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午饭当然是没去吃,就算许秋来愿意三人行,陆离这个小公主也不可能接受,瞧他对其他雄性汗味那副嫌恶的模样就知道。

他还没走出球场,就把被人膀子搭过的外套脱下拎手上。

许秋来由此又发现一点,陆离不喜欢和人近距离接触,包括不仅限于陌生人。仔细回忆,就算韩延徐景盛这些和他比较熟的师弟也是一样,他们鲜少像别的朋友一起勾肩搭背。

一个大男生讲究这么多,都让秋来有点怀疑他的性取向了。

陆离一口气走到操场外的洗手池才算缓过气,把衣服往上一搭,俯身拧开水龙头洗头发。直到那股黏糊的汗意冲得差不多,才状似无意开口问:“你认识的人挺多啊。”

秋来微笑,“你说刚才那个柳翰光吗?他是我们附中田径队的,和我同届,体育特长生保送Q大。”

“你念哪所附中?”

“师附。”

“哦。”陆离用外套擦了下满头乱溅的水珠子,想了一会儿,说道,“我从前在那边正门吃过小馄饨。”

“是吗?我们校门口的小馄饨是挺好吃的。”

许秋来笑起来,“我从前和发小每天放学都先去吃一大碗才回家,他妈妈还纳闷孩子为什么每天回家不吃饭,跑来找我让我别带他整天吃零食。”

陆离回味了一下,发现已经不怎么记得那味道了。

他中学就在Q附,一路三级跳,同学总是才相熟几天,很快又会被新的同学代替。

十五岁进大学,他和同级的人年龄相差太大,年龄是天然的鸿沟,几乎没什么课外沟通。

他的青春期既没有放学加餐的经历,也没有可以每天一起去吃地摊的发小。

想到这,陆离不由偏头看过去,然后发觉,许秋来说这话时候,笑容似乎并不像单纯在怀缅。那深黑色的眼眸中仿佛有万千情绪在翻涌,但很快就被一种平静无波的冷峻代替。

陆离不知怎地,忽然想起那个夜晚的暗巷里,许秋来搬起石头砸人脑袋时候,眼角眉梢是一模一样的凌冽与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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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蹭过大神一顿饭,这次秋来自告奋勇请回来。

大抵因为半路上提到馄饨,陆离忽然心血来潮想吃,许秋来只能绕了好长一段路,把人带到了小吃街。

这个时段是馄饨店的营业高峰时段,二十年老店,点单队伍排得很长,店里位子支不下,一半的客人只得坐路边的小桌子。

店面内没装空调,只有一台悬挂的老风扇在转,闷得不行。

坐外面能吹着马路上的风,凉快些,其实倒还更舒服。

人行道上的地砖缝隙有经年冲刷不干净的油污,桌面也擦得不大认真,两翅小动物们站了都要打滑,要不是许秋来眼疾手快占到座,他们甚至没地方落脚。

怕大神嫌弃,她坐稳之后,还特意抽了张纸巾把桌子再擦一遍。

好在陆离并没有转身要走的意思,只是咬着奶盒的吸管,专心盯着叫号。隔一会儿又回头看煮馄饨的师父什么时候能把东西送上来。

隔着中间车来车往的机动车道,许秋来目光落到对面金碧辉煌的大饭店上。

秋来觉得幸好陆神口味一直很接地气,不然他要想去对面吃,她还真请不起。

其实仅是一街之隔,马路对面是繁华的摩登大都市,到处立着LED大屏和广告牌,玻璃橱窗里摆满美轮美奂的展览品,精致的上流社会人士乘坐豪车出入其间。

这一侧却是年久破败的低矮楼房,地板灰暗,各种各样的大排档和烧烤摊遍布,气味混杂在一块,是叽叽喳喳热闹的人间烟火。

人生很多时候也像这样充满讽刺。

许秋来喝了口水,正打算收回目光,视野中对面忽然缓缓出现一辆白色欧陆宾利,它打着右转向灯。在前岗亭的摄像头将车牌号录入后,通过门禁栏驶入大厦的地下车库。

许秋来以她2.0的视力发誓,在车子右拐的第一眼,她就看清楚了那熟悉的车牌。

直到车子尾翼彻底消失在黑洞洞的车库入口,她掌心的十指还紧攥着,背脊异常僵硬。

这两年,但凡是网上能查到的资料,那些细节她一个不落记得清清楚楚,脑海里几乎是下意识就浮现出这组车牌号的所有信息。

白色宾利车主叫冯安妮,启辰科技CFO程峰的第三任妻子,是个画家。

看刚刚那半掩的玻璃窗内的身型预估,驾驶座上应该是个女人。

秋来没见过冯安妮,只见过照片,只有打个照面才能确认,倘若开车的真是她本人……那么,她一个人到这地方,没带司机,不管是赴约还是购物,都再没有比这次更好的接近时机了。

许秋来和冯安妮从未打过交道,无冤无仇,但她的丈夫程峰,却是许秋来父亲的老熟人。

财务部门是一家企业的重中之重,能在启辰科技担任财务总监的程峰,和老总齐进的关系有多亲密由此可见一斑。

那关系并非简单的上下级,程峰是齐进心腹,是他的爪牙,是他有着十几年交情的兄弟,那种利益紧密交织在一起的兄弟感情,远比稀释过的血缘亲情来得牢靠。

还在许秋来小时候,程峰就已经伴随齐进左右,曾数次跟到许家里吃饭,还送给过她一个宝石小马做礼物。

当然,那件宝石小马早就被她小时候在屋子里打羽毛球拍坏了。

这个人眉峰浓重,五官大气,一副忠厚之相,却是个外忠内滑的。换了三任妻子,前两个都几近于净身出户,上一任离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便和小他十六岁的冯安妮再次步入婚姻殿堂。

