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的是,陆离家里刚好也在办party。
从Q大硕士一毕业,陆离就从外公贺教授那儿搬出来了,首先是他陆父不同意儿子总住母家,忍了七年已经快到极限了,其次主要想把他弄回家里,重新好好培养一下感情。
人老了就怕孤单,就这么一个儿子,每每见面弄得跟仇人一样,想想还是挺悲哀惆怅的。陆父筹划得是挺好,只可惜陆离不买账,他手底下有钱,无视陆父跃跃欲试的经济封锁,直接在工作室附近划卡买了套公寓独住。
他成年之后就不怎么花家里的钱了,名下的基金除了刚筹备工作室那会儿挪用过一些发工资,后来就再也没动过。
这座城市的房子有多贵天底下人人皆知,何况还是那个地段,陆父也是直到此时才发觉,不声不响,儿子居然挣了这么一笔钱。
尽管这笔钱对他的庞大的资产比起来只能算九牛一毛,但在这个年纪,没有父辈的光环和人脉,用那么一点点资金起步,做成今天的规模,算是稍微打破了一点他从前一直认为儿子不务正业的成见。
借着陆离毕业的机会,他叫家族里的亲眷帮忙庆祝,筹备个宴会,又叫了些朋友家的同龄人和女孩儿,打算让陆离多露露面,认识些朋友。他一直觉得自己的父亲从前将陆离保护得太过分了,养护得好似温室里的花朵,经不起风浪。
其实陆离智商和长相样样不缺,就是缺历练,他理想中的儿子,应该是圈子里年轻一代的标杆领袖,应该长成参天大树,而不是继续默默无闻地沉寂下去。
陆离回家第二天,睡到十点钟起床,冲了个澡看会儿电脑下楼时,party的客人都快来齐了。
他穿着休闲裤连帽卫衣,黑色短发还没干,松松垮垮疲懒的样子和盛装而来光彩照人的宾客们对比鲜明,疑惑招手唤来佣人,才明白自己竟不知不觉间成了宴会主角。
“怎么没人跟我说?”
“您昨天回来的太晚了,怕打扰到您休息,先生也说让你多睡会儿。”
陆离已经不大高兴了,但他一直都是那副冷峻的厌世脸,更冷一些,佣人们除了把空调冷气关掉一些,好似也不影响工作。
陆离在明白自己是主角之后,甚至没上楼换套正装,只自己进了厨房,叫人给他热了牛奶。
“菜还没好,但订的点心饼干和蛋糕都到了,您稍等,我给你一些端进来。”
“算了。”陆离抗拒,在冰箱里自己找了两块吐司烤上,抹上黄油随便吃了些。
“栗栗,我听你醒了,”那位在集团数字业务事业部工作的堂嫂找进门来,惊道,“怎么一个人在厨房吃这个,外边儿很多好吃的,好多人等着见你呢!”
“吵,烦。”陆离和这堂嫂关系还行,说话也随意,头也不抬,“我毕业关他们什么事,都不认识。”
“见过不就认识了,今天来的人嫂子都见过,保证没有特别闹腾的,再说了,谁敢烦你呀,大家不都顺着你的吗?”
堂嫂帮他接过空杯子放下,推着人往外走,“你这么张俊脸,保证叫那些女孩子春心荡漾的。”
那就更没趣了,感受到陆离气场中写满的抗拒,女人忽地想起来,“对了,你不是有暗恋的女孩子吗?”
她略一回忆,眼睛亮起来,“那姑娘叫许秋来吧,上回还帮忙把小放找回来那个,怎么样,追上了没?今天怎么不把她也叫来?”
陆离唇线一抿,他倒是想叫,那也得许秋来愿意。
她整天为了挣钱忙得像陀螺,从没恋爱过的陆神没有花花肠子,全凭本能对人好,他又想秋来下班有时间休息,又想秋来跟他出去玩,连个像样的约人的借口都找不到。
“不是吧栗栗,你还没追到呢!”堂嫂察言观色,神情惊诧,“你还不如直接把卡上余额给人家看看比较快,这么拖下去人家小孩儿都会打酱油了,你还不知道怎么跟人表白呢。”
这句话彻底戳中了陆神的玻璃心,他仿佛听到一支利剑biu地射在了胸口上。他笨拙地为自己辩解:“她不是物质的姑娘,卡没有用。”
想想又觉得垂头丧气,“而且她也不喜欢我。”
许秋来从前的生活条件是很好的,从她的礼貌教养,处事方式无一不能透露。她青梅竹马季时安就是学校出名的富二代,但即便是经济最困难的时候,秋来同样对人不假颜色,从未因自己的条件而失去与人交往的平等地位。
从山峰跌落谷底的落差有多大,多少饱经世事的成年人都无法承受,但秋来可以。她重视自己,不自大,不自卑。脊梁像山峰一样,挺得笔直,却又刚柔并济。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会发掘对方越来越多的闪光点,他怎么想都觉得喜欢,越看越好。
但对方会喜欢他吗?
