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陛下,刑部尚书萧陈求见。”
幸帝抚在玉玺上的手忽而一僵,眸光如剑,直指地上冷夜。
冷夜的心里也是瞬间咯噔了一下,可他不得不故作镇定,直身跪地,只不过额上的冷汗终究是出卖了他的紧张。
幸帝眼中浑浊渐退,他一抬手道,“喧。”
曹友德领命后微微俯身,随后一扬手中拂尘高声道,“宣,刑部尚书萧陈入阁。”
刚从刑部大牢匆匆赶来的萧陈来不及换衣裳,领口袖口还湿着,束发也歪了几分,明显是在马车上匆匆整理所致。
“爱卿此时进宫所谓何事啊?”幸帝见人来,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
而萧陈急慌慌的进来。第一件事不是回复幸帝,而是看了一眼冷夜,见人神色凝重,他这心里瞬间七上八下的。
可惜两人父子两人均在御前,根本来不及有什么交流。
他想着家中小厮带来的消息,一点没犹豫直接大拜而下,一秒换脸,哀泣道:“陛下,凉雾城一事是微臣给行刑官出的主意,本是想引蛇出洞一举拿下,没想到竟让那嫌犯逃走了,请陛下要责罚,老臣绝无怨言。”
萧陈一番慷慨激昂的认罪状不无股肱之风,可惜他与世隔绝将近两日,此此听闻家中唯一独苗出事,乱了心神全无冷静,愣是没看到冷夜眼中的警告。
阁中一阵无话,萧陈这才意识到了不对,他抬了眸,只见案牍一旁的幸帝嘴边,露出了一个隐隐约约,人畜无害的笑。
见此笑容萧陈倒吸一口气,愣是吓没了半条命。
他记得,曾几何时,幸帝下令株连陆家人时露出的,也是这个笑容。
幸帝实则皮笑肉不笑,“萧陈你消息很灵通啊,冷夜这才刚回了京,你就接到了重犯被劫的消息?”
听到这话,萧陈就算再蠢,也彻底想清楚了,他同沈晏清在牢里呆了整整三日不曾回府,一听到儿子出了事就急匆匆的进了宫,却忘了这件事儿根本还没有传出宫!
私养密探倒无妨。
可他所求之事,却是关乎幸帝身侧!
冷夜刺客心中愤怨不堪,可毕竟是亲生父亲,他看了萧陈一眼,此时也只能长臂一展,伏地请罪,“陛下,放走重犯一事乃属下一人所为,属下愿受罚!”
幸帝立于卷帘之后,背手攥拳,骨节已是泛白,可这面上的笑容却是愈来愈浓烈,“你们两个一唱一和,是想给朕唱出戏么?冷夜你可还记得,朕准你入玉麒麟时你说过的话?”
冷夜抬首,刚毅的面容不无虔诚:“记得!我冷夜自愿加入玉麒麟,自此再无姓名,再无家世,只忠于陛下,忠于国家!冷夜始终秉记,绝无欺瞒!”
幸帝的目光扫过冷夜,眼底杀机一闪而逝,他未置一言。
视线最终落到了萧陈,幸帝语调骤冷:“那就是萧卿忘记了陆家之训了?”
萧陈身形不稳,用手撑地才将将跪稳。
只不过他终究是在朝堂混了三十余载,还算了解这位帝王的脾性,知道这是幸帝给了他一线生机。
萧陈生性胆小懦弱,但为父则刚,破釜沉舟在所不惜。
只见他鼻涕一把泪一把的用膝盖向前蹭着,直到了珍珠卷帘之下,才道:“陛下,冷夜不认臣,臣绝无怨言!可臣毕竟只有这一个儿子,臣在外听见他犯了如此重罪,实在不忍心看他先我一步离去啊,陛下!陛下,今次一事是老臣糊涂,老臣愿已死明志。”
萧陈说完对着幸帝的鞋尖拜了下去,整个人贴地,真真儿地卑微到了骨子里。
这话摘清了冷夜,献祭了自己,幸帝深深地望了萧陈一眼。
这老贼怎么忽然不怕死了?
虽心有疑问,但幸帝已经有了决断,刚准备提脚离去,却听萧陈在背后又言道:“只是臣此时进宫是有要事相奏,还请陛下恩准容老臣禀明,再赐老臣一死!”
“哦?”幸帝一挑眉,“这么说你不是专门为了冷夜才来这忆语阁求朕?”
此语相当于豁免大赦,萧陈松气之余再一次脱水,整个人汗津津的,他用衣袖简单抹了把脸,缓了口气才道,“启禀陛下,臣此次来是想要禀报,长兴候月前曾到大理寺任职,经手过一起命案。”
幸帝的脚步微顿,嗯,了一声,回到案牍边,示意萧陈继续。
萧陈吞咽了一口接着道,“只是长兴候实在没有断案经验,将如此明显的他杀案定案为自杀,新厦百姓为此议论纷纷,为此臣只好将其请进了刑部。侯爷自知有错,认错态度极佳,只不过这终究是失职之罪,按律,是要贬谪蜀遗坡的。”
“那萧爱卿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置?”
“回陛下……”
萧陈正欲张口回答,岂料曹友德这厮又十分不合时宜的叩了叩门,走了进来。
萧陈不得不暂缓,一屋子人盯着曹友德。
曹友德微微一笑,快步呈上一封奏折,“陛下,长兴候派人送来了一封请罪书。”
...
新厦,长兴侯府,庆安堂。
沈晏清半椅在榻,一胳膊拄在紫檀木矮桌之上,一手食指无名指轻抚过面前匕首上的淡银色云纹,目光像是在看匕首,实际上却不知是飘过了几座山峰云峦,任凭小厮在他身前来来回回的收拾东西,也不为所动。
“侯爷,这狐裘还是放在外边吧,不然压在箱子下到时候不好找。”
杜鹃将一雪白狐裘整理好搭在一臂之上兴致冲冲地进了门,却不见沈晏清回话,只得走近,在其面前摆了摆手,“侯爷?”
沈晏清先是一愣,而后回过神抬眸对着小姑娘柔声道,“那便先放在马车上吧。”
杜鹃笑笑,“也好,侯爷病期将至,这大氅在路上还能当个被子保暖用。”说罢小姑娘快步向门口走去。
杜鹃开门之际正巧遇上影子从外头回来,姑娘忙点头示意,“影子大人回来了。”
影子点点头并未多言,待杜鹃离去方才进屋,谨慎地屏退左右,对沈晏清抱拳道,“侯爷,我已按你吩咐将奏章送至宫中。”
沈晏清颔首,却见影子并无离去之意,因而问道:“你似乎有话想说。”
影子从不是多事之人,从他对素娥的请求从来都是充耳不闻便可知晓,可如今,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沈晏清也有些好奇。
影子向来话少,说什么也是直中要害,见沈晏清问,他也不兜圈子。
“属下不明白,侯爷为什么要救萧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