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浓浓的雾霭在林中流动。几道黑影分三批在树梢快速移动,而黑影的下方正是慢悠悠向西边半坡前进的盗鹄与沈陵渊。
盗鹄指着前方若隐若现的高大城楼,给沈陵渊解释道:“此地名为凉雾城,城外设凉亭祭坛,原是皇家祭祀之地,后因二祖迁都将祭坛设在宫中而逐渐荒废,现在半月林扩张,几乎将整个城郭都圈在来里头,因此人烟稀少,被先皇专设为了行刑之地。
这地方一般处决的都是朝中有头有脸的人物,等到丑时三刻囚犯会被人从城中出来,接着行刑官上凉亭宣旨,屠夫行刑。
而届时夜骑十六人会分三方对林迁的属下进行骚扰,待禁军主力分散,无形会趁机去劫持行刑法官,素娥则看准时机劫下花楼。
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去视线最好的半坡接应,等素娥一得手,我们就点燃信号弹让兄弟们撤退。”
沈陵渊侧目,“就这些?”
盗鹄颔首:“嗯。就这些。”
“这计划看上去,好像是个人就能想出来。”
与沈陵渊心中所想差距甚大。
盗鹄这回乐了,回首望了他一眼:“那你以为我们要如何?先上几个飞天神抓,飞檐走壁进城里劫人,然后再用凌波微步全身而退,顺便在空中留下飘逸的身形?”
沈陵渊虽然嘴上没说,但心里问道:难道不是吗?
盗鹄看穿了他的心思,一把握住沈陵渊的肩膀:“别傻了兄弟,我们这是来劫囚,劫的还是朝廷重犯,夜骑也不是什么世外高人,能在三千禁军之下进城劫狱,只能等花楼出城行刑的那一刻动手,带的东西越简便越好,计划自然是越简单越容易执行。”
沈陵渊低头沉思片刻,觉得盗鹄说的十分有理:“竟是如此,我本以为会有什么万全之策。”
“这世上从来没有绝对的事情,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将伤害降到最低罢了。”
盗鹄抬眸望了一眼天空,雾气已经没有之前浓郁,他侧头对沈陵渊道,“到时间了,我们也该行动起来了。”
说完盗鹄脚下一虚,已经先一步溜了出去。
沈陵渊先是一愣,然后看着盗鹄逐渐远去的背影问道,“那我怎么办啊?”
盗鹄已经不见了踪影,只剩下十分欠揍的声音在林中回响:“看你本事了!我在前面等你哦!”
忽然很想抓个大盗拿点赏金。
不过还是救花楼要紧,沈陵渊压下心中冲动,拔腿在密林中狂奔。
从东侧出林后,绿油油的半坡已近在眼前,红色枫林看久了,沈陵渊只觉眼前漂浮两团大红色,他甩了甩头正欲上坡,赫然瞧见了盗鹄正拎着一套黑色铠甲在等着他。
沈陵渊疑问:“这是……”
盗鹄没说话,他指了指地上两个被捆成粽子的士兵。
沈陵渊不笨,马上明白了,这地方禁军也是派人看守了的,只不过......
“这地方视野如此开阔,禁军竟只派两人防守?”
盗鹄闻言摇了摇头,先是拿出一个小玉瓶放在挣扎的两人鼻子附近,只见那两个倒霉的士兵翻了个白眼就晕了过去。
盗鹄则在两人身上上下其手,摸出了一细圆柱形的物体,尾巴还带着一截线,“他们主要是靠这个。”
“信号弹?”
盗鹄点了点头,然后将信号弹别在了自己腰间,对沈陵渊道,“东西搞全了,我们走吧!”
沈陵渊此刻满脸黑线,感情您简便的连信号弹都是偷来的。
不过沈陵渊也没敢在此耽搁,跟在盗鹄后面上了半坡,刚踏上一脚,他就溜了下来。
……
怪不得这边没几个人驻守,这半坡看上去光秃秃的,实际上布满了青苔,从防御者的角度看,两人再加个信号弹确实足矣。
只可惜他们这回碰上的是盗鹄。
“你踩着我留下的铁掌就可以上来了。”盗鹄整个人仿佛一张纸伏在山腰,此刻回过头对沈陵渊说话,才能看清楚这是个人。
沈陵渊也才发现,原来盗鹄所经之处都留有一片一片的小铁掌,牢牢的钉在苔藓下的泥土里。
还挺贴心。
沈陵渊先将感谢的话藏进了肚子里,脚下一登,准确地踩上了一个铁饼,而后单腿一弯,一跃,又换脚踩上了另一个,踩稳后沈陵渊转过身将身后的铁饼收了回去。
盗鹄回首欣慰一笑,转而提速翻上了山坡。
很快铁饼的帮助下沈陵渊也来到了坡顶,他跟随盗鹄伏趴在铁饼之上,虽仍有残雾遮挡,但坡下之景大致能尽收眼底。
如火海一般的半月林坐落在半坡的西边,呈环抱之势将凉雾城拥在怀中,若不是这边有个光秃秃的山坡阻挡,怕是再过个几百年,凉雾城要改名为圆月林了。
正感叹自然力量之雄伟,盗鹄一声轻呼,沈陵渊忙集中注意力观察刑场方向。
“他们来了。”
只见凉雾城朱红色的城门缓缓打开,勉强能看清成片的黑甲禁军从中鱼贯而出。
接下来就如盗鹄所说,禁军将花楼带到了行刑台上,而行刑官则是与林迁互相拜礼,转身到了亭中。
正当行刑官拿出圣旨准备宣读的那一瞬间,潜伏在树梢的十六名夜骑动了。
他们纷纷从怀中拿出一个个小巧的弹弓,别看弹弓小,射程还真远,个个准确地击打中了禁军的铁甲之上。
一个人哎呦一声是特例,许多人一起哎呦就不对劲了。
随着叮锵锵几声,禁军之中有眼尖之人立马看到了一片红叶之中的黑衣,立时大吼:“有刺客!”
