切的眼神之中似乎在期盼某个结果。言罢,身后的四位青衣童女已先行移步为二人前驱引导。
墨尘饱含深情地往远处瞥了一眼,默道:“项羽设宴请刘邦,呵呵……”
昔年,他未娶她未嫁,他们几人还一起在除夕之夜为吴希夷上演过一出《鸿门宴》,时她还以张子房之名粉墨登场。
小楼恍惚听到墨尘咕哝了一嘴,一时没听清,回头追问道:“你说什么?”
墨尘目光一闪,含笑道:“哦,我说大年初一拜年,宜早不宜迟,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小楼嘻嘻一笑,谑笑道:“我怎么感觉你像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呢?”
墨尘瞥了她一眼,自嘲道:“我这是鸡给黄鼠狼拜年——自投罗网!”说罢,还作了个束手就擒的动作,惹得小楼噗嗤一笑。
“哼,何人这么大胆,敢说我娘是黄鼠狼!”正当小楼欢笑之时,远处遥遥传来一个女娃娃的声音。
墨尘循声望去,乃见一个梳着双丫髻的红衣小女孩欢天喜地地远远奔来,扑在小楼的怀里,抱着小楼的腰儿一味地撒娇,清甜欢快的声音能让人忘记所有的烦恼,小楼也蹲身下来,迎接女孩热情的拥抱。
“梦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你怎么跑出来了,也不怕娘一会儿责罚你。”
“是娘让我来的。”
“哦?!”
“娘让我来告诉您一声,她今儿乏了,先去休息了,就不见客人了。让你给客人说一声。”
“哦——”小楼的声音里有一丝失望,还有一丝忐忑。
“想必,你就是那位客人啦?”那小女孩从小楼的臂环里探出一个小脑袋,冲着墨尘娇声问道,“你叫……墨尘?”
“在下正是!”墨尘见那四名童女躬身相迎,便已知来人身份高低,故而也毕恭毕敬地向这个小娃娃作了个揖。
“非儿,不得无礼!这是墨五爷。”
“哼,他家的秋水堂不是很厉害么?那他怎么还来我们百花宫?看来也不过尔尔!既然如此,我们干嘛要对他客客气气的?”
“他是来做客的,不是来买消息的。”
“哼,我从未见过两手空空的客人。”
瞧这女孩的年纪不过六七岁,不过这说话的口气倒是不小,而且她看人的眼光很毒。
见那女孩越说越口无遮拦,小楼心下又急又恼,可偏偏对她又无计可施,只得佯作生气地斥道:“你胡说什么呢?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那女孩一听小楼声调加重,心下顿时怏然不乐,撅着小嘴还道:“你才没规矩呢,带这么个臭男人回家过夜,娘可又得生气了。”
光听这女娃的语气和措辞,墨尘也大概猜到了自己这个性别在百花宫中会有怎样的歧视与冷遇。就连一心维护自己的小楼此刻听得她们“娘”的反应也不由得忐忑起来。
“这事,你别管,我早跟娘说过了。”此刻的小楼已不是二人初时见面时的那个“梦姐姐”,严厉的表情更多了几分长姐的姿态。
那位当妹妹的倒也不肯就此屈服,撇了撇嘴负气道:“不管就不管!日后有事别来找我帮忙。”那张稚气满满的脸上写着与之年纪不相符合的狡黠。
回过头来,她又冲着墨尘道:“墨叔叔,你家蒙冲院新院主玉蕊姑姑奉你的锦囊妙计炸毁了船身,现在正在满世界找你呢,你就这么撒手不管离家出走,合适吗?两天时间,可是会生出很多变故的哦。”
墨尘讶异地望着这个小娃娃,在心底默默叹道:“百花宫消息之灵通,果真名不虚传!”在侯度交给玉蕊的锦囊之中,谕示:侯度殉职后,玉蕊升任蒙冲院院主,其上任后的第一项任务就是将这“蒙冲号”舰艇以火销毁,以为当晚墨门不幸殉职的牺牲者们殉葬!随后率领余众两日后在落星墩碰头!
这个锦囊,是他亲手交给侯度的,也是侯度亲手交给玉蕊的,未经第四个人插手,然而,短短两个时辰,她们已经获悉了锦囊中的密令,这样效率,这样的速度,这样的精准度,不得不令墨尘佩服。
“呵呵,我和那位姑姑正在玩一个捉迷藏游戏,她若先找到我的话,我就输了。”
“所以,你就躲到我们百花宫来了啊?”
“是啊,还乞秦非楼小主能够暂且收留在下。”
小楼心头一阵疑惑:非儿从小到大都足不出户,他是怎么识得非儿的?
秦非楼乐颠颠地蹦到墨尘跟前,张开两条小手臂喜滋滋地搂着墨尘的脖子,全无初次见面时应有的那种生疏感,更无百花宫人对待男子惯有的凶恶态度,连声说道:“好说!好说!我留你下来可以,但你可得陪我玩。”
被一个小女孩这般热情的拥抱,墨尘的脸上只有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
小楼见非儿逾礼,忙上前拽开她的小手,可没成想,这秦非楼紧紧地箍着墨尘的脖子不肯撒手,倒叫小楼无从下手分开二人,只得软语劝道:“非儿,莫得无礼,五爷还有事要办,怎有空陪你一个小孩子家胡闹?”
“墨叔叔,你说你愿不愿意陪我玩呀?”秦非楼露出一副天真的表情央求道。
墨尘咧嘴一笑,道:“在下乐意奉陪!”说罢,秦非楼便松开了双臂,从墨尘怀里一下蹦了出来,抢过墨尘的大手,沿着销明草和百花蝶组成的光明大道向前奔去,一边跑,一边喊:“嘻嘻……太好了!墨叔叔,来,快来,我带你去看一个好玩的。”
“非儿——这丫头!”小楼无可奈何地跟在后头呼喊了一声,却也叫不住二人飞也似的脚步。四名童女尾随其后,径回宫去,只留下身后一片漆黑的夜和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一夜无话,暂且按下不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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