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六月中旬,学?校期末、毕业季同?时砸来?,秦苒陷入兵荒马乱的忙碌,确认温柏义的工作没有被“出轨”问题困扰,精神松懈了几天,一股脑投入水深火热的工作。
学?校今年心?血来?潮,期末考前强制要求同?学?早、晚自习,那么?老师就?需要坐班。早08点开始、晚21点结束,一周的安排紧锣密鼓,毫无喘息约会空间。
秦苒盯着一个个小脑袋的发呆时刻,总会想到电梯递信的两三秒,那是她人生最浪漫与悲壮的时刻之一,想到就?会心?跳加速。
十指快速碰上,不需言语,一递一接甚为默契,像约好了似的。
她问温柏义,紧张吗?看到信会有阴影吗?
他说,读信的时候确实有冒天下大不违的感觉,猫在办公桌角落,想快点看,又舍不得快点看。读完一遍拍了照放在手机里,假装刷手机消息,又读了一遍。
【这才刺激。】越矩多浸在害怕中,但心?意?互通时,也有脚踩锋刀的淋漓感。
【秦老师,你现在很危险。】敢在这种风口浪尖来?医院找他,敢写?信,还敢说刺激。不能?想象,那是怕黑的秦苒会说的话。在南澳岛,秦苒给人一种风一吹就?破碎的柔弱感,现在的她强韧得像一股麻绳。
*
徐仑回?来?的前一晚,秦苒值生理期,人恹恹的,与温柏义聊天,情绪化地问他,“如?果我们在一起了,平静地生活,会产生厌倦吗?”像尔惜,抑或是徐仑。也许,他们本身也厌倦过婚姻生活,只是比较钝感,被背叛不过是借“壳”出轨。“爱上一个不太可能?的人,很容易自我感动。万一我们也是自我感动呢?”
“那我们这一茬,够感动一辈子了。”
“哈哈......”
确实,太波澜了。
在秦苒看来?,和徐仑的婚姻已经到了尽头,存下的事情不过是走流程与知会亲友。但离婚,偏偏是这两件事最碍事。
徐仑现在极其在意?门面,见秦苒拿出离婚协议书,脸色变了好几变,先是哄、道歉,为近日冷落她,再是怒、生气,表示默认现在的婚姻状态是预先商量好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后沉默地坐在沙发上,不敢置信她的坚决,仿佛是个受了多大伤害的男人。
秦苒气到懒得配合,直说道:“你别演了,我们早就?没感情了。”
夜深人静,大客厅静得落针可闻。
徐仑眸中燃起愠怒,目光箭矢般射向?她,“没感情了?你觉得没感情了?”她说的真容易,他早就?回?不去了。偶遇以前一起搞创作的同?学?,住地下室都没挨过路人那样的眼神,却?在春风得意?时遭旧友一记冷嗤。他强颜欢笑,安慰自己,为了老婆,都可以忍。他为这段感情硬生生扭转了他的一切审美,逼迫自己喜欢、从事、迎合。但秦苒可以这么?凉薄地说出没感情了,多少叫他心?寒。
徐仑那一眼复杂看得秦苒做了一整夜噩梦。
梦里,他们那么?相爱,像两只无助的小动物缩在角落,力图突破阶级世界的禁锢,如?此悲壮,可醒过来?,她已经与另一个人在携手通关了。活脱脱一部剪辑错乱的惊悚片。
晨光熹微,她在床上傻坐好久才停止胡思乱想,将离婚协议书的电子版传给徐仑,告诉他自己问过律师了,就?算他不同?意?,分居一定时间后,她也可以一个人提出离婚。
徐仑下午才回?复她,【买房子的时候,是不是就?考虑过了?】他后知后觉,自己早在秦苒的算计中。他不敢相信,不食人间烟火的温室小/姐,竟这样有心?机。
【没有。】她否认了,决心?听王之涣的建议,把受害者的形象演到底。
*
经历过婚姻围城的人,就?算没经暴风雨,多少也在大海中孤自曳过扁舟,等到痛下决心?冲出围城,早就?是另一个人了。
知道离婚于他们定是一身轻松,但见到温柏义,秦苒想,这人应该还是压抑久了。
人果然是吃一堑,长一技。原本只会吃饭的人,竟也会饮酒了。
桌椅板凳,电脑一搁,温柏义黑色T恤、黑色工装裤,露出条雄/性密度的长腿,坐在院落中央,躬着身子,半前倾状态一边敲键盘,一边喝啤酒。几分不羁,几分寥落。
她猫在门缝后,一动不动地两眼一觑。
半年不到的光景,重生一样。世界没变,但心?境变了。
墙根的杂草被修理过,冒出釉青草色,与那漆红廊柱相映成?趣。黄穆童长大了,快蹿到胸口了。第一眼当是黄穆童的哥哥,原来?那张肉脸也长成?了鞋拔子,只是下巴的小肉坨还没匀开。
秦苒肩膀一顶,将门推开,世界多米诺骨牌般由静态化作动态,两张脸不约而同?往她这处望过来?。初夏热风吹过,芽尖晃起脑袋来?,树叶在头顶刷拉拉摇曳。
温柏义牵唇淡笑,合上了电脑。
黄穆童歪头,目光生疏呆滞,好像已经不认识她了。怎么?小孩忘性这么?大,记忆还不如?一只狗。
温柏义拉过他,蹲下身问他,“这个姐姐不记得了吗?”