冯安妮是个小有名气的美女画家,有段时间八卦小报把她的经历人设代入编成小三上位故事,发行量暴涨,一时间传得纷纷扬扬,直到被程峰一纸诉状告到法院,报社赔付巨额名誉损失费事情才算终了。

许秋来很清楚,许父的事有齐进、就肯定有程峰一笔,她只是不知道他在其中到底贡献了多大一份力罢了。

她不怕对手狠厉毒辣,只怕对方不够坏,坏得还不够明显,让她一点把柄都抓不住。

因为只要有一点可乘之机,她会毫不犹豫地剪掉齐进这只臂膀!

老板的馄饨总算端上来,满满两大碗。

雪白的面皮裹着弹牙的肉馅,大骨汤熬得泛白了,汤头上零星飘着紫菜碎和小虾米,香气把人唤回现实,许秋来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冷静。

“陆神,你司机呢?”

“学校等着。”

“要不等会你打个电话,叫他来把你接回去好了,我想起来,我忽然还有点事儿。”

陆离咬到一半的馄饨烫疼了舌头,匆忙吐回勺子里,被汤润湿的红唇泛着微亮的光泽。

这地方明明是她自己要来,到了之后却又一直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他一点没有感受到被邀请用餐应有的尊重。

陆离放下筷子,思忖半晌,找出个理由:“接你妹妹?”

“不是,”许秋来摇头,“只是一点私事。”

“随便你。”

陆离见她一副不愿说的样子,也不再问。

面上恢复一派的冷漠疏淡,答应后就不再说什么,低头专心吃东西。

许秋来却是一点胃口再没有了,她的余光始终盯着对面前岗亭,东西稀里哗啦扒下肚,烫也没什么知觉,吃完就搁了筷子匆匆与陆离道别。

她推着自行车过人行道去,很快便随着人流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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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场的范围太宽了,这么大的人流量,想要找到冯安妮,无异于大海捞针,好在许秋来有个好习惯,那就是随身携带电脑。

这种大商场的监控系统安全保护意识当然要比秋甜学校高得高。

她首先确认了商场监控室的位置所在,然后拉开直线距离最近的应急通道门闪身入内,摸索着跺了一下脚,伴着浮起的烟尘,声控灯亮起来。

昏黄的灯光里,楼梯间灰尘很厚,几乎没有人迹,应该不可能有人突然出现,确认过周边没有摄像头,她才把书包往地上一扔,盘膝坐下来。

这家商场的安保系统采用了物理隔绝防止网络连接,但在许秋来费了一番功夫,找到附近所有的无线局域网一一破解后,很快发现了这家商场不止一位工作人员在用工作电脑使用网络。

线上甚至还有两位疑似监控室的安保用本地无线连接,接入了隔壁那家电影院的无线局域网蹭网。

他们也许在看视频,也许在打游戏,许秋来不管这些,这些人玩忽职守,却正好为她提供了最大的便利。

她几乎毫不费力地搜集到了登入网络的账户名和密码,沿着局域网摸到服务器,一路获取主机权限,一番查找后,终于挖到摄像头监控系统。

时间已经过去近十五分钟,快要来不及了。

密码有十四位,她生怕冯安妮在这期间离开,看了好几次手表,最终还是决定放弃使用更复杂的算法破解密码,直接用爆破方式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开了监控系统最后的门禁。

且不说这群蠢货能不能察觉,就算发现了,想必那群在岗划水的人也会为系统这一点点异常守口如瓶。

找到底下车库A入口二十分钟前的监控录像。

进度条精确到秒时,许秋来终于瞧见那辆缓缓驶入车库的白色欧陆,她紧盯着驾驶座上下来的女人,将画面放大、锐化,没错,就是她——

冯安妮!

秋来记住停车方位,记下她走过的路线和在每家店停留的时间。

她没有吃饭、没有喝茶看电影,看上去就是单纯的闲逛和购物。

期间,冯安妮曾接到过一个电话,挂了不久后,很快有个男人和她在奢侈品牌店会合。男人是从楼上来的,西装革履,也许在隔壁双子楼的金融公司或事务所工作。

她买了两对袖扣,一对送给了男人,一对塞回了随身携带的坤包里。

两人并肩逛街,举手投足虽然很放松熟悉,但始终保持着安全距离,直到二十分钟后,两人在没有监控的监控死角道别,男人重新搭乘上楼的电梯,而女人则又掏出手机来百无聊赖地点了几下,看样子,大抵是要回去的意思了。

就是现在!

许秋来用最快的速度拎着起书包跑下一层楼,推门而出,一路小跑,终于在最后一秒,飞快挤进电梯和冯安妮同乘。

“不好意思。”秋来挤进门后,喘着急促的呼息率先抱歉。

那张单纯美丽的学生面孔双颊有着跑动过后的绯红,在瞧清她的气质妆容与穿戴后,眼睛里立刻浮出一片敬仰与艳羡。

电梯里只有两个人,光滑的镜面上,冯安妮多看了她一眼。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总是能叫她一眼看穿心思,她收回目光,站立的身姿更挺拔了点。

不过虽然冒失了一些,但眼光还行,脸也算赏心悦目,搞艺术的人总是对美有着最强的触觉和执念。

她心中刚刚想完这一句,电梯轿厢忽然一震,灯光瞬间暗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