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入宴

沈陵渊之所以提前离开沐春阁是因为今晚就是那位幸帝的寿宴。

因着沈陵渊之前非常高调地在两位皇子面前现了身,以至于那位执掌东凛的枭雄对他十分地好奇,还特意颁了道旨意,准许沈晏清带着沈陵渊一同赴宴。

当然沈陵渊可不觉得幸帝只是对他好奇而已。

反正这面是早晚要见的,早一日晚一日也无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沈陵渊倒是坦坦荡荡一点也不担心。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辉拉长了过路行人的影子。

当沈陵渊回到长兴侯府时,已经有三匹毛发顺亮的马儿正在府门前等待着。

沈陵渊先同驾车的无形打了个招呼,之后便一脚踏上了马车。

一切流程都很正常,沈陵渊却掀帘子的时候怔在了原地。

他忽地想起,算一算自打那天冲动之下吻了沈晏清后,他们已经有七日未曾见过面了,沈陵渊也是没想到,他都敢在三位将军面前拍桌子,却不敢掀开沈晏清的马车帘子。

前头无形等了半天,也不见贵人发话,回头一瞧,满目都是沈陵渊的屁股。

无形嘴角一阵抽搐,还是得好言好语地劝说,“陆公子赶紧进去吧,不然一会进宫要迟了。”

“...好。”沈陵渊侧头答着,而后非常刻意的,故作潇洒的,一掀帘子。

在无形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中,进了马车。

果然,迎面一道冷如寒山的目光。

沈晏清今日是极美的,一袭纤尘不染的白色长衫,外罩白色斗篷,长发高束,头顶白玉发冠,长身玉立再配上禁欲的俊颜,当他开口叫自己的名字的时候,沈陵渊简直觉得听到了天籁。

当然,沈晏清说可不是什么好话。

“我说过只给你金弋阁。”

见人主动说话,沈陵渊一颗悬着的心倒是放下了。

他在沈晏清身边落座,头枕在背后的两手腕上,随意地翘着二郎腿,无所谓地说:“是啊,沐春阁是我后加上去的,看来我模仿侯爷的笔迹还算天衣无缝,睿王那厮竟没看出来。”

要是眼神能杀人,沈陵渊估计都死了千百回,沈晏清浅色的眸子里仿佛是真的能掏出一把刀子,“沈陵渊你知不知道自己都干了什么。”

“我知道啊。不就是从睿王手里抢了块肥肉么。”沈陵渊慵懒地起个身,回头盯着他笑,“怎么,侯爷觉得我不可理喻?其实还有更不可理喻的,我还要在这新厦当差,你信不信?”

沈晏清面有郁色别过头不去看他,“我最后提醒你一遍。在新厦,谁先露头,谁先死。”

“我可以理解你是在关心我吗?”美人在面前,初次开了荤的沈陵渊心痒痒,一双黑眸带着迷惑人的温柔,却在暗中伸出了狼爪子。

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

只不过沈晏清已经不是七日前的病美人了,他瞥见沈陵渊不怀好意的手后冷哼一声,从袖子中抽出一抹银光,“既然要作死,倒不如我先杀了你。”

沈晏清手上这匕首沈陵渊很熟悉,可不就是沈陵渊买的那把银云纹。

没想到这人竟然还留着。

看见这刀男人嘴边笑意更浓了,配合地举起双手投降,可面上却一点也不紧迫,还能贫嘴:“侯爷难道想捧着一具血淋淋的尸体参加幸帝老儿的寿宴么?”

“如果有必要,我也不介意。”

闻言,沈陵渊一双凤目眼尾下垂,竟真有了点祈求的意思,他声音委屈:“侯爷那天都被欺负狠了才咬了我一口,好不容易养我这么大,侯爷舍得?”

沈晏清可不吃这套,“你大可试试。”

说试试就试试,沈陵渊一瞬间换回笑脸,沈晏清话音还未落,他便拿着自己的脖子往刀刃上撞,银云纹仍旧锋利,沈陵渊的脖颈瞬间蹭出一抹血痕。

“疯子!”

沈晏清到底是收了手,好看的两条眉拧在一起,说实话他现在对沈陵渊的胡搅蛮缠真的毫无办法,不然也不会随身携带匕首防狼。

沈陵渊得意地将人罩在身下:“我就知道你舍不得。”

沈晏清瞪他:“我只是不想脏了我的手。”

沈陵渊这会可听不见别的,他像只看见了猎物的黑豹,在狭小的车厢内蓄势待发,轻易夺过沈晏清手中匕首,“侯爷年龄大了,这等舞刀弄枪的事还是交给我吧。”

说完就欲将人压在车厢木板上。

“呵。”

沈陵渊还是大意了,只见沈晏清勾了下嘴角,左腿顺势勾住沈陵渊的腰,而后目光骤然凌厉起来,右脚狠狠地往下一踹。

沈陵渊吸了一口凉气,立马起了身,握住飞来的脚腕,脸色微变,这一脚是真真儿冲着他断子绝孙来的。

虽然他这辈子不太可能生孩子了。

“不杀你不代表我不能阉了你。”沈晏清恶狠狠地说着,曲腿挣扎了两下,可论力气他还是敌不过沈陵渊,只好冷冷地说,“松手。”

而沈陵渊不仅不放,还摸上了一把,“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只不过,我可不想真挨上这一脚。”

沈晏清当即想送他一个耳光。

可惜好巧不巧,马车轮子压到了石子,车体一颠,沈晏清也只能暂时放弃,改用双手抓着车座边缘才勉强没让自己掉下去。

只不过这边儿的沈陵渊却没地方把,或者说他就没想把,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倾。

沈晏清两只手到底是没禁住两个人的重量,双双跌下车座。

耳边传来沈陵渊不怀好意的坏笑,沈晏清恼羞成怒,“滚!”