黄穆童摇头,有点眼熟,但不记得了。
“就?是上次……”
温柏义的提醒被肩上的一只手打断,秦苒朝黄穆童伸出手,“嗨,恭喜你念小学?啦,重新认识一下好了,我姓秦……”是温医生的女朋友。后半句肯定没说出口啦,羞红爬上脸颊,她期待地弯眼,掌心?迎来?一只脏兮兮的小手,不过手感很好,肉乎乎的。
黄穆童正色,紧张地咽了口口水,豆儿眼一睁,半截新门牙可可爱爱,“你好……我叫黄穆童。”
秦苒牵住他的手摇晃,心?想,要是成?年人的记忆力也这么?差劲就?好了。
温柏义从秦苒后备箱抱出一纸箱试卷,沉甸甸十来?斤,不敢相信地问,“你说周末改试卷,要改这么?多?”
“嗯,真的是点灯熬烛。”这还是她昨天晚自习改掉的一部分了的。就?算这么?忙,她也要抽出功夫与他共度周末。“改完还要登分,副课考试的分数这两天要登完。”
周一到周五,这是他们电梯一别后第一次见面。
温柏义提议出去吃,想要有个仪式,本来?都约好了,秦苒今晨拒绝,要他取消预约。到底还是犹豫的,眼下终于见到,她才开口,说起昨晚谈离婚的事儿。
“我知道。”温柏义揉揉她懊恼的脸蛋,了然道,“不着急,慢慢来?。”
她天真地说,“我以为会很顺利的。”毕竟他们早就?名存实亡,就?差捉//奸在床了。
“离婚是剥皮去骨,根本不是民政局领张证这么?简单。”他作为过来?人非常清楚,也知道秦苒这边亦不会简单。
秦苒问他:“你离婚时会想起相爱的时候吗?”
温柏义将书桌整理干净,腾出地方,瞥她一眼,问道:“你舍不得了?”
她好笑地拱他,“你觉得呢?”
他将试卷一点点搬出来?,低声说:“我不知道......”
“怎么?可能?!他是出轨的男人!”
温柏义自嘲道,“我也是出轨的男人。”
“你不是。”秦苒否认后自己生起闷气来?,“如?果你要这么?说,我就?是你姘头咯。”
温柏义被这个难听的词鲠到失语,动作都卡顿了,“胡说八道......”
“好啦,你还没说你离婚时的心?理呢!”
“什么?心?理?”
“谈离婚时。”之前囿于立场多有避讳,现在离了,倒也敢问了。
“默背家暴违法吧。”温柏义想了想,“那是个很失控的谈判场合。”他们也不算多么?和平的离婚,加上心?气难平,节奏难免是失控的。
“哈哈,尔惜不是健身房爱好者吗,说不定会反手把你打趴下。”
“那不可能?,男人就?算一声横肉,体型上也占上锋。”温柏义撩起T恤袖子,没鼓手臂练出来?的块块,只是拍了拍,粗细便是她的两倍,“所以,不要急,宁可拖着。”
双方没达成?协议时,第三方在场定会越谈越乱,两个人面对面谈又容易发生口角,那对于女性来?说是有风险的。
秦苒心?中感动,攀在他肩上久久没说话,“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好的人呀。”
“既然说到我好,那我要不要适时地抛出我不好的地方?”他搂住她,认真起来?。
“什么??”
“我要去一年新疆。”
“一年?新疆?做什么??”
“去基层医疗单位支援、培训、分享之类的吧,具体我也不清楚,去前会培训的。”
秦苒呆住了,“是援疆吗?”