林迁闻言,立马从座位上起身,全然不顾身旁行刑官如何,从亭子中一跃而下,“果然不出我所料,那林子中藏了人!兄弟们给老子抓住他们!”
“是!”
随着禁军洪亮的吼声传来,密林中的十六夜骑却一点也不恋战,见禁军冲了过来,扔下弹弓便头也不回的后撤,四散离去,且每个人的方向都不相同。
而禁军大部队则是以压倒性的姿态向东侧枫香林中进发。
“林,林将军!”行刑官被这一声‘有刺客’吓破了胆,在亭子上直哆嗦。
这禁军统领一离开,要是还有人劫囚可怎么办啊。
说时迟那时快,还不等这位行刑官想完,无形已然从亭子之下溜出,那么小个空隙,也只有他能藏在里边儿了。
无形动作奇快,不费吹灰之力将两个随从解决,而后一刀架在了行刑官脖颈。
刑台上两名屠夫见状具惊,正欲前往救援,只听身后一声娇喝,眼前一花,晕倒在地。
素娥做事雷厉风行,踹晕大汉绝不恋战,直接带起花楼跃下邢台。
届时,半坡上绽放了一朵黄色烟火。
“走,我们下去接应素娥!”
“好!”
沈陵渊应声起身,同盗鹄一起直接从坡上滑下,向素娥所在位置靠拢。
按照正常的计划,应是所有人全部向临近半月林撤退,只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林迁识破了调虎离山之计,已经带着人从凉雾城东侧的林中杀了回来。
军中弓箭手密集的羽箭落地,素娥三人只能向西方逃跑,可这一路均是平地,凶险异常,因此盗鹄才决定同沈陵渊一同接应,两方呈一弧形向西北边的半月林狂奔,意图在其中会和。
两人滑下山坡速度非常快,虽满身黏腻却也是顾不了那么多,再见花楼,沈陵渊是发自内心的激动,将全身力量都用在了奔跑上。
然而,事实却没那么简单,沈陵渊抬首习惯性扫视凉雾城的一瞬间,看到了城墙之上,一点闪光。
“不好!快趴下!”
沈陵渊脑内极速运转,大吼一声,改变方向向三人奔去。
可就连盗鹄的第一反应也是回头看他,更别提另外三人,显然他们都没意识到危险的逼近。
一支极其有力的□□随沈陵渊一声大吼破风而来,耳边风声鹤唳,素娥惊异的回过头,只见那箭如精准定位一般,直冲她而来。
劲弩速度之快盗鹄自问也要受重伤,偏生素娥还是个用鞭子的毫无防身之物。
已经来不及再躲闪,素娥当下能做的唯有一把推开花楼。
闭眼之时,泪水漫过眼眶。
她还有事情没有做完。
她不甘心!
咔!嚓!
这耳边劲道的一声唤回素娥的神智,她睁开一双杏目,泪水随之夺眶而出,只见那三指粗的□□在她身旁一尺之距被拦腰折断。
而她身前掉落了一根极为熟悉的精致铁箭,箭头已然扭曲,正是她的得意之作,精铁箭。
素娥惊魂未定,胸脯剧烈地起伏着,她盯着那箭身,在无形的搀扶下才勉强站立。
这精铁箭她甚少予人,而这次出行唯一一个身负弓弩的人。
素娥明知答案,却不愿相信。
盗鹄此时已经赶来主动接过了花楼,无形在后警戒,除了林迁那群雄赳赳的土匪正向他们赶来,再无重型□□出现。
想来是城墙上之人已经错过了奇袭的时机与距离,放弃了。
素娥面具下一双美目,终于向不远处那黑衣少年望去,心中的某些芥蒂,松动了。
几人以最快的速度逃窜至密林,虽都是狼狈不堪,但好歹无人受伤。
花楼见暂时安全,虽不知这些人是谁,但她知道这女子救了他一命,立马上前问素娥:“姑娘,你没事吧。”
“我没事。”虽然心有余悸,但好在人还活着,素娥压下自己的情绪,对众人说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先按原计划会和。”
“好。”
说完,无形默契的接过盗鹄手中花楼,与素娥点头示意后,两人飞快的向不同方向狂奔。
沈陵渊这才赶来,问向等待他的盗鹄:“我们往哪里撤?”
盗鹄面色凝重,侧目道了一句:“如意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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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五人分三队离开后,黑压压一队禁卫军这才入了密林,林迁却忽地抬手,整军叫停。
近卫狐疑地上前问道:“老大,咱们还追吗?”
“追个屁!”林迁一口水喷在了那小近卫脸上,“老子昨天叫他封锁密林,他偏偏不干!非要搞什么引蛇出洞,这下好了,人犯跑了主谋也没抓到,看他如何同陛下交待!”
近卫抹了把脸毫不嫌弃,反而嘿嘿一乐,“老大英明,夜麟如今闯了祸,看他们夜麟以后还敢不敢骑在我们头上耀武扬威。”
“就你精明!”林迁嘴角一咧,“你赶快派个骑兵去通知二队撤出密林,将那掉队的小丫头看牢了,必须由我们禁卫献给陛下!”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