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琴不置可否地垂眸,正神情漠漠地定下心神,忽听身侧的皇上嗓音有些柔和地道:“此处建成后,朕尚还没有来过,咱们进去看看吧。”
听到皇上这般说,虽然陆景琴已然略有几分困意,不耐欲走。
但垂眸思忖一瞬,她还是不置可否地由着身侧人拉着自己的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慢慢走进了那处金筑的精美房舍之中。
房舍虽不如按照礼制修建的宫殿宽广气派,但精美玲珑的布置与装饰,显然亦费了甚为繁多的思窍与财力,更令人有眼前一亮的惊艳之感。
陆景琴神情漠漠地垂着首,皇上便这般牵着她,到了一处矮几前的竹藤椅前,然后各自坐下。
矮几上摆放着一个天青釉烟雨底纹的宽口大花瓶,其间阡着几丛初绽的淡白昙花,清凉晚风自半开的窗子吹拂而来,一室芬芳馥郁。
沁人心脾的淡淡花香味儿,让今晚本便心情舒畅的皇上,此时更觉心旷神怡。
皇上抬眸,轻轻扫了一眼正垂首喝茶,柔白纤指与兰釉茶碗相映衬,更显美人如玉温然的眼前人。
看着看着,皇上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心神荡漾的口干舌燥之感,他若无其事地抬手,亦浅浅呷了口清茶。
面前的陆景琴似是察觉到了他眸光有异,但面上却依旧平平静静的清冷模样,正决意喝完茶碗中的一盏茶水,便起身辞行。
皇上忽然放下手中的茶碗,侧身对着一旁躬身,满面恭敬站着的李德年说了句什么。
陆景琴对他们两个所言的什么并不甚感兴趣,且皇上的嗓音低低沉沉的,陆景琴并不能听清什么,他便停下了口中的言语。
只见李德年微微含笑看了陆景琴一眼,恭敬从顺的模样,然后便躬着身出去了。
皇上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正轻轻敲着矮几不远处所放着的一处紫木棋盘上,洁白无瑕的玉制棋子,缓缓安定,而极有节奏。
慢慢啜饮完兰釉茶碗中的芬香清茶,陆景琴正欲站起身来,就此辞行,结束今夜无聊的一程。
忽听皇上先她一步,一面抚着明黄衣袖,一面嗓音清朗地笑对陆景琴道:“走,朕带你出去瞧瞧。”
闻听此言,陆景琴抬眸看了皇上一眼,却见皇上眸光中隐隐有轻松的喜色。
只这一眼,她便又垂眸,神情淡淡地唇畔微弯应下了。
两人并着肩,相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一齐往房舍之外走去。
因是夏日,明月半轮垂挂于墨蓝夜空,虽然竹叶繁茂潇潇,掩下几份皎洁月华。
但因着微有点点宫灯忽明忽暗,兼以月影透过枝叶繁茂落于竹林之中,却依旧不甚昏暗。
却说两人缓缓走出那金筑房舍,陆景琴初初站定,仿佛有人在等待他们二人出来一般。
便听竹林的另一角,于此处的不远处,传来一声爆破的火星,轻微划破静谧竹林的声响。
闻声,陆景琴抬眸看去,却听仿佛有万道此种声响,倏地齐放于竹林之中。
千丛万丛的绚烂烟火,自不远处绽开,璀璨明亮,美不胜收,几乎叫人看得窒住了呼吸。
绚烂烟火明明暗暗的微光,便这般轻轻洒落并照亮了整个竹林,亦落在亭亭而立的陆景琴,与其身旁的长身玉立的皇上的身上。
璀璨绚烂的烟火,直放了许久时辰,方才渐渐止歇住,如星星点点的碎雨一般没了生息。
陆景琴仍旧神情淡淡地看着远处已然寥落下去的细碎烟火,仿佛有些看得怔怔出神的模样,令人猜不到她在思索些什么。
皇上侧过头去,皎洁月光流转之下,微微宫灯明灭之间,他如玉一般的面庞越发柔和。
好似是在梦境中,又好似他是故意这般做,为了诱哄蛊惑着谁,只听皇上嗓音清朗笑问道:“阿景,好看吗?”
闻声,陆景琴方才漠漠回神,此时她虽然微微在笑着,但却可以很明显地看出,她眸中与语气中细微的淡淡倦意。
轻笑了一下,陆景琴带着这几分倦意,对皇上复行一礼,颔首婉顺道:“多谢皇上费心,民女很喜欢。”
总归喜不喜欢,她亦不过只是他豢养的一只锁于金制牢笼的金丝雀,亦做不得什么主。
倒还不如随意敷衍一句,让身旁人不至于又起疑窦与阴沉。
皇上虽然察觉到陆景琴语气与神情有异,但她婉顺的姿态与言语,还是让皇上心中升起轻轻的喜意。
于是,皇上未经思虑,便这般不假思索地笑着说道,语气虽淡淡,但却带着几分郑重承诺的意味。
“但愿来年,我们还可以这般,于此处并肩看一场烟火。”
提到来年,陆景琴心中虽亦有淡淡的怀想,只是念及自己的计划,她心中一梗,面上却是轻笑着只是不语。
……
乞巧节过后,盛夏越发炎炎,却不知为什么,让人觉得倒有几分将要盛极转衰的苗头。
了无生趣的日子便又这般持续了几日,染翠宫中,又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因着心忧陆景琴见染翠宫,仍有这般多的侍从重重把守,令她心生寒意,皇上早已不复从前那般关着陆景琴。
守卫的侍从少了,想要前来染翠宫的外面之人,亦如意顺遂了不少。
妩媚多姿的淑贵妃施施然走进染翠宫,染翠宫出来禀告自己的内侍,恭恭敬敬地在前为其引着路。
饶是淑贵妃自幼出身高贵,端的是锦衣玉食富养长大,见过不少泼天富贵的装潢雕饰,此时亦不免有些怔然。
垂眸掩下眼中的情绪,一丝不怒自威的妒怒之色闪过眼眸,淑贵妃复抬眸的时候,已然恢复了平日的模样。
莲步轻移,淑贵妃不动声色地继续施施然走着,只见面前引路的内侍微一转弯,便将淑贵妃引到了一处景致优美,玲珑精巧的小小亭台楼阁。
此处亭台楼阁虽不偏僻路生,但胜在修建于十里芙蓉池畔,微坐落于湖面之上。
如此这般,便既馥郁沁人,又静谧清远地令人如临芙蓉池中,心醉不返。
听到有人前来的脚步声,坐于那处亭台楼阁的素色衣裙的女子,只是仍旧手持着一支纤长秀致的鱼竿,默然垂钓的模样。
因着轻纱随风飘扬,女子清瘦纤丽的身姿显得既有几分弱不禁风的楚楚,又渺茫得好似只是一个清淡的影子。
但不容置疑的是,女子生得极其美丽,只一个素色的背影,便让心有火气的淑贵妃不由自主地怔了一下。
察觉到自己的异常,淑贵妃收回一怔的目光,声音不高不低地对着轻纱中的女子说了句什么,语气却有些不轻不重的敌对之意:“三小姐倒是好雅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