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收网

沈陵渊顺着楼梯一直走到底,入目是一个四方形的小型地窖,里面堆满了一些沾上灰尘的布料和线球。一般人看到这里以为只是裁缝铺堆放杂物的地方,然而这方小天地却暗藏玄机。

沈陵渊走到地窖左侧墙壁的油灯下,轻轻的在上面敲击了一串奇怪的鼓点。而后里头便传来了三声布谷鸟的叫声,沈陵渊跟着回了一声:“是我。”

紧接着由当下的墙壁忽然发生震动,一个半圆形的拱门映入眼帘,就如楼上的大门一样发生旋转。

没错,这地下库房的拱门是只能从内部开启的设计,除非暴力破坏,否则没有人从外部能够打开这扇门。

当拱门完全打开之后,一男一女站在沈陵渊的面前,恭恭敬敬的唤了一声,“世子。”

沈陵渊也是第一次见到这对夫妇,他们就是死在寒月和冷夜手下的王老伯的儿子和儿媳,也就是那位救了他命的男孩子的父母。

两人之前本在丈母娘家小住,回来便听闻噩耗,后被苏书告知真相,毅然决然地参加了这次行动,王大郎同其父亲王老伯一样,是制作机关的好手,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打造出这么天衣无缝的小地方,都得益于他精妙的设计。

沈陵渊对着男人微微颔首,“这两个月里王大哥辛苦了。”

“不,不辛苦。”

王大朗下意识地否认,而后与妻子对视一眼,似乎对沈陵渊知道自己的名字这件事很是诧异,“您,您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沈陵渊迟疑片刻,没有告诉两人真相,“我是在名册上得知的。”

“原来如此。”王大郎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的妻子去休息,而后对沈陵渊道,“世子,请随我来,那叛徒就在那边。”

沈陵渊与王妇告别后跟上了王大郎的脚步问道,“王大哥,一切进行的可顺利?”

王大朗回首等他,“回世子,一切顺利,这人进来之前似乎与什么人过了招,进来之后疏于防范,很快就被迷魂香迷晕了,我们夫妻二人便将他扔进了地牢之中,这会还没醒。”

“如此就好。”沈陵渊应着,两人已经来到了围着地牢的栏杆处,栏杆旁边站着三位手拿□□的年迈老兵,他们看到沈陵渊进来后,一起立正恭敬地唤一声,“世子。”

哪怕是沈陵渊现在心坚如磐石,也抵不过此情此景,鼻子瞬间酸涩,说:“前辈们不必多礼,这些日子你们是真的辛苦了,待今日事情结束,趁着夜色,一定要按原计划尽快逃出这里。”

几个老兵互相对视一眼,眼底尽是复杂,但还是恭恭敬敬的回了一声:“是。”

而后其中最为年长的老兵对沈陵渊道,“也请世子尽快离开这里,虽然我已经使用过解药,但这迷魂香入体危害很大,还请世子注意闭气,以免过多吸入。”

沈陵渊颔首,不再多言,对三人施礼抱拳之后,就跟王大郎一起到了地牢边。

说是地牢,实际上比地窖还要简陋,不过是继续向下掘地三尺,挖出一个长筒形的洞,再简单刻出楼梯模样的阶梯而已。毕竟这个地方只有他们五个人,时间紧任务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造出这样的奇观,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了。

王大郎将沈凌渊带到楼梯口,然后指着洞口旁边一个巨型圆石,说:“世子您请看,只要将石块堵住这个窟窿,没有空气,不出几日他就会被憋死,只不过,世子,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你能否……”

沈陵渊一愣,转过头,看到王大郎腼腆又愤恨的表情,旋即明白。

这两夫妇一直以为就是夜鳞就是害死了自己的儿子和父亲的罪魁祸首,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怎么可能是看他憋死这么简单就能放不下的?

于是沈陵渊沉思片刻,对王大郎说,“王大哥,我知道你心里的想法,我会尊重你的意愿,但也请注意时间,如今外面风云变幻,还是尽早离开为妙。”

刚还在纠结该怎么开这个口的王大郎看沈陵渊如此通透,着实惊喜道,“多谢世子。”说完,眼看着就要跪了下去。

沈陵渊连忙扶住他,“王大哥不不如此,父亲已经身故,再没有长兴候一说,都是复仇者,没有你我之分。”

沈陵渊其实心里是有愧疚的,因为杀死王老婆和小男孩儿的罪魁祸首其实是韩月和冷夜,但如今寒月没有来到这地窖,也算是她命大躲过这一劫。

若是沈凌源告诉了这对夫妇,真正的罪魁祸首,现在正在巡城司的铁牢里,估计他们两个会不顾一切的想去江寒月杀了,但现在已经没有时间给他们怎么做了,他们必须尽快离开新厦城,不然等老吴的尸体被发现,封城之后就再也没有机会。

因此沈陵渊打算将这个秘密吞进肚子里,就算是欺骗也得把这两个人骗出去,让他们开始新生活。

至于替王大伯报仇这件事情就交给他吧。

沈陵渊下定了决心:“那,王大哥,我这就下去会会他了。”

王大郎点了点头,“世子小心。”

沈陵渊‘嗯’了一声便顺着阶梯跳跃,几下到了牢底,果然就如王大郎所说,这里空气稀薄,不是长久待下去的地方,若是上头的唯一出口被封死,那么这里也将不再有生息。

沈陵渊下来的时候发出了不小的声响,老吴就在这时动了动手指,紧接着,眉头一皱,缓缓睁开了双眼。

沈陵渊自然是注意到了他的动作,抬脚走到了他面前。

吴浩甩了甩头,看见了沈陵渊的脸后双目瞬间撑大,向前迈了几步,手腕撑到了绑住他的铁链子,发出咯楞咯楞的声音。

“怎么回事?我怎么会在这里,臭小子!你对我做了什么?”

