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陵渊眉间一皱,张口就说了一句:“你有病么。”
冷夜的脸有一瞬间的僵硬。
沈陵渊完全是有感而发,他觉得这人简直莫名其妙:“阁下若是没病那就是脑子有坑。先不提你我无冤无仇,就算是有仇,你又何必要杀死自己的妻子和尚未出生的孩子?”
冷夜忽然变了脸,好像是生气了,出口却答非所问:“你也喜欢她?”
废了半天口舌打了水漂的沈陵渊彻底惊呆了:“你说啥?”
“你也喜欢她我就犯了难了。你要是先死了,先我一步找到了她,那我怎么办?”冷夜压根不理会沈陵渊,旁若无人地碎碎念。
沈陵渊虽然不知道他的身份,但却知道这人八成是疯了,他打断了冷夜的话,“我和红环姑娘萍水相逢,点头之交,并无任何私情,她的死我表示哀悼,至于你的罪责,自有律法处置,阁下若是还有一丝理智,就立刻放我过去,穆城形势紧迫,我有重要的军□□务要向陛下禀告。”
冷夜一开始没答话,歪着头凝视着沈陵渊,不一会儿,扑哧一声笑了,且越笑声音越大,一步步走向一人一马。
沈陵渊被他笑的浑身不舒服,却不敢轻举妄动,因为那远处刚刚还没有人的城墙上,忽然出现了一排弓箭手。
沈陵渊自问擅长拉弓射箭,因此他知道这么密集的羽箭射下来,自己只能是死路一条。
冷夜笑够了,也走到了沈陵渊的马下,他一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沈陵渊,“你知道吗?这是我今天听到的,最令人开心的话。”
沈陵渊回顾一遍自己说的话,并没有发现漏洞,他疑惑的问:“你指的哪一句?”
冷夜一挑眉,表情戏谑:“自然,是你不喜欢她。”
“……”
妈的,这人是个恋爱脑。
沈陵渊满脸黑线,却没办法反驳,毕竟他现在也就比冷夜清醒那么一点而已。
“阁下,我没有时间在这里和你闲聊,能否即刻放我通行?”沈陵渊压下自己心中的情绪,一边好言好语地说着,一边拿出自己的通关文书和令牌。
只可惜那些废纸冷夜连看都没看一眼,直接背过了身,而后微微侧过头:“我说了,我必须在这里杀了你。”
沈陵渊:“……”
“谁让她喜欢的人是你?”
“???”
沈陵渊感觉自己要翻白眼了,这尼玛是什么歪理!
“阁下莫要再与我胡搅蛮缠!”
沈陵渊暴脾气上来了,他大吼一声,策马奔向城门下,那些城墙之上的弓箭手瞬间一齐向他瞄准。
沈陵渊勒住马缰绳,看着大开的城门,脸上阴晴不定,而后他对着城楼上喊道:“上面的弓箭手听着,我是新厦巡城司指挥使陆洄,手握重要消息要告知身在穆城的陛下,你们的这位将军杀了人犯了法且神志不清,立刻放下你们手中的弓箭,步兵出城,将杀人犯拘禁,等待命令!”
沈陵渊扯着嗓子喊了一通,可城楼中的弓箭手无一人回应,那尖锐的铁箭头仍然指向他,沈陵渊心里顿时凉了半截,紧接着就听到了背后的脚步声。
“是不是特别想知道他们为什么不听你的?”
沈陵渊回过头,只见冷夜拦腰抱起红环,向他走来,“因为这一切都是陛下下达的命令。”
“你说什么。”沈陵渊一双凤目骤然大睁。
冷夜:“我知道你不认识我,但我却认识你,在凉雾城外拦腰截断我重弩的小子。”
沈陵渊的神情骤然严肃起来,“你也是夜鳞的人。”
“没错。冷夜。”
冷夜毫不避讳的报出自己的名讳,“陛下早就命我在这里等你,你知道的,我们夜鳞唯帝命是从,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唯一的宽容就是让我亲手处决红环。与其让她以后受折磨,倒不如死在我手里的好。”说完,冷夜望着怀里早已经僵硬的人,目光越来越柔和。
“你这是什么智障说的话,幸帝是给你洗脑了还是给你下毒了,既然深爱为什么不带她离开,人都已经死了你还在这里还装什么情深!”沈陵渊的话虽然硬气,但他的瞳孔在左右震颤,目光也开始涣散。
冷夜说的早就命令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幸帝料到了他的行动?
冷夜就在这时骤然抬起头,“离开?你当我不想离开?我要是离开了,我萧家三十七口人怎么办?要是换做你,你会怎么选?”