说罢一膝盖直奔沈陵渊的面门。

...

无形在前边驾车,身后忽地传来咚咚咚的声音,无形面具下的表情那是相当精彩,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这可怜的小马车一定得撑到宫门口啊。

事实证明侯府马车的质量还是不错的,皇城之中官员的马车不得入内,到了门口,只能步行进殿落座。

无形弱弱地唤了一声,就见两人完好无损且雍容华贵地从车厢走了出来。

也不知道我刚刚都担心了些什么。

无形看着两人的背影认命地撑了撑眼角。

两人并行,步履一致,可能是车厢里打累了所以谁也没说话,静静地通过检查,进了玄武门。

此次寿宴安排在皇城中央的保和殿,入殿的一路灯火通明,火树琪花,大有媲美不夜之城的意思,跟着随侍向东走去,便能看见恢宏的殿门与金砖玉瓦。

保和殿内分前后两殿,前殿为皇亲国戚以及各国使团,后殿为朝中重臣及其他女眷。

虽然主角还未至,但后殿已是鼓乐声喧,先到的众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一派祥和之景,却在沈晏清到来之际,气氛骤降。

沈陵渊不着痕迹地凑近了沈晏清半步。

虽然几乎人人都在看着沈晏清,但大多都是抱着看稀奇物件的心态,毕竟有点门道的知道这是幸帝的人,没有门道的则不耻这种冷血无情弑亲上位的小人。

来打招呼的官员屈指可数,除了张圭硬着头皮来寒暄几句外,倒是韩奇石主动对沈晏清点了点头这件事让沈陵渊一愣。

毕竟从种种迹象表明这位韩大人可是巴不得沈晏清立马死掉的才好。

同几位‘友人’打过招呼之后,两人终于到了前殿落座,沈陵渊挑着眉,瞧着端着果盘与佳酿的宫女们在面前款款走来,又红着脸离开,还时不时回头向这边瞄来。

沈陵渊见状轻轻一笑,侧过头望向沈晏清,却没瞧见那位回头的两位宫女因着他的动作,变成了四只星星眼。

“没想到侯爷在朝中如此不受待见,却颇得姑娘喜欢。”

沈晏清自然也看到了几位俏脸微红的宫女,当没听见沈陵渊话里有话,“一个侯爷身居高位却不谋其政,于国没有任何贡献,你觉得谁会待见?”

沈晏清说完且看见那几位姑娘仍旧在盯着这边,细品那眼神,似乎……

“也不能这么说吧。”

身边人说话了,沈晏清才转回头,只见沈陵渊手肘拄着案台,轻晃杯中液体,因着他戴着黑面,只能看清嘴角一抹玩味的笑,“侯爷可是发现了蜀遗坡一座金矿啊,这要是上报朝廷难道不是大功一件?”

沈晏清听到沈陵渊拆穿他的秘密后一点也没恼怒,向前探了身子,伸手取了那只摇晃着的酒殇,而后凑到自己嘴边:“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罢。”

那淡然的表情就好像在说,‘你要是连着这都查不到就不会坐在这里了。’

手上一空,沈陵渊跟着略抬起身子,却见沈晏清将杯中酒饮尽,又放回了他手中,一双浅眸因着酒气有些迷离。

“你……”沈陵渊的喉结滚动,因着沈晏清突如其来的行为竟说不出一句话。

沈陵渊本就不喜拐着弯讲话,他是个行动派,望着沈晏清碰过的酒杯,心中悸动难压,也顾不得这是宴会还是哪里,车厢里被揍得有多狠,爪子又抬了起来。

然后就在沈晏清似笑非笑的表情中沾上了温热的酒红色液体。

沈陵渊一愣,一抬头,这才有了触感。

倒没多烫。

但那小姑娘吓坏了,胡乱地用手擦着黑色的手套,嘴中不住地说道,“公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侍女擦着擦着才反应过来这样不妥,又从腰间拿出了条帕子。

沈陵渊这会子也回过了神,反手捏住了那姑娘递过来的手帕,低头,瞥见一朵洁白的玉兰花。

他不动声色,弯了嘴角,“无妨,你先下去吧。”

那宫女如释重负,行礼道:“是。”

女子走后,沈陵渊摘了手套将手帕揉进手心,明显有一硬物硌手,他一双凤目微微眯起。

沈晏清就在此时开了口,“若是喜欢可要记得收好。”

沈陵渊侧头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将帕子收进了怀中,“自然是要收好的,不然我怕侯爷又将它割成了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