沈凌渊这会还戴着面具,可吴皓那表情分明是知道了他的身份,沈陵渊心中存疑,双目向下看,望着吴皓狰狞的一张脸嘴上说的却是客气话,“吴叔应该没去过沐春阁吧,所以才不知道这迷魂香的厉害。”

“迷魂香?怎么可能?我这一路上……”吴皓没有反驳沈陵渊的称呼,只是停顿片刻接着道,“难道是寒月那女娃子?你和她串通好了?!”

沈陵渊闻言嗤笑了一声,“呵。虽然很有道理。但很遗憾,不是他。至于到底是谁放的,你很快就知道了。”

吴皓的脸色阴晴不定,他这会冷静了下来,将四周景象收入眼底,喃喃自语道:“怎么可能,我之前来的时候还没有这个地方,难道这里还有其他人?这怎么可能?我明明已经盯这里将近两个月之久,根本没有任何人接近!”

“要是这里有人出入,你又怎么可能安心独自前来,独吞名册?”沈陵渊打断了吴浩的话,“老吴,你这自私自利的的性格还真是一点都没变。不过要不是这样,我们也不可能这么轻而易举的捉住你了。”

“闭嘴!”被说到心里痛处,吴皓恼羞成怒,“你一个屁大的猴崽子,有什么资格评判我!我这么做,都是为了凛国!何来自私之说!”

“该闭嘴的人是你!”沈陵渊蓦然提高音量,说罢,他一步一步走向吴皓,昂起头,“别把你那一己私欲说得如此高尚,不过是不甘心在父亲手下当一个车夫罢了,现在在幸帝手下做一个被抛弃的走狗你就舒坦了吗!”

吴皓嗔目欲裂,“你在说谁是走狗!这里是东凛!他是东凛的长兴侯,却私自养大敌国之子,你觉得他不该死吗!”

“就算他养大了我,也不是你背叛他,捏造他通敌叛国的理由!”沈陵渊这一声吼彻底截断了吴皓的强词夺理。

他终于认清了自己的现状,凝视沈陵渊半刻后,忽然笑了出声,“呵,你现在说什么都可以,成王败寇,我半生小心谨慎没想到最后竟落到一个猴崽子手中。”

沈陵渊的双眸黑的不像话,他微抬起下巴,仰视着这个男人,到了这个地步他也没有一丝的悔改,“你当真以为,是你的不小心才落到我手里,你就没想过,为什么幸帝会在这个节骨眼封我为指挥使?”

老吴闻言,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

虽然这只是沈陵渊的猜测,但也不是没有道理,因为这位东凛之主的心思与想法,这世间估计也只有同他一样的疯子才能体会的到。

眼看着吴皓的表情越来越诡异,沈陵渊慢慢走近吴皓,“哦对了,吴叔是不是想知道,这个地牢是怎么来的?”

吴皓骤然抬起头,怒视着沈陵渊,健壮的右臂用尽全身力气挣扎,铁链带动整个铁架一齐剧烈的晃动,只可惜就算他的力气再大也不能与金属抗衡,到最后只能喘着粗气,看着沈陵渊的脸越来越逼近。

沈陵渊低下头,两人的鼻尖只有两根手指的距离,“那是因为。两个月之前,他们就一直住在这个地下室里了。无论是啃树皮还是用泥土添饱肚子,都是为了等你。所以我也不能占用太长时间,只是想带走一个物件,不知道吴叔肯不肯让给我。”

吴皓对上那双与黑暗融为一体的眼睛,有一股来自内心深处的恐惧感蔓延全身,他有片刻的瑟缩,“你,你想要做什么?”

“本来我应该用你的命,只不过。”

沈陵渊忽而露出一抹微笑,“只不过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老吴的瞳孔骤然紧缩,“你,你想说什么!”

“我想告诉你。”沈陵渊凑近吴皓的耳朵,右手握住了腰间月勾,“我的父亲,他还活着。”

沈陵渊的话音刚落,吴皓凄厉的嚎叫声便响彻了整个地窖,包括王家夫妇在内的五个人全部都听到了这个声音,只不过他们的脸上没有出现一丝怜悯,因为今天所发生的一切悲剧,都是吴皓一人造成的。

他罪有应得。

地牢下的沈陵渊面无表情的看着失去舌头的吴皓双目猩红望着地上那块离他而去的肉嘶吼,四肢不断痉挛,口中还滴滴答答的涌出粘稠的血液。

他静静地看着眼前人发狂,慢慢用刚刚从吴皓身上扯下的衣料将月勾擦干净,而后转身,侧过头轻声道:“吴叔,我刚刚说,我的父亲,他还活着。”

说罢,他已经往后头走去,喃喃道,“所以,我才能这么轻易的绕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