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
皇家禁卫军统领武艺高强,听觉也要比旁人敏锐的多,他听到了房顶传来细微的声响,抬头时却什么都没发现。
狐疑之际,他准备派人搜查,未料前方是事儿不管的贵人却突然发了话。
“应是风声带动瓦片,将军不必紧张,还是快些前往城门,莫要当误圣谕。”
说话的男子回过头,仅露出左半面,皮肤如白玉凝脂,狭长的双眸随着笑容微微下弯,眼角一颗泪痣,貌美却不食烟火气。
任谁看了都不禁生出想要再多看两眼的欲望。
如此尤物应揽在怀中宠幸才是,可偏偏是这这明眸皓齿的绝色即将成为东凛最年轻的侯爵,栖身贵族之列,还是通过弑亲这种血腥残忍的方法得来。
美人皮相,蛇蝎心肠,不得不防。
统领不过在心中惊叹片刻,便识趣的低下了头,铁面遮挡看不清是什么表情,恭敬的行了礼。
“是。”
言罢,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离开巷口,向着目的地前进,街上的行人大多会被那黑漆漆中一抹亮眼的白所吸引。
美景如斯,却成了压倒少年的最后一根稻草。
胸前的匕首这一刻滚烫异常,纤长的身形,如泉水般清冽的声音。
对那人,沈陵渊再熟悉不过。
若不是陆骁眼疾手快捂住了他的口鼻,逃至另一条暗巷,他怕是会直接叫喊出来。
禁卫军的指挥官就是他的义兄,侯府名义上的长子沈晏清,沈晏清通缉的对象是他,侯府次子,沈陵渊。
这大概是说书人口中才有的戏剧性转折,亦或是街头巷陌茶余饭后的消遣逗趣,古往今来大有争议的灭亲之举,骨肉相残,实打实的发生在了他身上。
沈陵渊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切肤之痛,仿佛长针扎入心脏,永不停歇的抽搐。
马蹄声逐渐远去,陆骁才缓缓放开颤抖的沈陵渊。
只见少年没了束缚拼命的甩着头,身体控制不住的痉挛干呕,即便亲眼所见,那桃花明眸中是真真的没了往日和善,他仍不愿相信这种事情会发生。
沈陵渊无错之际抓起陆骁的手臂使劲的摇晃,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明明脆弱到只能哭泣,却仍旧倔强的坚持着自己心中那一分净域。
“骁哥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对不对,我还在做梦对不对,只要我一觉醒来我爹就会回来,义兄也不会和那群铠甲兵待在一起的对不对?”
陆骁只是静静的凝视着眼前人任他摇晃,他本就话少,此刻更是不知道如何安慰一个受心伤的少年。
可这样的举动与默认无异,沈陵渊如坠冰窖,偏生胸口匕首又如一片烙铁煎熬着少年的心。
他后退数步,跌坐在身后茅草堆喃喃自语,“所以,你早就知道了,你早就知道我父亲会被抓,你早就知道义兄他会来通缉我,可你什么都不告诉我,任由我出府,任由我痴傻一样为他准备礼物!”
事已至此已经没什么可隐瞒的陆骁点头承认:“侯爷嘱托,属下只能听命行事。”
沈陵渊已经有些疯癫,泪流满面,可脑子却愈发清晰,他抬了肿胀的双眼:“好一个听命办事,你们是觉得我就这样什么都不知道的出城后,就会过得开心吗!”
最后一声是吼出来的,却也掩盖不了少年的哭腔,沈陵渊踉跄着起身,想要告诉陆骁,他也可以很坚强,他也可以同他们一样舍生赴死,他不是娇养的花。
“我不会走的。我要留下来去救我爹。”
他抹了把眼泪,拿出怀中匕首,拉开刀鞘,锃亮的剑身反射出少年坚毅的眉眼,有那么一瞬陆骁真的觉得这孩子长大了,但在下一刻他便回到了现实。
有些事可以空谈理想,但有些事必须一步步脚踏实地去做。
否则,前人的牺牲都将成为虚妄。
再没有任何犹豫,陆骁依然面无表情,上前一步抓住了少年的手臂,仅轻轻发力,就将人扯至怀中,禁锢到不能行动。
他冰冷的声音在沈陵渊耳边响起:“你就用这幅模样去救侯爷?”
话音未落,少年受到了刺激奋力挣扎,本如牢笼般坚固的臂膀到真有了一丝松动,却在下一秒被毫不留情的摔在地面,半张脸着地火辣辣的疼。
陆骁毫不手软,趁机掐起沈陵渊的两腮将一颗药丸塞进了他口中,并点了穴道强制少年吞咽,这才放了手。
沈陵渊挣扎着起身,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做事光明永远磊落的陆骁,“你给我吃了什么!”
话音未落无力感涌上全身,沈陵渊如一片落叶轻飘飘的下落,跌进陆骁的臂弯。
“对不起,世子。侯爷让我瞒着你,他...昨日就在关外服毒了。”
陆骁的言语中难得的多了些情绪,是发自内心的伤感,换作平时沈陵渊肯定会惊叹上一番,原来木头人陆侍卫也是有感情的。
可如今他的心早已被恨占据,再放不进其他,眸中写满了不甘,不信任,还有无穷无尽的绝望:“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渊儿,对不起。但你要活下去,找到机会,去北骊。”
陆骁不理会沈陵渊的质问自顾自的说着。
出城计划早在那少女出现时他就发现出了变数,本想着先去调查一番,沈陵渊在离开之前带一把刀防身也好,却没成想禁卫出动的速度会这么快,自己不过离开一秒这人就在金弋阁被认了出来。
就像提前预谋好似的,将他们的生路尽数封死。
那贪财的老板怕是早已将他的行踪举报给了禁卫,城门下钥的速度要比两人行动的速度快的多,更别提在西门集市还有那么多的百姓,想逃出去堪比登天。
如今看来,唯有一个方法方能护沈陵渊周全。
陆骁的眼眸中只剩下决绝,是他犯下的错误,就由他一个人来承担。
渊儿是小时候被唤做的名字,长大后陆骁从未这么叫过他,却在这一时刻不合时宜的传入耳中。
不祥的预感漫过心头,沈陵渊瞪大着双眼,舌头却已是发麻再说不出一个字。
四肢早已僵劲,身体任凭陆骁如何摆弄,被脱下红袍,摘下腰间刻名玉坠,塞进了角落的茅草堆中。
他费力的摇头,好容易收回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喉咙中呜咽着,祈求陆骁不要离开,这里只剩下一个他能依靠的人了。
他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亲人。
不要...
不要走...
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可这些,男人听不见。
沈陵渊只能眼睁睁看着陆骁脱下他那身即为珍惜的黑袍盖在自己身上,又笨拙的套上明显小了一圈的红杉,做完这些后连头也不回,就好像往日远行任务一般离去。
这次却是生与死的距离。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眼前的光亮愈来愈小,陆骁只留给了他些许的稻草缝隙以供呼吸,这昏暗的死巷不会有人经过是绝佳的隐蔽场所。
却也是最磨人心性的深渊。
四周无声的寂静,只有眼泪砸落在衣襟的声音,沈陵渊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眼皮却越来越沉。
几经挣扎换来的是更为强劲的困倦,熟悉的侯府方向燃起青烟与火光,沈陵渊双眼大睁,再抵挡不住扑面而来的睡意与刺激,脑袋一歪没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