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筒这么大体型,如果和人正面冲突,许秋来觉得自己一拳就能被打趴,所以她得费点心思把人支开。
脑筋一动,想起来书包里有个外型类似路由器的探针盒子,许秋来从前花五百块巨款买来用于采集信息用的。
她做事从来不止一套方案,东西买是买来了,但从来没派上过用场,所以她一直随手塞在包里,以备不时之需。这东西在市面上不多见,一般人都不认识。许秋来回头,瞧四筒这会儿正在刷手机网页,大摇大摆故意使唤人,“把我书包里那个巴掌大的无线路由器拿过来。”
男人收起手机,翻找她的书包,很快递过来一个白色盒子。
四筒是没读过几年书的粗汉,年纪轻轻出来混江湖,连根路由线都不知道该怎么插,这东西经了自己手,他便压根再也没怀疑过用途。
接下来,许秋来便正大光明使用盒子,开始搜索起距离最近的手机信号。
当下人们的手机大部分时候处于默认WIFI开启状态,以便在进入熟悉的空间时便能自动接入网络。手机开启无形局域网功能时,便会自动发出信号。
许秋来只要用探针盒子获取四筒的手机信号,便能得到一个MAC地址,分析转化成他的手机号码。
MAC地址一般是出厂时便预设好的,只要后期没发生变化,号码便不会有问题。有的坏人也会用探针盒子放在公共场所,获取大量的号码后,同网络大数据匹配,这样就能得到许多手机用户根本意想不到的隐私信息,比如姓名、学校、工作,购买记录等。而这些信息又通常由用户在安装APP时的授权泄露。
当下的社交网络根本没有安全可言,所以许秋来才会用了那么多年老年机。
她心里一边吐槽,手指飞击,顺利拿到了四筒的手机号码,和通讯录。
抬头一看,男人还在无知无觉刷着手机,目不转睛盯了一两个小时,他已经渐渐放松警惕。
许秋来最小化页面,开始捕捉最近的基站,伪装成金哥的号码,模拟语气,给四筒发了一条消息——
“情况有变,速来南巷。”
随着她敲击回车键,四筒的短信铃应声响起。
读清楚短信内容,他神色一凛,当即站起身来,许秋来赶紧低头看屏幕。
许秋来感觉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半晌,显然正在犹豫,半晌,招手唤来小柱,“你看着她,我过去一趟。”
“哎!”小柱答应得干脆,搬了个凳子一溜烟跑到许秋来身后不远处坐下。
别的不说,四筒这个人对金哥耿耿的忠心真是没得挑,只可惜警察这会儿估计早把网铺好了,他往南巷一走,怕是只能来个一去不复返了。
许秋来听到院门合上的生意,一口气喝光杯子里的凉开水,把屏幕转给小柱看一眼,问他,“我这儿弄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得等他们进度,洗手间在哪儿,我想上洗手间。”
四筒就是金哥的眼睛,他一走,房间里的人显然放松下来,小柱看着他们说话的说话,嗑瓜子的嗑瓜子,还有人开着网页玩游戏,一时半会估计弄不好,麻利起身带她往外走:“跟我来。”
快到厕所跟前时,许秋来转回头问,“我上厕所你也要跟着吗?”
小柱的脸唰地红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四筒哥他……”
“你回去吧,有人等着我上不出来,你还怕我跑了不成?”
小柱犹豫了一瞬,点头,转身要走,又被许秋来叫住,指了指那院子角落搭的厕所:“里面放纸了吗?”
“没有,你等我一下。”他一阵风般跑进机房,又飞快地返回来,把一沓叠得整整齐齐的餐巾纸递到她手上。
许秋来把纸往厕所垃圾箩一扔,悄悄开门往外一瞧,确定人不在院子里了,飞快闪身出来,仍旧把厕所门关上。
这房子是标准的两进小四合院儿,所有人都在前院的两侧机房里,眼下就是最好的时机。
秋来悄无声息绕过正院厅堂,来到后院。屋子不多,就东厢三间和西厢三间,还有临着后门的南房。
她疾步边走,边走马观花般扒着窗户看看每间屋子分辨,记下触眼可及的摆件和工具,最后掏出手机关到静音状态,顺道给陆离汇报进展。
她逛一圈下来,很快摸清楚情况,速度比想象中更快。
东厢三间是给打手们住的,隔着防盗窗,窗缝里都能闻见飘出来汗臭和烟味,从半掩的布帘子看进去,高低床头上到处搭满了晾晒的裤衩和背心。南房三间是给那些“技术人员”住的,许秋来瞧见门口有几截断开不用的网线水晶头扔在墙角,屋内桌上还有人放了眼镜和笔记本,很好猜。
至于三间西厢,自然就是金哥的住处了。
屋内被窗帘掩得密不透风,看不清里面状况,许秋来有些不确定这三间屋子是不是打通的。三道房门分别用了两种不同的锁门方式,左边两道是普通机械锁,第三道却是智能密码锁。
东西不定放在哪一间。
秋来犹豫了两秒,伸手敲敲门,总觉得左边两道里头闷闷的,回响有点儿像堵了实心水泥,如果三间屋子真的被打通,或许里面已经被水泥封住了。