这是一道没有办法回答的题,沈陵渊陷入了沉默,是他想的太少了,幸帝虽然不会用睿王那样下毒的手段,但他却可以随意摆弄人心。
说不定就连他要杀吴皓,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沈陵渊不敢再往下想去,但目前的情况来看,冷夜若是想杀自己,断不需要废话至此,这就说明眼前的情形还有转圜的余地。
沈陵渊试探性的问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我现在只想通过这澜关,说吧,你的条件。”
“呵。果然是聪明人。”冷夜笑了一声,“明日午时,我与你在瀑布之上比射箭,若是你能赢过我,我就放你过去。若是你输了。”
沈陵渊:“若是我输了,也就没有命了吧。”
冷夜点了点头。
虽然明知道这是个坑,但沈陵渊还是不得不入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了,他最后望了一眼冷夜和他怀中的红环,调转马头奔向深山。
...
按理来说,沈陵渊现在应该立刻赶制一把弓箭来应付明日的比武,可最佳的材料牛角或羊角,这个地方根本没有,他却一点都不着急,就像来这旅游观光一样,一手拽两个能吃的果子,顺便随砍下几根笔直的树枝,再用月勾打磨出箭头,别在马背上。
等他到达与冷夜约定的瀑布边时已经是傍晚,秋日里的水边格外萧索,不算湍急的水流成片成片落下,汇聚成瀑布下一潭静谧的幽泉。
沈陵渊直接席地而坐,望着壮观的流水,从怀里掏出昨日剩下的饼子,就着果子,慢悠悠的吃着。
直到——
“够了!我说沈陵渊你丫是就打算在这里混吃等死是吧!”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沈陵渊微微一笑,扔下啃了一半的酸东西,回头望着那长得不高气势挺大,叉腰怒视他的盗鹄,哦,身边还跟了一个满身枯树叶,背着一把长弓的醫鸿。
沈陵渊站起身,目标很明确,走到醫鸿身边,取下他身上的长弓,说道,“你们知不知道,冰梅之所以躬身有一层淡淡的蓝色,是因为这弓身上镶嵌了一颗荧光冰翡翠。”
身上骤然一轻,醫鸿揉了揉自己扛弓扛的巨酸的肩头,“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这弓在晚上会发光。所以出新厦的第一天晚上,我就注意到了。”
沈陵渊说完就坐回了刚刚捂热乎的地方,放下冰梅,继续啃果子,独留两兄弟面面相觑。
感情人家第一眼就发现他们了,那这些日子的苦可不是白受罪了。
两人互换了一个委屈复杂的眼神后一左一右来到沈陵渊身边,毕竟之前发生过那样的事,盗鹄有些不好意思,“那,那你怎么不揭穿我们。”
沈陵渊看了一眼盗鹄也错开了目光,之前的事他也历历在目,说是不介怀那是不可能的,最重要的是,他不想那个失控的自己再回来。
“我本以为你们只是想偷走我的弓,没想到你们一直跟着我到了这里,不过我也很好奇,你们是怎么通过关卡的?”
“哦。”醫鸿应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了一块金牌,“因为我们有这个。”
沈陵渊接过金牌,眼中闪过一抹异色,“这么说,是沈晏清让你们来的。”
盗鹄有点犹豫,“嗯……算是吧。禁军开往穆城的前一天晚上,影子突然找到了我们,给了我们这块金牌。”
“这么说你们一直留在了新厦没走?”沈陵渊疑惑的望向盗鹄,却见盗鹄别过头,尴尬的扣了扣脸。
醫鸿就没这么多小心思了,随手抓了两个果子果腹,就开始倒苦水:“本来是打算离开的,可这人非要留在新厦,说什么欠了的人情总要还的,我本来想留他在那自生自灭,可他却偷走了我的盘缠,我才不得不和他一齐接这趟苦差事。”
盗鹄的耳根子都红了:“师兄,别这样,我不是说了嘛。等送他回了北骊,就带你回生杀谷。”
醫鸿扁了扁嘴背过身不看他,“你诈走我盘缠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沈陵渊也是盗鹄这张嘴的受害者,遥想自己钻狗洞的那些年,他拍了拍醫鸿的肩膀表示很理解。
不过他对陆骁的行为不太理解,“所以是骁哥托你们,让你们送我回北骊?光凭你们两个?”沈陵渊说着,指了指两人。
一个只会逃跑的大盗,和一个半吊子郎中?
就算是沈陵渊同意了这样的搭配,那到底谁保护谁也是个问题。
沈陵渊却没想到,盗鹄竟然摇了摇头:“也不是一定要送你回北骊,影子的意思是,尽量耽搁你到穆城的时间,最好是他们那边打完了,再让你过去为好。”
盗鹄说着说着,醫鸿惊异地转过头看他,连嘴里的果子都忘了咀嚼。
盗鹄也立时反应了过来,捂住了嘴巴,看着沈陵渊越来越黑的脸,喃喃的感叹:“完惹,唔择么所粗来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