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边塞无名小镇入蜀遗坡,需一路攀登雪山,因着现在是秋季所以不会有暴雪天气,众人一路顺畅,耿边不愧小小年纪就当上了参军,博闻强记,见多识广,路过地形地貌他大都知道,给沈陵渊长了不少见识。
狼拉雪橇的速度比想象中的要快,不过一日的功夫,蜀遗坡的关门已经近在咫尺,熬过了漫漫雪原,入眼就是蜀遗坡的圈狼场,一个士兵三匹狼,排着队有序回窝,而圈外已有另一波士兵牵着马匹在等着。
耿边对沈陵渊行了个礼,“公子,耿边就只能送您到这了,我们过两日关中再见。”
沈陵渊也跟着客套,“一路辛苦参军。”
与耿边告别后,沈陵渊跟着众人换乘马匹,因着雪原养马不容易,所以沈晏清一行五十几人是分两批入的蜀遗关,沈陵渊是第二批,北境夜晚来得早,当他们入关之时已经是夜里了。
为了赶路众人吹了一整日的寒风,除了沈晏清被汤浩请去了家中赴宴以外,其余人则随士兵到了腾出来的石屋休息。
哥几个一合计,沈陵渊大病初愈应当静养,就让他自己住一个屋子,沈陵渊求之不得就没推辞,独自一人在头一个屋子住下了,按他所言。
方便日后逃跑。
北境的条件虽不比新厦,但胜于实在,几个统领参军们都去了太守住处吃酒,剩下的士卒们就围在一块,架起柴火堆煮了一整锅鲜美的羊肉汤,两个窝窝头外加一碗汤下肚,不仅填饱了肚子,整个人身上也暖洋洋的,完全不惧怕即将到来的慢慢长夜。
吃饱喝足,沈陵渊拒绝了盗鹄一起到他房间讲鬼故事的邀请,独自回了房间准备休息。
这石屋内并未放置炭盆,可沈陵渊却没感觉到一丝寒冷,本以为是保温做的好,可熄灯躺在床上之后才发现,这‘床’竟然是热的。
想来这就应该是传说中的炕吧,沈陵渊躺在炕上一顿乱摸,正想着这炕是如何发热的,外面就传来了一阵叩门声。
沈陵渊坐起身,“谁?”
“兄弟,我是来负责教你们夜晚烧炕的,看你已经熄灯我就不进去了,过来告诉你一声,房头有一灶坑用来供热,这以后只要你在睡前烧上两捆木材就能保证一晚上供热,你要是还闲冷的话也可以到参军那里登记下领一盆炭火回来。”
沈陵渊冲着门口喊道:“我知道了,多谢。”
外面的士兵也大嗓门回应:“不必客气,要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不送。”
待门口脚步声渐行渐远,沈陵渊这才稍稍安心,躺下身,渐渐进入梦乡。
-
夜,汤浩住所。
火盆中的黑炭还在滋滋作响,汤浩穿着一身白色里衣一条腿盘在被里,一条腿吊在床沿,睡意朦胧的望着眼前人道,“这么晚了,参军来我这儿是要做什么啊?”
来人正是白日里送沈陵渊入关的耿边。
只见耿边摘了斗篷黑帽,躬身道,“太守,我听闻您今日在宴席上同意了长兴候的御敌之策?”
“是啊。”汤浩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似是想到了什么,一抬手,“哦。参军不必担心,在本太守领兵接人之时我就已经下令将雪山矿坑用巨石封死了,就算他们走雪山也绝对发现不了。而且沈晏清这一计谋很是精妙,若是真能从埋骨雪山找到一条通路制造雪崩直逼蛮族大营,那我们的财路往后就再没有人能够阻拦了。你说这不是件好事吗?”
“哎,老夫之前怎么没有想到开辟雪山呢。”汤浩捋了捋胡子,一副做美梦的模样。
耿边双手交握在小腹前,眼珠转转道:“太守,此计确实精妙,但属下要报的不是这件事。”
汤浩回过神,俯身将鞋子穿好:“哦?那参军来此所谓何事啊?”
耿边上前凑到汤浩耳边轻声嘀咕了几句。
汤浩听完很是惊讶,站起了身:“你说什么?你今天载的人是朝廷正在通缉的长兴候之子沈陵渊?你可确定?”
耿边十分笃定的点点头:“千真万确,太守,那人眼睛上虽然多了一道疤,但眉眼与冷夜大人月前送过来的画像几乎一模一样,我当时还想这等贵公子就算是逃命也不会来咱们蜀遗坡,可没想到竟然真的来了。太守,若是我们抓到了他,离开这苦寒之地就有望了!”
汤浩站着犹豫半晌:“可光凭一张画像,老夫觉得不妥。”
耿边眼神动了动上前继续劝道:“哎,太守,您难道没听过一句话吗?”
