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自微风上市,陆离的行程就开始忙碌至极。
团队发展到这一步,需要大量顶尖人才,重新组建一支全球顶尖的互联网科技安全阵容,以抵御黑客每天成千上万次时刻不断的攻击。
陆离吸纳人才的方式其实十分简单粗暴,谁能攻破他公司的安全系统,谁就能得到公司的聘请,且薪资随着突破的层级上涨而上涨。公司就是以这样的方式新聘了安全首席,开出近四百万的年薪。
许秋来初听到这价格简直咂舌,这在整个互联网行业都算顶高的薪水,放在那些大厂里都算少见的。她知道陆离挣钱,不知道他居然这么挣钱,都能给手下开这么高工资了!
毕竟陆离看上去就是那种不为五斗米折腰、高深冷淡、眉眼疏离,满脸写着“你别用钱来羞辱我”,如果没有自己创业,到哪家公司都要随时担心老板被他气出毛病,分分钟可能丢饭碗的神人,谁能料他这种最不可能当富翁的性格,竟然成了个吸金狂魔,要不是陆神现在已经是她男朋友了,秋来觉得自己能嫉妒得眼睛发红。
“吃点儿蔬菜,”许秋来把奶油菠菜汤推到他面前,眼睛晶亮,“你们公司还有什么看不上、接不完觉得可以考虑外包的琐碎业务吗?”
“有是有,”陆离扫了许秋来一眼,“把你这两天行程告诉我,我就给你介绍。”
“哦。”许秋来无趣探回身,“我这两天很老实啊,就每天上课,哪里有时间做其他事情。”
陆离了解许秋来的秉性不能更多了,一个字也没信。
把正在看的手机屏幕转个向,屏幕打开的页面时正是齐进保取候审的后续新闻,“所以是我想多了,你看到这个新闻也什么都没做啊。”
许秋来现在总有种自己做什么都能被人看穿的挫败感,她叹口气无奈承认,“好吧,也就是下午寄了个包裹,我把取药记录的复印件送出去了。”
……
秋甜在一旁咬着饮料吸管,憋屈地大声吸着底上冰块,听他们俩说着自己每个字都能听懂,组合在一起却无论如何像打哑谜的话题。
他俩什么时候那么默契了?
这个势头下去不行啊,难道真要陆离做她姐夫吗?秋甜脑壳疼,小小的脸上布满不该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忧愁。
饭后,秋来就近把妹妹送回家,叮嘱她锁好门,自己跟陆离出去。
秋甜揪着她的书包下摆追出来:“姐你去哪儿!”
“办正事。”陆离代答。
“谁问你了。”秋甜瞪他,背过身又换了副面孔,举起两根手指甜甜发誓,“姐,你带我一起去吧,我肯定乖乖的,不给你添乱!”
“那怎么行,你自己在家好好写作业,认真点哦,我回来要检查。”
“今天的作业——”
作业在学校写完了。
秋甜失望看着面前被关上的防盗门,觉得眼睛有点酸。
她吸了下鼻子,身心沉浸在自己悲伤的小小世界,埋头从卧室床底下一大箱子的宝贝里翻出一张全家福,摆在茶几上,边写作业,边絮絮叨叨跟天上她快已经忘记模样的父母聊天和抱怨。
“……姐姐出去不带我,做什么都不告诉我,年轻人都会这样吗?”
“应该是到了青春期吧,”她自问自答,“妈妈你在那边要是有空的话,抽点时间多盯着秋来,能给她拖个梦说她两句就更好了,叫她好好学习,不能光顾自己,有空管管她学习困难的妹妹,不要总跟男孩子出去玩,她还小呢。”
说完她想了想,又连忙道,“算了,还是别骂了,语气也不要太严厉,要照顾到她的情绪。其实要怪就只能怪我姐姐长得太好看太聪明了,那么多人喜欢她,就算她不想恋爱,别人也会努力勾引她的,对吧妈妈?”
