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 24 章

“喝了吧。”

为首的常嬷嬷嬷嬷看着不?肯乖乖就范的元鸢,冷哼:“就凭你的身份,还真以为自?己能?进谢家的门?咱们谢家可不?是什么小门小户,绝不?可能?叫你这青楼女子给我们二少爷生下个什么庶子、庶女。”

她啐了一口,“你乖乖将?这药喝下去,老太太还能?开恩容下你,若是不?然?,有你好果子吃的。”

听着常嬷嬷的威胁,元鸢只觉得她们是多此?一举:“我从?未想过和你们将?军有什么瓜葛,你们不?过是杞人忧天。”

她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她不?会去拖累谢锦衣的。更何况谢锦衣本也没打算要她,他不?过是将?她留在身边磋磨她罢了。

她原以为谢家老太太只是脾气烈了些,没想到竟然?恨她恨到了这样?的地步,连绝嗣汤都用上了。

“这里是你们将?军的院子,我想你们平白惹出?事端,在他那里也不?好交代吧?”

果然?一提到谢锦衣,那两个嬷嬷的动作?迟疑了。虽说她们是奉了老太太的命,可谢锦衣的脾性?她们也是知道的。

元鸢又道:“老太太是你们家将?军的祖母,她不?会如何,可你们呢?你们是什么身份?还是你们觉得谢家老太太会为了你们和自?己的孙儿撕破脸?”

一番话说完,稍年轻些的嬷嬷往旁边看了一眼:“要是二少爷他……”

见?自?己人差点被?说动,常嬷嬷后知后觉元鸢是在拖延时间,当即将?脸上的横肉一拧,厉声喝道:“好你个嘴刁的臭丫头,还想拿二少爷压我们?我今儿就要看看你这嘴有多硬。”

老太太吩咐过今日的事须得尽快了事,她不?再啰嗦直接大喊:“快把这个狐媚子按住,今儿个这绝嗣汤,灌也要给她灌进去!”

元鸢见?她们是铁了心,也不?再同她们周旋,转身就要往回廊外跑。可那嬷嬷却抢先一步拦在她面前,几个丫鬟立马过来抓住她的手,将?她整个人按在柱子上。

元鸢用手去推,胡乱地别过脸,那群人却牢牢抓着她不?放。

“放开我!”

几个丫鬟一人按住她的胳膊和腿,另有人抱住她的腰,常嬷嬷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捏住她的下巴,将?汤药往她嘴里灌。

元鸢是决计不?可能?喝下这碗绝嗣汤的,她攥紧手掌,死死地咬住牙关。褐色的药汁顺着紧闭的唇齿间渗出?,常嬷嬷急了,伸手去掐她的手臂,想逼她张嘴。

元鸢不?住地挺直身子,那写丫鬟险些没有抓稳她。常嬷嬷见?她还敢反抗,下巴抬得更高?,颐指气使地瞪着她:“张嘴!”

白皙的下巴生生捏出?了红痕,元鸢呛了一口,些许汤汁顺着缝隙滑入口中,苦涩又刺鼻的药味弥漫在她的鼻尖。

有那么一瞬间,她好像回到了元家出?事的那一夜,母亲在病榻上绝望的眼泪,父亲被?人押走时落魄的背影,还有被?那群官兵带走的阿姐。

凭什么,凭什么她要任人宰割?

元鸢忽地笑了。

常嬷嬷被?她这一笑瘆到,钳制她的力道也松了几分,正是这片刻的松懈,一股劲儿瞬间冲破她的手。

紧接着那只手拔下了发?髻上的簪子,青丝如瀑垂下,可那纤细的手却毫不?犹豫地将?簪子划过常嬷嬷的手臂。

“刺啦”一声,鲜血冒出?,接着是杀猪般的哀嚎,常嬷嬷捂着手臂上的血口子,疼得呲牙咧嘴,脱力地跪倒在地。

旁边的几个丫鬟见?着血都吓坏了,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也有人慌乱地要去找大夫。

元鸢趁着这个空档一把夺过绝嗣汤,冷冷地看着这些想要逼她喝药的人。

“你们以为你们是谁?叫我喝就喝?”