“宁错杀,不放过!”耿边的双眼仿佛在冒光。
“这……你容我想想。”汤浩在房间中来回踱步。
耿边微笑颔首,眼神跟着汤浩四下来回,却是一脸的志在必得。
果然汤浩停下了步伐来到耿边身边,抓住了他的肩膀,“参军可有妙计?”
“自然是有的。”耿边小人得志,“太守若是不相信他就是沈陵渊,我们大可设计一试,大人,我记得您有一把极为爱护的偃月刀……”
-
众人在这安生了两日,沈陵渊从盗鹄口中得知了汤浩决定采用他的方法,已经派人去埋骨雪山探路了,估摸着再有十天半月的可能就要与蛮族决一死战。
不过沈陵渊对这场战争并没什么兴趣,他只想找个机会溜进埋骨雪山寻找同尘。
这不一大早,沈陵渊准点在卯时一刻醒来,身下余温尚存,沈陵渊心中不禁感叹,这炕真是个好东西。
虽然被窝温暖,但沈陵渊还是按照惯例起床练武,顺便他也想出去走走,向这里的将士打听打听埋骨雪山的情况。
蜀遗坡地如其名,是个山间陡坡,东凛先辈将一道坚固的城墙修筑在此,将东北方向的异族隔绝在外。
而关内除了正常的防御建筑之外,还有南北两个校场供平日里强兵所用。
沈陵渊今日便是想去那校场看看。
从民宿到校场虽不算远,但沈陵渊有意欣赏关塞雪景,因此足足用了两刻钟才走到,令他惊讶的是,这南校场内已经有人了。
只见几个士兵正围绕着一柄长刀啧啧称奇,沈陵渊认得那刀是长柄刀中的偃月一品,拥有如□□一般的铁杆,刀形呈半月,刀背有刺,刀刃曲而锋利,是骑兵手中之利器,善用此刀者可以退敌于半尺之外。
而校场中的这一把明显是刀中极品,刀刃还泛着淡淡的光。
几个士兵吆喝着,就有人跃跃欲试。
其中一人站上了石头,是沈陵渊的老熟人,耿边。
“兄弟们你们今天算是赶上了,咱们太守说了,谁要是能用这刀挥出偃月八式之中的凤凰展翅,就能向咱们太守请个愿!无论升官发财还是……”
底下一士兵不怀好意的给耿边捣乱:“参军,俺想娶老婆行吗!”
耿边瞅了这大哥一眼,乐了:“行啊!若是这次能成功剿灭关外异族,我耿边亲自为你说媒,让太守举办你与无名镇那位玲花姑娘的婚事!”
看来这位老哥的感情债挺出名,其余将士立马倒戈跟着耿边起哄,几个人叫着,喊着,簇拥着那位想娶媳妇的主儿先去试刀。
那位大兄弟被捧得脸上害臊,心里拗着股劲,快步上前就拔起了刀,可惜他刚举起那偃月刀就做挥砍,全无章法,再加上提到心上人的心悸,竟直接将那刀刃杵到了地里。
刀体一阵嗡鸣,还哪来的凤凰,鸡都算不上。
几个士兵哈哈大笑,嘲讽一番作罢,也摩拳擦掌挨个轮着上前试试,可惜都是翅膀没画出来一个就失败了。
耿边站在一旁笑着看,正瞧见了校场大门口站着的沈陵渊,他嘴角一勾,大喊道,“那边的小兄弟,你要不要来试试这凤凰展翅,要是舞出来了,太守包你高官厚禄还有娶媳妇!”
沈陵渊本来是想看个热闹就走,却没想到被发现了,虽然他对高官厚禄和娶媳妇不感冒,但他对那刀的确有兴趣。
沈陵渊还记得他小时候贪玩之际偷偷跑到岚轩,正瞧见了长兴候沈迟正在舞着他那柄赤红色的偃月刀,一招一式力道之猛,让庭院中的落叶也为之起舞,让小沈陵渊心神以往,连做了好几天英雄梦。
只可惜那柄刀也随父亲去了嘉陵关,再没回来。
沈陵渊进了坡之后也换上了与将士们一样的服装,因其余的士兵只是看着这人眼生,并没觉出有什么不妥。
倒是耿边,露出了一个深藏不露的笑。
沈陵渊不疾不徐的走上前,刚开始哥几个还在一旁调侃,“你这小个能拎的动刀吗!”
“小心点,别被刀砸到!”
可当沈陵渊真的将刀抡起时,众人都生动地上演了什么叫做目瞪口呆。
沈陵渊打小不爱读书偏爱武学,大道理一个记不住,招式却过目不忘,凭着儿时的记忆,沈陵渊仿着父亲,抡起刀,先落右脚,提左腿,左手前腿,右手盘刀后裹。
刀刃破风而出,士兵连连退后,沈陵渊却没停,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动作,且速度越来越快,到最后只见刀刃刀柄之残影,在众人面前勾勒出了一双青色的凤凰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