最后还是从影壁那边角落里找到一把木楼梯,许秋来搬过来,利索爬到屋顶确认——
果然,三间屋子只有一台空调外机,她刚刚若是着急忙慌去开简单的锁,那就全然白搭功夫了。
这便只剩下右边一道门,智能密码锁不难开,前提是许秋来带着电脑,可惜她的这电脑这会儿还放在机房里,折返去拿是绝不可能的。
许秋来的人生第一守则,挑战不到最后一刻决不放弃。
她深吸一口气,滑开密码锁盖子,蹲身细细观察智能锁所属的牌子、型号。
秋来不是专业的开锁专家,只是托过目不忘的福,上回做过一次功课,到现在也没有忘记。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这款型号的智能锁还没有加载红外移动联动侦测报警功能,也没有开启手机APP远程视频监控抓拍。
开门的密码一般设置为六位,这个牌子的密码输错三次,屏幕锁定五分钟,第二次锁门,就会直接电话通知户主。
也就是说,保险起见,她最多有五次猜测密码的机会。
许秋来屏住呼吸,偏头对着光线从侧面观察键盘磨损情况,一般来讲,密码用久了,按键一定会有磨损,观察指纹痕迹和磨损程度,能大概率猜出固定的几位数字,至于顺序……那玩意儿就只有靠她自由发挥组合了。
金哥的密码,落了指纹、而且磨损大致相同的数字有五位,也就是说,密码中至少有一位是用了两次的,她几乎把眼睛贴到键盘上盯了一分钟,最后才在五个数字键中,找到了键面稍微再模糊些的那个数字。
此时,距离她出来上厕所,时间已经过去了七分钟。
她记住这组数字后直起身,耳朵听着外院的动静,大脑飞速运转,固定数字组合排列,成功概率实在太低了,就建立在这组数字的基础上,她必须想到更精确的办法缩小范围。
许秋来曾经在网上破解过无数密码,有时靠密码设置的几组固定模式半蒙半猜,有时编写解锁代码,赶时间时候或直接爆破。
确实,不是每个人的密码都存在意义,但通常只要她下定决心要打开的地方,就不论难度、不论长短,就从未失手。
现在,她失去无所不能的工具,忽然茫然起来,对着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智能密码锁犯了难。
秒针又转了半圈,她首先根据人类正常逻辑顺序,输入一组看上去比较整齐的密码——122467。
可惜这组密码并没有侥幸将门打开,伴随着滴声与闪过的红光,开锁失败了。
还剩四次机会。
许秋来的汗珠已经渗到鼻尖,前院的人随时可能心生怀疑出来找人,她的心跳如擂鼓,偏偏这时候还有电话打进来。
是陆离。
秋来关了静音本可以不接,但又怕陆离以为她出了什么事瞎着急,单手用快捷设置回复了一条简短而官方的拒接信息。然后又开始盯着屏幕按键,大脑像运转的CPU,过往与金哥每次打交道的记忆毫无遗漏出现在脑海中。
她在寻找他所有的人生经历,与这组普通五位数密码的交集。
身份证上的生日不知道是不是真的,65年12月24号,倒有一些交叉点,她犹豫了一分钟,决定用这组密码做第二、第三次尝试。
——671224。
密码输入错误。
——122467。
这一次,屏幕直接锁起来,显示屏幕锁定五分钟。
许秋来鼻尖上的汗珠子同时掉落地面上。
五分钟过去,那她就整整出来十五分钟了,她必须在有人发现端倪之前,找到取药记录本逃出这个地方,不然到时候若是作为人质被逮住,恐怕性命有危险,许秋来还想多活几年。
许秋来很少有这么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的时候,她搜查刮肚把记忆碾碎,刨开所有画面的细节,试图与这组数字对上号。
是什么呢?到底是什么……
T城时候,金哥曾乘坐过的□□号码?不,那只对上了三位。
户口本上生母的数字能对上两位,出生省份的邮政编码打乱能对上四位,南巷的门牌一位,北巷的门牌三位,不记名持有的银行卡号……
……
她进行头脑风暴,想得脑袋快要炸了,尽管是脑力劳动,体力却比平日更快地从身体里被抽走。
许秋来只觉得指尖有点颤。
慌乱中,她抓住了些什么,思维戛然而止,甩了甩昏昏沉沉的大脑,衣袖擦了一把汗,颤抖的指尖搭在键盘上,按下第一个数字6。
——641272。
这组数字,是她从金哥曾借给她看的那本记录簿上见过的,就在她父亲胰岛素取药记录前翻四五页的地方。
第一栏就记载了金哥在监狱的罪犯编号,他当时因为头疼找狱医领了乙酰氨基酚和阿司匹林。
那天本子翻得极快,换做任何人恐怕都不能看清,哪怕是许秋来这样有着人体照相机之称的记忆天才,也几次掠过这段回忆,最后一回,才将每一帧画面仔细放大翻找。
是了,金哥坐牢十五年,这组数字陪伴他十五年,狱警每天挂在嘴边念的编号,又有什么,比这记忆来得更深刻呢?
伴随着最后一个数字按下,智能锁长鸣一声,金哥的卧室门,弹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