她呵笑:“我欠他的,可我不?欠你们的。”

那些人没听懂元鸢的话,可看着她娇弱的模样?只怕是风吹就倒,当下又鼓起了劲儿去扑她。

可下一瞬,那药碗直直地砸碎在地,瓷器碎片四处飞溅,吓得那群丫鬟连连往旁边跳开。

黝黑的药汁顺着台阶缝隙淌下,青瓷碎片在地上颤了好几下才停住。众人被?这么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懵了,耳边都是瓷器摔碎后嗡嗡回响的声音。

好半晌另一个嬷嬷才抬起头,指着元鸢:“你,你竟然?敢违逆老太太的意思!”她的声音太厉,险些破了音。

元鸢踢开脚边的瓷器碎片,手里攥着染血的簪子,淡然?地看着她:“那又如何?”

嬷嬷被?她这一声质问堵得哑口无言,常嬷嬷捂着流血的手臂,哀嚎不?已。再看元鸢时,她面上半分害怕和悔意都没有。

仿佛刺伤人的不?是她一般。

可她又为何要害怕?

她对不?起的是谢锦衣,所以他怎么磋磨她都可以,这是她欠他的,她无话可说。但谢家其他人,她哪一个都不?亏欠。

既然?要来招惹她,就该想好会有什么下场。

嬷嬷气急败坏:“反了反了,赶紧把她给我押住,送到老太太那儿去!”

元鸢看着不?断向自?己逼近的丫鬟们,用力踩在那嬷嬷的脚上,推开她便?往回廊外跑。

身后是嬷嬷的痛呼和她厉声的呵斥:“快,拦住她,拦住她!”

那群丫鬟在后面追,可元鸢跑得太快,她们根本追不?上。

旁的姑娘在家绣花的时候,她便?跟着谢锦衣满上京地玩,捉蛐蛐、爬树过墙,放风筝、骑马,她若是真要跑,这些个府里的丫鬟还真没几个能?追得上她的。

元鸢回头看了看被?远远甩在身后的丫鬟们,却没注意拐角处有人过来,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晚了,整个人向他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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翡翠居。

谢家老太太端坐在团蒲上,捏着佛珠的手指一顿,久久没有继续转下去。

“母亲,可是还在担心那元家二姑娘的事儿?”出?声的是谢家二房的夫人刘氏。

她正坐在谢家老太太跟前,虽上了年纪,保养得倒是足,一身朱色梅花纹纱袍,双眉距宽,下巴瘦削,唯独那双丹凤眼不?笑也往上勾起。

见?谢家老太太眉头微蹙,她摇了摇手里的团扇,笑道:“母亲莫急,那绝嗣汤是我托房里人去管西街的接生婆要的,一碗下去,谅她是个什么狐媚娘子也得成那下不?了蛋的母鸡。”

这府里看不?惯元鸢又岂止老太太一个人?想当初就是因元鸢退婚,像是坐实了他们谢家的罪名,毁了他们家的声誉,累得她的二女儿当时的亲事也跟着黄了。

这个仇她可记着呢。

如今元鸢还敢进他们谢家的门,不?好好磋磨她一番还真当她们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了。

谢家老太太的眉头蹙得更紧,似是想到什么,迟疑地道:“虽说那元家二姑娘着实可恨,但让她喝下绝嗣汤,是不?是……”

生儿育女乃是大事,何况是女子。这绝嗣汤喝下去可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她虽痛恨元鸢对她的孙儿阴魂不?散,却也没想过将?事情做得这么绝。

说到底,当年也是将?她当作?孙媳妇儿看过的。她本意只想着将?她赶得远远地,叫她莫要再来祸害谢锦衣。

老太太也不?知自?己怎么一时头昏真叫人送去了绝嗣汤,她一面觉着自?个儿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一面忍不?住怀疑自?个儿是不?是做得太过了。

刘氏拖长调子“哎哟”了一声,手里的团扇扣在桌上,忙对老太太道:“母亲,您就是心太善,可咱们谢家的人恰恰就是因着心善才叫人觉得好欺负。”

她横了横柳眉,“您难道忘了当年元鸢那个臭丫头是怎么忘恩负义的?还有她那个死鬼爹,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趁着咱们谢家落难狠狠地来踩了一脚。如今她还惦记上咱们谢家的家产了,不?要脸地勾引二郎,以她那狐媚手段,怕是过不?了多久那肚子里就得闹出?动静了。”

说到此?处,刘氏的嗓音激动地尖锐起来:“以二郎当初对她的情分,还不?得巴巴地给她个名分。她再夜夜给二郎吹了枕边风,等怀上咱们谢家的孩子,到时候逼得咱们不?得不?认下她。”

“痴人说梦!”谢家老太太将?佛珠拍下,一肚子火气都窜了出?来。

就算元鸢真有了她们谢家的骨肉,她也不?可能?点头让她进谢家的门的!

