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叔老啦,陪你和羽儿走完这一趟,就去学你柳三叔,找个不知名的山沟沟,种瓜种瓜,捕鱼捕鱼,与林泉为邻,与云霞为友,作一个泛舟江河的钓鱼翁,作一个寄迹山林的樵苏客。逍遥又自在,快活赛神仙。这些个烦心的事,就留给你们啦。”
“九叔要求仙问道,又何必要隐居山林湖海呢。要我说,闲坐高阳,对月倾罍,亦可得云霄之致。不是说嘛,小隐隐陵薮,大隐隐朝市。再说了,您若要真的隐居避世了,潇羽和我可怎么找您?”
吴希夷是认真的,然祁穆飞没有当真。
因为没有理由啊!
十三年前,梧桐半死,鸳鸯失伴,他没有退隐;十年前,胡风逐雁,劫烬灰飞,他没有退隐;如今,吴门初振,百端待举,他有什么理由退隐?
虽然今天吴希夷说的话,很像是临别遗言,但祁穆飞始终不信吴希夷会离开自己,纵然他舍得自己,也舍不得一直以来被他视作亲女儿的师潇羽。而且,在他看来,那种为了逃避、为了苟安而退隐的生活,根本就不是一种解脱,也不会真正的快活。
既然要枕山栖谷,又何必东山南山?既然要做闲云野鹤,又何必梅妻鹤子?心不安,身何以安?
听罢祁穆飞的话,吴希夷连忙皱起眉头摆手道:“诶,千万别来找我,我刚说了,眼不见为净,耳不听为清。”
话说回来,希夷希夷,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然,这种超乎希夷的境界,并非吴希夷所能达到。
“九叔,原来你今天说这么多,是想把这昆仑觞的事儿撂给我了啊?”
“这是你爹和墨尘他爹留下的事情,当然是你们两个当儿子的去处理啊。本来就不该找我嘛。”
“嗯,您说的对,这是我爹留下的事情,理当由我来善后。那我明天就去找杏娘,把这昆仑觞的真相告诉她。”
“你小子不是说真的吧?”吴希夷将信将疑道,“哼,你不会的。”
“当然是真的,如今有那么多人要我和羽儿的人头。万一哪一天我人头不保……”
“我看谁敢拿你的人头!”吴希夷锐声喊道,峻厉的神色坚决不许祁穆飞将那不吉利的话说出口。
“不敢,不敢。您别动怒嘛。”祁穆飞按下酒壶,目光闪烁道,“我答应你,这事我一定烂在肚子里,不和任何人说,除非得到您的许可。”
“说话算话。”说话间,他掇起跟前的酒碗,将其中的余酒一饮而尽,那似醉欲眠的目光在酒过舌尖之时焕发出了一丝敏锐的光彩。
“当然。”祁穆飞身前的梅花胸针熠然一闪。
“九叔,你的伤还没好,少喝些酒吧。”祁穆飞以手紧捂着自己的碗口,恐吴希夷又夺了去。
“去去去,酒是我的药,怎么能少?”吴希夷不管三七二十一,抓着碗腹,将那半碗酒夺将过来,一把倒入了自己的喉咙里。
面对这个倔强不遵医嘱的病人,祁穆飞也只能无可奈何地空落一声叹息。未免他一人将一壶酒喝个精光,祁穆飞只好陪着他将壶中酒分盏共酌。
“这铁鹞子也忒心狠手辣了,你救了他,他却反过来伤你!”
“我这手上的伤,可不是铁鹞子干的。”
“不是他?”祁穆飞疑惑地问道,“那是谁?”
“其实今天晚上,除了铁鹞子,还有其他高手在场。”
“其他高手?”
二人相对一觑,提壶尽饮。看着眼前这个素来严肃冷峻的后辈脸上隐隐泛起一点酡红之色,倒愈显英武俊朗,果然一个美少年,吴希夷心中不胜欢喜,但反观自己,他不禁又有些黯然,一副臭皮囊又老又破,连自己都不愿多看一眼,更遑论别人了。
一壶饮尽,吴希夷抹了抹嘴角,反问道:
“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地方叫什么?”
“七星镇!”
“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酒楼呢?”
“七星楼!”
“那你看今晚的夜空是不是‘非明非暗胧胧月,非实非虚灿灿星’。”
祁穆飞并未起身仰观夜空,只一字一顿地朗声唱道:“‘暗——月——七——星——’!”
