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在白石英眼里占尽老天恩宠的白衣少年极为轻巧地就从白石桥的手中夺过了昆吾割玉刀,如轻羽拂尘一般于刀把上拂去了白石桥的右手,不费吹灰之力,而白石桥则从头至尾都没有反抗,好似那位少年还未出手他就先脱了手,整个人就好像顿然失去了反手之力,眼睁睁地看着手中的那把利刃落到了别人手里。
与此同时,他将那位嘴巴比刀子还利的女子轻轻地挽到了自己的身后,问了句“没事吧?”而其实,他在问这句话之前就已经用他那双冷静而敏锐的眼睛确认了那位女子的安全。
那位女子不答一语,见着他,仿佛还有些拘谨,那忽然矜持起来的眼神也没了之前的神气与魄力,似乎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那把刀有多锋利,似乎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自己闯了祸。
“呃——可能——确实——出了点事。”师潇羽以含糊的眼神回答道。
两个人都趁对方不注意的时候窥看了对方一眼,然后迅速将目光移了开去,这种不自然却又自然而然的反应,让白石英看着有些迷惑。
全过程,白石桥没动一下,也没说一句话,只是僵硬地站在原地,任人摆布。
这时,白石英才明白,原来他的两位师兄是被人点了穴,怪不得刚才看着有些奇怪。
这时,白石英才明白,这位眉清目秀的白衣少年就是他们要找的姑苏祁门掌门祁穆飞。
“下次千万别把刀架在女人的脖子上了,后果会很严重。记住了吗?”祁穆飞对着两个“木头人”警告道。
白石桥佯作不闻,置之不理。白石湫通过眼角的余光发现祁穆飞的脚步正在往他身后迈去,不消多想,他定然是冲着白石桥去的。意恐白石桥吃亏,身为大师兄的白石湫先声答道:“祁爷教诲,吾等铭记在心!”
他的这句回答让祁穆飞停下脚步,但只停留了片刻,祁穆飞又继续向前走去,直到离白石桥不足一尺的地方,他才停了下来。
白石湫密密地听着自己身后的动静,神情高度紧张,只恨自己内功尚浅,无法冲开穴道。
“嗯?”祁穆飞用粗重而威严的鼻音再次问向白石桥,那冷峻的目光不容对方沉默。
白石桥自非愚笨之人,不等祁穆飞再问,他就自己开口答道:“放心吧,祁爷,下次只要她不要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我也一定不会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的。”
祁穆飞看了看他脖子间的血痕,又回头看了看师潇羽,似乎在问“你干的?”而师潇羽的眼神答复也相当不谦让“正是!”其耳后的一缕细发安静地伏在她的肩头,似乎在委婉地诉说事件的缘由。
祁穆飞默然片刻,胸中对事件的始末已大概了然。
忽闻不远处人声嘈杂,祁穆飞引目望去,乃是白露寒的那五位弟子正七手八脚地将师父从地上搀扶起来,当中不知是谁关切地喊了一句:“师父,你的腰又受伤了?”
而白露寒则斜睨了他一眼,似乎在怨他多嘴,转过脸来时,他神情自若地伸了伸腰,还特意强调说:“一点点皮外伤,值得大惊小怪嘛?”
在众徒弟簇拥下,白露寒重新站了起来,他的三弟子白石窟和四弟子白石印殷勤地为他师父那一身绣羽白袍清理污尘,以确保他师父其身一尘不染。
“久闻仙翁风鉴,未曾识荆!没想到今日在此相遇。”祁穆飞叉手行礼道,“前辈,你可还好吗?需不需要在下为您看一下伤口?”说着,他从双白之间向外走了几步,在移步前,他封了两人的哑穴。
“不劳祁爷大驾,老朽无事。”白露寒谢绝了祁穆飞的好意,虽然其面色如纸,却威严如旧。五位弟子环列其后,秩序井然,毕恭毕敬。
“仙翁果然是老而弥坚啊,从这么高的马上跌下来还居然无事。”祁穆飞没有当众戳穿白露寒的谎言,却也没有给他留下什么好看的脸面。
“不过,我很想知道,您在马上坐得好好的,怎么会无故跌落下来?我记得我一共发出七枚松针,可没有一枚是向着你的啊。”
白寒露顿然无语,其神情之难堪让人忍俊不禁。
那一刻,他能感觉到他的身后有五双眼睛正盯着他,他们的眼神里有疑惑,有惊讶,有失望,或许还有嘲笑……白露寒没有回头去面对这些灼人的目光,他可不想当着自己徒弟的面承认自己是一只闻风丧胆的“惊弓之鸟”。
冰冷的空气安静了半晌。
白露寒才哑然一笑道:“祁门九针,万物披靡,我这匹老马,焉能例外?”
这句话从白露寒的嘴里说出来,实在有些露骨。祁穆飞平生听奉承话也听得多了,但他还是第一次见一位掌门当家的尊者能把卑琐而谄媚的笑容笑得如此真诚而自然。
“看来这匹老马要比某些人还要明事理啊。”祁穆飞不无厌恶地瞥了白露寒一眼,问道,“前辈,我不知道你的两位徒弟与我的夫人有什么过节有什么冤仇,竟要如此大动干戈?”