先前谢锦衣将?人养在别院,还故意叫她知晓了,那哪儿是他不?设防,分明是想一步步逼她退让,好为日后纳下元鸢做好准备。

她还没老糊涂呢!

“嗳哟,母亲您可别气坏了身子。”刘氏抬手给谢家老太太拍背顺气,她瞅准时机正要在添油加醋一番。

谢家老太太闭上眼睛扬了扬手里的佛珠:“罢了罢了,绝了她的后路也好,这也是她自?作?孽,怨不?得咱们心狠。”

这天底下没有哪个男人会娶一个不?能?生育的女人,这辈子也只能?是个晓事的玩意儿,上不?得台面也构不?成威胁。

如此?才是最好的结果。

就算撇开她们谢、元两家的恩怨,单单是元鸢罪臣之女的身份就断不?可能?让她入谢府。

谢锦衣如今正是深得圣心的时候,而那昌平侯犯的是什么罪?那可是勾结乱党、意图谋反的重罪,昌平侯至今还在大牢里关着的。若是叫陛下知晓了谢锦衣同元家二姑娘纠缠不?清,届时又会如何看待谢锦衣和他们谢家?

那元家二姑娘就是个烫手山芋,玩玩也便?罢了,若是真叫她缠上了,就是他们谢家的祸患了。心狠也罢,反正她是绝不?可能?放任这么一个女人毁了谢锦衣的前程的。

刘氏笑逐颜开:“母亲说的是,她自?个儿贪心不?足、咎由自?取,哪能?是咱们的错。”

老太太将?目光放到门外,按理说常嬷嬷也该回来了。喂个汤药而已,怎么去了这么久?

她正要差人去瞧瞧,“扑通”一声,紧接着是呼痛的“哎哟”声。

老太太和刘氏俱是一惊,连忙起身望去。只见?常嬷嬷并着那几个丫鬟婆子清一色地趴在长凳上,有气无力地喘着粗气,发?髻松散被?汗水湿濡。臀上血痕更是累累,一看就是挨了不?少板子,直打得快有气进没气出?了。

“这……”刘氏连忙用团扇遮面,惊讶得说不?出?话,一旁的老太太自?然?也没缓过来。

常嬷嬷和这几个丫鬟都是老太太屋里的人,骤然?间被?人打成这样?饶是她也生了火气:“何人干的!”

常嬷嬷她们虚弱得说不?出?话,反倒是门口传来一声嬉笑:“我啊。”

老太太和刘氏循声望去。

门口探出?一个脑袋,十二双手扒在门框上,笑嘻嘻地看着她们。

刘氏认出?这是谢锦衣身旁的人,可见?着谢锦衣不?在,自?然?对他身边的下人不?甚在意:“打狗也要看主人,谁给你的熊心豹子胆,竟敢打伤老太太屋里的人!”

十二摊手:“这可不?能?怪我,明明是她们这几个人擅闯将?军的院子,我这人眼神又不?好,还以为是白日里摸进来的小贼呢,当然?就每人赏了二十大板啊。”

老太太心生不?悦,常嬷嬷是她的陪嫁丫鬟,同她的情分自?然?是不?一般。就算是她府里随便?一个下人叫人给欺负了那也是在打她的脸,这口气她怎么可能?忍得下去。

她端着架子正要发?火,门口的十二慢悠悠地道:“老太太,将?军说了叫我同您说一声,下次若是要差人去院里探望先说一声便?可。这回是运气好,下回我要是睡得糊涂了,直接一刀砍了她们也是有可能?的。不?过您放心,甭管是死是活,我肯定会给您送回来的。”

他露出?一口大白牙:“举手之劳,不?用谢。”

说罢他转身走了。

门口的人眨眼没了踪影,老太太叫这么个小子给威胁了,自?然?是怒从?心起,险些将?桌上的茶杯给摔了。

好啊好啊,现在她这个孙儿真是让元鸢给迷了心窍了,竟然?为了那个女人这么下她的面子!