祁穆飞话音刚落,就见两个窗口闪进七个身影,如流星过空,顷刻之间,七人便已站定,来者三女四男。
仨女的娇鬟低亸、玉肌香腻,脸上浓妆艳抹,叫人一时也辨不出她们的真实年岁,看着约摸碧玉年华,但看她们一个个搔首弄姿,卖弄风情,那一举一动妖媚有余娴静不足,混不似妙龄少女那般羞涩腼腆。
另则,她们身上的衣衫也过于单薄过于暴露,绛纱笼玉,可那束素纤腰、那玉雪肌肤却依稀可见。柔腰袅娜,不胜柳风;秀肌滑腻,不胜罗绮。这一身云裳艳则艳矣,却终失了人间温度,让人看着清寒透骨。
三人进来后便不约而同地都围到了祁穆飞的身边,一左一右一后,俨然欲作夹攻之势,一左一右二姝分别按住祁穆飞的左右手,而身后的那位则贴身倚在祁穆飞的背后,软绵绵的两条纤臂如弱柳轻折,从祁穆飞的耳下轻轻穿过,倏而又绕到了他脑后的天柱穴处,不多时便将祁穆飞的整个脑袋揽进了她的怀里。
而吴希夷这边,待遇有点差,既没有纤手柔握,也没有软玉在背。左右各两个老汉,一个个庞眉皓首、鹤骨霜髯,却都还有一股彪虎之气。进来之后,四人便如四座高山一般将吴希夷围在了中间,前后二人隔绝了他的进退之路,左右二人则束住他的手脚,不让他动弹,更不容他再碰酒壶。
“七爷果然见多识广,连我们‘暗月七星’都知道啊。”祁穆飞左侧的一名丽姝首先赞道,笑齿微露,幽兰暗吐。
而那祁穆飞却一动不动,双眼紧闭,也不看她一眼,枉她还一直殷殷地盼着他转眸瞧她一眼。见祁穆飞不为所动,那女子便腰肢一软身子一倾,索性卧倒在了祁穆飞的怀中。
其他两个女的见状,格格而笑,竞相嘲笑其投怀送抱,没个矜持。那女的见二人取笑自己,更加自恣,枕膝而欹,娇柔婉转,恨不得将自己这一身都付与了对方。
可要说矜持,这其他俩女的又哪个有呢?一个肆意地撩拨着祁穆飞的头发,一个尽情地抚摸着祁穆飞的脸颊,直欲惹得这血气方刚的英英少年心旌摇动、神魂颠倒才好。
右侧的一名丽姝见左侧的抢先占了自己的位置,甚是懊恼,伸出一根玉指在祁穆飞的手背上轻轻一点,从其无名指指根徐徐往上滑动,或揉或抚,或挠或搔,时轻时重,时缓时急,一寸一寸地往人的骨头里钻,直到耳根,她才停住。
双目紧闭的祁穆飞以为她就此罢手了,也就没做防备。可忽然间,他只觉耳下一麻,似是被小猫儿挠了痒痒,绵软的、温热的、粘腻的,自己右边的半边身子也不禁跟着一阵酥麻。当他猛然回过神来时,方知那是她的烈焰红唇,他顿时脸红到了耳根。
只听那女的“嘤咛”一声,将那滑腻腻的粉脸直接贴在了祁穆飞那张白里透红的醉脸上。双脸相偎,惊得祁穆飞忍不住浑身一个激灵
柔情似水,热情如火,此等飞来之艳福,教人如何消受?
然而,面红耳赤的祁穆飞,却依旧冷漠地写着“拒绝”二字。
他很想从这三个妖艳的女子中抽身出来,无奈,手脚酸麻,全身无力,连自己的内力也似乎消失得无影无踪。向来自认福薄之人,今晚却要在这享受这无边艳福,他很懊恼,也很沮丧。
“别动!七爷,你已经中了我的‘飘飘壶中仙’,你应该知道这药的威力?”说话之人乃是祁穆飞右边的女子。
吴希夷自觉无趣,便细细打量起了这七人,此刻说话之人,是“暗月七星”中的龙丘玉衡,善用毒,一招“冰壶玉衡”是她的独门绝技。所谓“冰壶浮沉月,冷浸乾坤骨”。七人当中,也数她最让吴希夷头疼,好好的一壶酒,经她的一双手,就算是绝世美酒,也一滴不可沾得。
按下祁穆飞后,玉衡子又拖着那娇滴滴的声音道:“妹妹,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呀,七爷竟是这等俊朗的翩翩美少年啊!哎,只恨我们与七爷没能早日相见,若我早见了七爷,我定舍不得杀他,我呀,要把他留在身边,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
“你这玉衡子,一见男人,就丢了魂。别忘了,我们还有正事要办。”说话之人正是方才那端菜的老汉,只是这会子他腰杆挺直了,说话声音也洪亮了许多,此人名叫全天权,脚踏七星履,头顶七星冠,善用七星镖。
“天权哥,你这人就是不解风情,这么个美男子搁在我们三个美女面前,我们怎能轻易纵他离去啊?是不是啊,两位妹妹?”
“姐姐说的极是,我们在这鬼地方守了这么久,好不容易等着这么一个白白净净、细皮嫩肉的小官人,怎能随随便便就放过啊?”说话之人,乃是祁穆飞身后的女子,名叫百里瑶光,独门绝技——美人折,所谓“美人不堪折,一折断人喉”,别看她那两条绕颈的手臂软弱似柳,拊背扼喉一点都不手软。
“就是,你看这脸,你看这眼睛,你看这嘴唇,,哇——啧啧啧,不得了啊。姐妹们,我们今晚可是有福啦。”说话之人,躺在祁穆飞怀中,名叫淳于开阳,独门绝技——阳城一笑,所谓“阳城芙蓉笑,一笑惑众生”,别看她“芙蓉向脸两边开”,那一双宛若春水的笑靥就是一把勾魂夺魄的挠钩,挠得人心,钩得人魂。
梅心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