“肯定就是这样。那个大魔王以为送礼物就能收买我了,我才不会被他的糖衣炮弹迷晕呢。”
说到礼物,她哗地起身扔下笔,风风火火跑回房间去,把那套拆开拼了三分之的乐高一股脑推倒收起来,再一次扔进床底下。
这下心里的气总算是消散了一些,小卷毛冷静下来,再次对着照片改口:“我其实不是要告状啦……秋来一直很辛苦的,她这段时间开心了很多呢,算了妈妈,你就当没听见吧,不要说她了,也不要跟爸爸讲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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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哥开车,三人从宋景家楼下出发,一路跟到了医院地下停车场。
基本可以肯定,宋景来这里,就是来见齐进的了。
进停车场前,秋来只见保安亭给前面的车递了样东西,宋景再下车来时,已经换上了缝着这家医院名字的白大褂。脖子上还带了胸牌。
门口有警察看守,这是为了掩人耳目。
他们有张良计,许秋来自然也有过墙梯,一路跟到楼上,直到远远瞧见人看守,才停下脚步。
仔细一看,她隐隐瞧清那门口看守的便衣模样,瞬间大喜过望。
这人正是上次和她打过交道,她还救了人家一次的女警察。既然朝中有人,那将计就计,送警方点证据好了。
多行善事果然有福报,许秋来现在一点儿也不后悔当时急中生智救人一命了,真是省了她许多麻烦呢。她当即拿出手机和人女警发消息联系感情,顺便举报。
女警原本走廊里打转巡逻,感受到手机震动,她停下来。
才看清屏幕上的消息,她身体一僵,下意识朝病房那边跑了两步,又猛停下来,四下环视一圈,没瞧见什么,低头给许秋来回复——
了解,非常感谢你提供的线索。
齐进以心脏疾病为借口住院,特护病房里,假医生在给他测心跳血压。
女警先向队里报备了一声,之后进病房巡视一圈,进行例行检查。
离开之前,她假借蹲下来系鞋带,将抽了SIM卡、打开录音的手机塞进病房沙发底。
许秋来这么直接暴露自己提供线索,事实上是具备风险的,任何人都会怀疑她对启辰如此关注的动机。
但经过几次和女警短暂打过交道的经历,她相信自己的判断,这是个勇敢正直、母性与博爱并存的女人,任凭她心中有疑惑,仍会尽力保护好自己线人的身份。
许秋来赌对了,女警在汇报时,没有和队里细谈,只说进门的医生面生,之前没有见过。
至多十来分钟,假医生便从病房里出来。
他与许秋来在医院人群中擦肩而过,没有多看她一眼,白大褂的口袋里仓促露出信封一角。
许秋来却观察得仔细,宋景的神情看上去并没有比进去前好多少,下眼睑紧绷,唇角僵硬,嘴巴和鼻孔微张,是十分焦虑的表现,看来与齐进的谈话并没有安抚到他。
想也是,雇主承诺得再多,又有谁敢保证他一定能做到呢?
毕竟连齐进自己现在都已经分身乏术,自顾不暇。
“留这儿还是跟上去?”陆离抱臂靠在电梯上问她。
许秋来犹豫了一瞬,“跟上去吧。”
虽然焦虑,男人眼中却没有穷途末路的恐慌和绝望感,许秋来总觉得他还会做点什么。
黑色小轿车重新汇入车流。
男人的精神其实很紧张,他不知道当年未来得及销毁的记录簿究竟落到了谁的手中,这封信到底打哪儿来,寄出它的人有什么目的,那么多年过去,简直像凭空出现一样。
而且对方在明他在暗,整个人战战兢兢、心神不宁,数次踩急刹,还有一回差点儿闯了一回红灯。
好在华哥的跟车技术不错,对方这么不靠谱的技术,还是追上了。
车子开往一条越来越熟悉的路,越往前,许秋来的身上越僵硬,她攥紧陆离的手,目不转睛盯着,直到前车在那熟悉的社区门口停下,在保安亭登记,像是一块石头悬了已久,彻底落下来。
她的猜测终于还是验证了。
这是她曾居住了十几年的小区,宋景是来找季光明的。
如果说启辰现在还有谁有余力保他,那也只有里面这个人了。
当年光赫的四位原始股东关系虽好,但又各有远近亲疏。
齐进跟程峰同为寒门学子,有更多相同的人生经历,决策时总是同进退,季光明和她父亲的关系最好,季家是高门大户,许父也出身书香世家,两人都曾留学欧美,天之骄子,志趣相投,处处能谈到一块儿,就连买房都选址相隔不过百米的距离,做了十几年邻居,亲如一家,许秋来也因此和季时安青梅竹马长大。
假如齐进构陷父亲还能勉强解释,这个人本身就是善于伪装的野心家,那么季光明的背叛,她才是真正无法原谅,叫了十几年季叔叔的人,在光赫这条大船沉没之际,往她身为船长的他父亲身上投了石头。
三年来,她虽然猜到他的背叛,却并不知道季光明在这件事中究竟参与到哪一步,不明白这块石头的分量有多重,现在她明白了——
就连父亲死在狱中,他都掺了一手。
如果这世上连十几年挚友之谊都可以辜负背弃到如此境地,那人性究竟有多险恶?多么瞬息万变?又有什么情感是真实长久的?
许秋来未曾察觉自己的手在颤。
车厢里开着空调,她却面色寡白,四肢冰凉,一股寒意直从背后窜到颈椎。
直到陆离的掌心将她的手背覆盖,“别看了,我们回去吧。”
许秋来浑噩点头,下意识攥紧他的手,指节用力到发白。
陆离能隐约猜到许秋来为什么会这样。因此,手被抓得再疼,他也只是轻轻皱眉,用力回握,试图把自己的热度和力量传递给她。
华哥原地调转车头,离开前,陆离最后回望了一眼。
灰色的钟塔与红楼掩在社区的绿树白墙之后,隐露尖角,那就是许秋来长大的地方,有着她一生中最开心、也最痛苦不堪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