老太太气不?打一处来,看到趴在凳子上的常嬷嬷也懒得再追究她的,倒是旁边的刘氏抢过话头:“叫你去送的汤药呢?那狐媚子可喝下了?”

常嬷嬷勉强抬起手指,断断续续地开口:“摔……二少爷……”

听了半晌,勉强只能?听到这几个字。

刘氏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老太太则面色铁青地坐回团蒲。

那元家的祸水是真真地迷了她的孙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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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房。

元鸢怀里抱着熟睡的小黄狗,余光却忍不?住扫向面前的谢锦衣。

他正拿着药膏涂抹她下巴旁的红印,却一直抿唇不?语。元鸢忍不?住想他是生气了么?气她又给他惹麻烦了。

她知道她刺伤的是老太太身边的人,一个是他的祖母,一个是曾经羞辱过他的人,他会偏向谁可想而知。

“对不?起。”

元鸢打破了沉默。

除了对不?起她不?知道还能?同他说什么了,她今日的举动无疑是加剧了谢锦衣和他祖母之间的嫌隙。

屋里没人应她,她以为是自?己说的声音太轻,又道:“对……”

可这一回她的话没有说完,下巴处的力道重了些,元鸢轻轻“嘶”了一声。她抬眼对上的是谢锦衣严肃的神情,愣了一下,不?知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谢锦衣的动作?放柔,语气却泠然?:“你有什么可道歉的?”

她做错了什么?

明明是他没有顾虑周全才让他祖母的人钻了空子,该道歉的也应该是他。谢锦衣看向她印着红痕的下颌,戾气涌上来,只觉得一人二十大板还是轻了。

他握住药瓶:“日后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了。”

元鸢低下头,不?知怎么回应他,“嗯”了一声,她还以为他会同她生气。

小黄狗在怀里叫唤了两声,元鸢想着去它饿了,看着给自?己擦药的谢锦衣道:“它饿了,我想去给它拿点吃的。”

谢锦衣目光不?善地看着趴在她膝盖上的小黄狗,将?抵在她下巴处的手指收回:“你坐着休息就行了。”

他站起身准备吩咐下人去厨房取米糊,元鸢见?状便?将?小黄狗抱起来放到椅子上。

可她甫一起身,小腹针扎似的坠痛,疼得她将?手撑在桌上才勉强稳住身形。

茶杯哐当轻响,小黄狗也张嘴汪汪地叫唤。

谢锦衣回过头,元鸢蜷缩着身子,肩头痛苦地颤抖着。

几乎是瞬间他便?动身去扶住了她,得了支撑元鸢再也受不?住地躺在了他怀里。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因痛苦而紧咬下唇。

“十一,叫大夫!”

门外的十一听到动静,立马往街上的医馆去。

谢锦衣来不?及多问,将?元鸢打横抱起。元鸢躺在他怀里,握住他的袖子:“我……我没事,躺一会儿就好了。”

可她的声音却因疼痛而虚弱无力,紧蹙的眉间已是一层冷汗。

她这副模样?哪里是没事的样?子?谢锦衣径直将?她放到床榻上,刚想问她哪里不?适,却突然?想到了门外那碗摔碎的汤药。

“她们给你喝了什么?”他的声音冷了下来。

元鸢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问那碗汤药的事儿。因着被?她摔了,想必谢锦衣也不?知那碗里是什么东西。

若她说是绝嗣汤他会是什么反应?大概也没什么可反应的。

于是她说:“一碗普通的汤药罢了,也许是驱寒的。”

屋里寂静了一瞬,又被?谢锦衣的声音打破:“既然?驱寒的药,你摔了它作?甚?还值得刺伤别人的手。”

三言两语将?她的谎话给拆穿了。

元鸢避开他审视的目光:“我……是我误会了,我被?她们吓到了。”

“我最后给你一次说实话的机会。”

元鸢知道没法糊弄过他,轻轻吐出?“绝嗣汤”三个字。

谢锦衣身子一僵:“你喝了?”