“呃——”白露寒沉吟半晌道:“这是一场误会。是我的这位徒儿想取回他的一样东西,不意唐突了尊夫人。这不,我正要劝阻他,你就来了。”
“误会?把刀架在人的脖子上威胁她逼迫她,这叫误会?前辈这番高见,恕晚辈不敢苟同!”祁穆飞又说,“还有,你既说要劝阻你的徒弟,那为何不一早阻止?莫非您的金钩还不如你徒弟的刀快?”
白露寒的脸微微抽动了一下,喉咙里也好似被什么东西给噎住了,半天没有发出声来。他没想到祁穆飞说起话来竟然和他身后那个丫头一样不委婉不客气。
“不是,我原以为他们只是闹着玩的,没想到……”白露寒不无难堪地堆着笑容道。
话还没说完,祁穆飞又忽然发问道:“你是说我的夫人和这你两位不知高低的弟子闹着玩?”祁穆飞面带疾色,语带严霜,白露寒脸上的笑容瞬时就像一朵被霜打过的花儿一样枯萎了下来。
他感觉是自己说错了话惹恼了对方。
可是,祁穆飞的脸上并没有流露出一丝愠色,相反,他的嘴角还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云开雾释的笑容。
“那我知道了!”祁穆飞道,“那定是你的两位弟子玩输了却又不肯认输,所以故意耍横赖账。”
“呃……”
“既然这么输不起,那就不该玩,万一闹出人命,那可不是闹着玩了。”
白露寒唯唯称是,心头着实捏了一把汗:“祁爷说的极是,回去之后,我一定严加惩处,绝不宽贷。”
可怜的白露寒就像一个犯错的弟子虚心地接受着“师父”的责备。其实,他很想为自己辩白几句,但这位急于为自己夫人讨回“公道”的祁七爷却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或者是给了他机会,而他却没有好好地抓住。
“前辈误会了,我并非是这个意思。”
“啊?”
“我这位夫人生性爱玩,有时候还喜欢捉弄人,姑苏五门之中不知有多少人因为这个和她急红了眼,不知有多少人因为这个而哭鼻子的,只不过,五门中人都熟知其本性,并无恶意,所以都不与之计较。而您的这两位弟子与我夫人初次相见,不知她为人秉性,一时气急作出一些不明智的举动,也是可以理解的。还望前辈回去之后不要苛责于他们,稍稍训诫几句也就可以了。”
祁穆飞这几句话说得通情达理,虽说言语间不无回护之意,但也没有过分偏袒自己人,也没有全然委罪他人,末了还帮双白二人求情,可谓十分宽宏,连白石桥和白石湫听了都不禁默然称许。
而最让他们震动的是祁穆飞说的下一句话:“做男人就应该用男人的方式来解决问题,威胁、逼迫、恐吓,这不该是大丈夫所为,尤其是对女人。”
无法动弹的白石桥下意识地望了一眼他的大师兄,虽然他看不到白石湫的面部表情,但从白石湫的背影里,他可以看出,白石湫和他一样,有所闻,有所思,恍惚之余又恍然如悟,只是白石湫反应迟钝,还未至恍然。
那一刻,他们的身体被祁穆飞定住了,他们的思想也好似被他给定住了。
定了少顷,祁穆飞解开了他们的穴道。
“两位兄弟,多有得罪。”祁穆飞拱手致意。
两次被点穴的白石桥心里多少有些不快,他皮笑肉不笑地还道:“多谢祁爷不杀之恩。”
祁穆飞道:“要谢,就谢你的这位大师兄好了,方才若非他为你挡去一针,你现在已经不可能在这里说话了。”
白石桥闻言一怔,许久才从喉咙里涌出来两个字:“师兄——”
白石湫摸着被松针弹过的胸口,若无其事地说道:“祁爷手下留情,我没事。你呢?”
“我……”白石桥如鲠在喉,半晌没说出话来,可把白石湫给急坏了:“你怎么了?”白石桥狠狠地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嘴唇,有几个字,他很想说,但不知为什么怎么也说不出口。
祁穆飞走到他身边,拍了一下他的臂膀,道:“说不出来就不要勉强自己了。做兄弟的,心照不宣。”
白石桥看了祁穆飞一眼,又转头看了白石湫一眼,然后低头哑然一笑。白石湫不明所以,看到师弟释然开颜,他也跟着欢然作喜。
“那块羽巾能还给我了吗?”白石湫伸手向师潇羽讨还羽巾。
师潇羽瘪了瘪嘴道:“那是你师弟的,要还也是还给你师弟啊,怎么还给你呢?”
白石湫只好讷讷地缩回手,口中嗫嚅道:“这个——”
吞吐了半天,他还是没敢向师潇羽强取,一来是感念祁穆飞手下留情,二来也是敬祁穆飞深明大义,三来也对师潇羽这张嘴有所忌惮。
“当然是要物归原主啦。”师潇羽将羽巾递还给了白石桥,白石桥从师潇羽手中接过羽巾时,指尖蓦地一冷,他不禁在心里惊噫一声:“咦,她的手怎么如此之冷?”
而令他更为惊异的是,当他摊开手掌查看自己那方羽巾时,他猛然发现这根本不是自己的那一块,他一脸惶惑地抬头,正好撞见了杏娘的一双明眸。
巧合的是,杏娘的眼睛里刚好写着他所需要的那个答案。
梅心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