陆离是典型工科男思维,他刚从T城回来住院期间,某天忐忑起来,花一下午用概率和数理统计知识,从网上导来大数据,写了个计算恋爱可行性小程序,分析结果表明,许秋来对他一点儿暧昧也没有!
顶多有点感激和对同行顶尖技术人员的崇拜吧。
得到结果之后,陆离萎靡不振了好几天,直到那天许秋来主动前来探望才勉强打起精神。
陆离这么说,堂嫂面上夸着,心里可不觉得,只叹这小太子在别的方面挺能洞察世故的,恋爱方面怎么这么单纯,女孩儿运气真的太棒了。
不物质吗?几百万几千万可能不物质,但十倍百倍的时候呢?当另一个世界的门槛向人敞开,跨过去就从此成为金字塔顶尖的特权阶级,有多少人能抵抗这样的物质?
世人们穷极一生汲汲营营追求的,不正是这些?
陆离一出生就在这道门槛儿里,金银宝石环绕,哪里能切身体会下面阶级的追求。
陆离不修边幅出现在院子,直到陆父往他身边一站,仔细叮嘱他话的时候,陌生的来宾们才敢相信,这还穿着拖鞋的人居然就是陆家独苗苗,身价吓人的皇太子殿下。这这……也实在太朴素、太随性了吧!
女孩儿们也叹,叹这人居然生得那么帅!
闭着眼睛瞎穿都藏不住他那男神仙的长相,皮白得像宣纸,工笔画儿一样的桃花眼半垂着,泪痣漂亮,笔管挺直,唇瓣轻薄嫣红。美中不足就是人臭着一张厌世脸,他听着父亲说话,手插兜里,又酷又拽的样子不太好接近。
不过世上永远不缺敢于挑战的勇士,陆父人一走开,立刻有人上前攀谈搭讪。
可惜陆离永远不走正常套路,通常他没精神时候,应付外交的万能四句式分别为——
“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谢谢。”
“是吗?”
“抱歉,我还有事先失陪了,再聊。”
一阵风吹过,有娇小的妹子穿一字肩礼服,故意瑟缩肩膀,轻声在他身侧嘀咕:“陆离,你家早上院子里还挺冷的。”
“是吗?我觉得还好。”
陆离觉得这女孩儿真娇气,秋来就不会这样。手指往院子里最西边一指教她:“那边太阳晒到了,过去那儿烤会儿应该就好了。”
他又吃完一块儿饼干,忽然有另一个女孩朝他倒来,看样子像是没踩稳高跟鞋卡绿茵坪里了,陆离最怕和人身体冲撞,眼疾手快往旁边一闪,跟华哥道炫耀:“好险,就差一点儿了。”
女孩没迎来预料中的怀抱,只能顺手抓紧餐桌长长白色的桌布试图稳住身形,可惜盘子碎了一地还是摔了个结结实实。
裙子屁股那儿印满草芽的绿色汁液和褐土痕迹,她在嘲笑中爬起来,一脸不知身在何处的恍惚。
陆离自认很有同情心开口提醒:“草坪上就别穿高跟鞋了,院子里到处是CPU排泄刨的坑。”
“CPU?”
“就是院子里养的一只柯基犬。”一旁赶来收拾的佣人解释。
应付一上午,陆离认为自己已经仁至义尽彻底失去耐性,回房换衣服出门,准备给秋来打个电话。
“你去哪儿?”陆父皱眉问他。
“找朋友庆祝拿学位证书。”
陆离用陆父为他开party的理由回道,忽然灵光一闪,心想这个约会借口还不错诶!
会真心替他庆祝的可不是院子里这些陌生人。
陆离上车就把外套甩副驾驶,忙不迭拨通秋来的号码邀请,可惜秋来在替她妹妹买蛋糕庆生,手机夹在下巴上一边通话一边付钱。
听到陆离语气低落,试着邀请:“不然你来我家玩儿吧,反正有蛋糕呢,一起庆祝了,如果师兄他们也来,我就换个双层的,就是家里小,不知道装不装得下那么多人……”!!!
他还没去过秋来家呢,直接登堂入室了!
陆离兴奋了两秒,不想秋来破费,假模假样替人拒绝:“他们做项目挺忙的,我刚才打过电话。”
“是吗?什么项目呀?”秋来好奇。
陆离半真半假胡诌一番,继续美滋滋道:“那我现在过来了,你有想要的礼物吗?”
“不用,是秋甜过生日,我给她买过礼物啦,我马上回家做菜,你把肚子空着过来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