元鸢还未来得及回答,便?感觉谢锦衣的目光一滞,她顺着看去是自?己残留着药痕的衣襟。

元鸢强撑着小腹的绞痛,解释:“没事的,我只是不?小心呛到了一小口,剩余的我都推开了,应该没事的。”

握在她手腕上的力道加重,元鸢被?迫迎上了谢锦衣的含着薄怒的眼神:“你为什么不?早点说?”

喝了那种?药,她竟然?还瞒着他?

元鸢被?他的眼神吓到,下一瞬又疼得皱紧了眉头:“疼……”

一句话让谢锦衣眼里的戾气尽数消散,正在此?时,十一拖着大夫回来了。

元鸢的脸色惨白,满头青丝也因汗水而湿濡地贴在脖颈上,唇被?她咬得发?白。大夫赶忙过来给她搭脉,随即身子一抖:“这,这姑娘可是喝了什么?”

谢锦衣的面色铁青:“绝嗣汤。”

一字一句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他问:“可有解?”

大夫被?他的眼神吓到,怕是他说出?一个“不?”字,面前的人就要将?他给活刮了。

“这药喝下去就无解了……”在谢锦衣越来越冷的眼神下,他又道,“好在这位姑娘服用的分量少,我与她煎副药,这几日好生用药调养,若是她身子够硬朗,也许……会没事的。”

大夫话刚说完,就被?迫迎上了谢锦衣凌人的目光:“什么叫也许?”

大夫不?敢吭声,额头渗出?了汗珠也不?敢擦拭。可这绝嗣汤药效甚烈,没个十足的把握他哪里敢夸下海口,万一到时候出?了事他又如何交代?

他踌躇着要说些什么,肩头被?一只手用力抓住:“要什么药你说,用最贵最好的,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都要给我治好她。”

握在肩头的力道加重:“听明白了么?”

大夫出?了一身冷汗,连连弯着腰称:“是是是,小人一定竭尽全力。”

身上的威压减轻后,大夫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不?敢怠慢,先给元鸢施针止痛,再跟着十一去一旁开药方。

谢锦衣站在床头,看着躺在榻上的阖眼睡了过去的元鸢,袖袍下的手攥紧,眼神也阴沉得吓人。须臾,他留下一句:“照顾好她”便?转身往门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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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处理完了一干杂事,又安抚好了那几个被?打的嬷嬷丫鬟,谢家老太太是身心俱疲。

身后传来脚步声,她只当是来伺候的下人:“过来给我捏捏肩。”

她在榻上坐定,身后的人迟迟没有动静,直到珠帘碰撞了几声,老太太隐隐察觉了什么回过头。

谢锦衣站在珠帘前,未动也未言语,只将?目光落在她身上。西斜的余晖攀爬在他的脚边,让他大半的身子都拢在阴影里。

谢老太太心下略感异样?,面上笑道:“锦衣啊,怎么来也不?叫人同祖母说一声。”

见?谢锦衣连眼皮都未动,她又向他招手:“好孩子,站在那儿作?甚,先过来坐吧。可用膳了?祖母这就吩咐下人给你备些你爱吃的菜来。”

她欲去吩咐下人,却被?谢锦衣冷冷地打断:“不?必了。”他又呵了一声,“祖母准备的饭菜我敢吃么?”

老太太被?他这话戳中:“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我是你祖母,还能?害你不?成?”

话虽如此?,却仍能?听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

她暗想难不?成谢锦衣是为元鸢的事情而来的,可他们是祖孙,就算她做了什么谢锦衣一时气愤也罢了,断不?可能?真的与她翻脸。

想到这儿,谢家老太太跟吃了定心丸般又恢复了笑脸。她知道自?己今日没同他商量便?派人去了他院子里委实是扫了他的面子,待会儿与他好生说道一番也便?过去了。

她正欲开口同他缓和气氛,谢锦衣却望着她笑了,凉薄又嘲讽。

“你不?会害我,所以就去害了别人?”谢锦衣唇角的嘲讽加深,眼神却冷厉下来,“别人就没有父母亲人,别人家的女儿就活该让你糟践?”

几句话让谢家老太太嗔目结舌,她脸上慢慢涌出?血色,却又急着辩驳:“你,我……我不?过是送了碗汤药,最多不?能?有孕而已,你这话简直说得像我谋人性?命一般。”

谢家老太太越说越气闷,如今连这个孙儿都要为别的女人来教训她了!

“最多不?能?孕而已?”谢锦衣抚额长笑,“在你眼里,这关乎女子终身之事就是如此?微不?足道?”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值得你这样?处心积虑地去害她?”

他们现在的行径和当年的元家又有什么区别?

他那失望的眼神让谢家老太太躲闪了一下,又强势地开口:“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要为了她来质问你的祖母?你的孝义伦常呢!”

老太太越想越气:“她是个什么人?不?过是当初背信弃义退了你婚约,在咱们谢家危难之际落井下石的女人!是她有负于你,你如今反倒为了她来同你的祖母急头白脸了!”

谢锦衣道:“她如何对我,那也是我跟她之间的事。”

老太太震惊地看着他,左手扶在椅子上,险些没有站稳:“难不?成她那样?对你,你还忘不?了她?你难道就看不?清她究竟是个什么人么?她是在利用你、欺骗你,那样?一个贪慕虚荣的女人到底有什么好的?你怎么能?这么糊涂啊!”

谢锦衣淡淡地道:“骗就骗吧。”

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却让谢家老太太剩下的话都卡在了嗓子眼,她抬起头似是不?敢相信地看着谢锦衣:“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谢锦衣的脸上半点玩笑的意味都没有。

“你是陛下亲点的御前都点检,前途无量,自?是有泼天的荣华。而那元家二姑娘是个什么人,她哪里配得上你?你和她纠缠不?清只会平白惹得陛下猜疑你,或是旁人参你一个私德有亏,你又该如何收场?”老太太拍着桌子,激动不?已。

谢锦衣不?以为意:“别人怎么看是别人的事,那些虚名对我来说一文不?值,我要怎么做事我自?有论断。”

“若今日她因你的药落了病根,我娶她。”

老太太急了:“荒唐!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娶她做妾,日后就别进咱们谢家的祠堂了!”

谢锦衣语气平淡:“我不?纳妾。”

老太太一怔,没回味过来他话里的意思,而谢锦衣也没再说什么直接转身走了。

不?是妾还能?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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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雨淅淅,很快汇入街上上的水洼里。

十一撑着油纸伞,安静地跟在谢锦衣身后。伞柄上挂着的红缨卷在风里,连带着谢锦衣的衣摆也往后掠过。

行至卧房时,谢锦衣轻轻推开房门,目光投向内里的床榻,看着卧在其上的人安稳地睡着,他稍稍放松。

脚步声放得很轻,像是怕惊扰到熟睡的人。谢锦衣在床榻旁坐下,静静地看着元鸢。

服了药她的脸色缓和了不?少,原本蹙紧的眉头也松开,唇瓣上咬出?的血痕却浅淡可见?。她太过清瘦,仿佛雪团堆成的人,轻轻一碰就容易消融在指尖的温度。

榻上的人忽地张了张唇,破碎的呓语轻轻响起,搭在榻沿的手无意识地动了动,像在寻找什么。

声音太轻,谢锦衣没有听清,担心她是哪里难受,他便?俯下身子贴近她的唇。

湿热的气息扑在他的耳侧:“阿锦……”

所有的声音在一瞬间消退,谢锦衣搭在膝盖上的手收骤然?紧。

“阿锦,对不?起……”

榻上的元鸢仍旧昏睡着,语调悲伤,喃喃地重复着“对不?起”。

谢锦衣一直维持着弯腰的动作?,直到一片柔软碰上他的手背。他僵硬地低下头,元鸢的手轻轻地向他靠拢,如同小时候做错了事向他讨好一般。

僵持了一会儿,谢锦衣问她:“为何要说对不?起?”

元鸢,你是在后悔当年之事,还是为今日之事?

谢锦衣忽地有些想笑,人为何总是这样?,千方百计在别人身上找到自?己希望看到的东西,然?后信以为真?可到现在他已经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了。

直到那声哽咽的“阿锦”又一次响起,谢锦衣闭了闭眼,握住她的手:“我在。”

他伸手触上她的面颊:“疼么?”声音太轻,几乎只要他自?己能?听清。

指尖是她的温度,柔软又熟悉。谢锦衣的目光放缓,随之而来的却是自?责。是他强留下她的,甚至用元鹂姐的下落来要挟她,结果呢?差一点就让她受到无法挽回的伤害。

他不?是想折磨她的,不?是的。

可他们之间好像只剩下互相折磨了。

细微的嘤咛从?唇齿逸出?,与他交握的手指微动,谢锦衣在她醒之前松开了手,坐直身子,仿佛刚刚所有的动容都是一场错觉。

元鸢缓缓睁了眼,入目是青萝帐上垂下的珠子,再往外是站在榻沿的谢锦衣。

她迷茫地看着他:“你怎么在这儿?”

谢锦衣跳过了她的问话:“可还有哪里难受?”

难得见?他这么好言好语地关心自?己,元鸢颇有些不?习惯:“我没什么事,睡了一觉就好了。”

除了身子发?软,确实也没有何处不?适了。

趴在垫子上睡觉的阿黄跳了下来,摇着尾巴走到桌子腿旁,仰头看着元鸢,随即盘起两条前腿躺了下去。

元鸢轻笑:“阿黄是不?是饿了?”

谢锦衣道:“刚喂过。”

元鸢惊讶地眨了眨眼:“是你喂的么?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它呢。”

谢锦衣接话:“谈不?上喜欢或者讨厌,你养的就养着吧。”

元鸢尴尬地笑了笑,这确实很像他的作?风,无所谓喜欢还是不?喜欢。

谢锦衣忽地开口:“我去找过我祖母了,今日之事,是我谢家对不?起你。”

元鸢看向他:“你……”

她想问他有没有同他祖母为难,可她又觉得他现在不?可能?为了她去这样?的事,剩下的话终究没有说出?口。

谢锦衣似乎也没有想过她回答:“日后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了,你不?用担心。”

元鸢“嗯”了一声,其实她能?理解她为什么这么做。任何一个人恐怕都不?会那么轻易地去原谅伤害过自?己家人的人。

哪怕当初退婚不?是她的本意,可她已经那样?做了,是再怎么样?也没法改变的事实。

屋里又安静下来,元鸢将?目光放到趴在桌子腿旁的阿黄身上。

“想吃什么?”谢锦衣又添了一句,“我让厨房去给你做。”

从?昏迷到现在元鸢还什么都没有吃过,可她这会儿还不?饿,也可能?是喝药伤了胃口。

她摇头:“不?用麻烦了。”

“我没觉得麻烦。”

他从?不?觉得与她有关的事情是麻烦,从?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明明是最普通的一句话,却让元鸢心头泛酸,她鼓足勇气问他:“我能?知道大夫怎么说么?”

她没有挑明,可谢锦衣知道她指的是绝嗣汤的事情。

谢锦衣看出?她的紧张,回她:“没事的,大夫说只要好好调养会好的。”

话虽如此?,可元鸢知道他的语气越是温和,越是证明他在安慰她。

一时间元鸢不?知道该做何感想,她侧过脸,散乱的长发?顺着肩头滑落。她安静地躺着,没有再去追问,也没有去思考谢锦衣这句话是在安抚她,还是她真的没事。以她现在的身份,儿女福分都是奢望。

甚至连她自?己都没法在父母膝下承欢,又何来心思去想别的。

可想到也许那碗绝嗣汤真的剥夺了她怀有身孕的可能?,她怎么也没法开口。

谢锦衣看着她黯淡的眼神:“别胡思乱想。”

元鸢收敛情绪,可她现在很累,只想好好睡一觉:“我有些乏了。”

屋里没有动静,床榻旁的人还未走。元鸢闭着眼,搭在身侧的手却悄悄握紧了被?褥。为什么不?能?让她一个人冷静一会儿?哪怕最后是最坏的结果,她也没有想过去怪任何人。

她只是想一个人冷静一下罢了,连这个要求都不?能?满足她么?

阴影投映在谢锦衣的背后,银冠散开的光晕模糊了他的眸光。

良久,他道:“若你有什么事,我自?会娶你。”

浅浅淡淡的几个字却犹如重锤敲打在元鸢的心头,是她听错了,还是谢锦衣说错了?可他的声音就在耳边,而他也在她的身旁,真真切切地存在。

谢锦衣没说话,静静地等着她的回答。

元鸢怔怔地抬眼看着他,他为什么突然?要说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