“是的。”温柏义解释主要是评副主任需要有下基层的一年经验值,大家一般是去县区医院。
“那就?去县区啊!”新疆太远了!她撒娇地抱住他,“可以选吗?”
“如?果是县区,都不需要自己去,直接盖个章就?行了。”形式化的下基层。
“那你为什么?要去?”
“几方面因素。”
“还是影响到了工作吗?”秦苒心?焦。
“没有。”温柏义否认。一是人多口杂,信息多方面牵连到秦苒,他避开可以拉长人的遗忘弧线,二?则是援疆回?来?履历会比较硬。“我是临博,怎么?说呢……”他沉吟,想着怎么?说秦苒比较容易理解。
看他的表情秦苒就?明白了,“是为了工作吗?”
“算吧。”
温柏义没有多大理想,一切顺其自然、按部就?班,事业单位岗位分明,不用想也知道,他将来?会挂个门诊专家牌,被一群门诊病人蜂拥。过去和尔惜有房有车温饱知足,但秦苒的生活需求到底是比较高?的,总不能?二?婚降低标准吧。
发表再多文章,再努力做研究也只是个医生,要往领导层做,有这种履历会比较容易受到重视。
见她苦脸,他夸张地表示,“援疆没人肯去,不是因为苦,只是因为远。前年去的一个主任胖了十几斤回?来?。”他清清嗓子,“当然,我去了肯定会锻炼的。”
秦苒抿唇,重重地咽下喉头的腥苦,别开脸,“你其实不用这样的。”她舍不得。
他轻松道,“不苦,最苦的都是三甲医院。”
“真的吗?”
“真的。”温柏义拇指揩去她的眼泪,“不用搞得生离死?别,可以回?来?的。”
“我......”
“就?一年。”
“唔......”
“改试卷吧,新疆都是十月份的事儿了。”
秦苒一听改试卷,工作反射上来?,两手乖巧地快速擦掉眼泪,振作起来?。
温柏义心?疼得亲了亲她的额角,环着她的腰问她,“这么?多,我可以帮你改吗?”
“啊!”秦苒刚哭过的眼睛水灵灵泛光,“可以哎!”她把选择题答案给他,将护理、药学?系一年级的试卷给他,“你改选择题,就?十条。估计你改几份就?记住答案了。”
“为什么?不用答题卡?”
“就?十条选择题。”
温柏义从院子里取来?方凳,将靠墙的书桌索性拉出来?,台灯置在右手边,面对面批改。
坐定后相视一笑,画面倒是温馨。
一连改了好几个全对,温柏义奇怪,“怎么?都是对的?”以前也帮导师改过试卷,感觉在试卷上留下叉号才有批改的成?就?感。
“因为是开卷考试啊,不过我有跟学?生说要故意?做错几个,所以你要把错的改出来?。”她递了个鼓励的眼神。这任务并?不轻松!
温柏义出主意?:“那你下次指定几个学?生写?错,直接挑出这几个人的试卷来?改就?行了。”
什么?歪主意?。“不可以这样的!好歹也是考试!”
“语文考试。”他指的是副课,可以松一点,没想秦苒鼓嘴,故意?曲解他,“你贬低我们语文!”
他忙摇头,“哪可能?!我写?封信百度好几回?生字,怎么?可能?看不起语文。”
没几句玩笑,便也正色批改了,纸张频频掀页,室内像在下雨。腰酸颈痛时再抬头,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秦苒想上洗手间,温柏义跟着起身,欲要陪同?,她一把按住他,“不要,我认识的。”
“天黑了。”
“我会开灯啦!”
等她回?来?,温柏义起身去厨房烧水,他听见厨房动静消停,黄穆童妈妈应该做完晚饭了。
“等会泡面吃,把去年剩的面吃掉。”既然她不方便出去吃。
“好。”
跑一趟洗手间,专心?劲儿就?消了,秦苒扶额刷了会群消息,搁下手机长叹一口气,好忙啊。拿笔时,鱼际处划过一张碎片,她以为试卷划破了,小心?翼翼抬起手臂发现是一片细条粉红便利贴。
温柏义遒劲有力的字写?着:【我喜欢你,秦老师!】
秦苒想起他关于对漂亮女老师的幻想,手臂横过害羞的脸颊,使劲挡住自己的傻笑,心?头淌过清喜的水泽。
温柏义煮完水回?来?,进门时煞有介事地轻咳一声,秦苒埋头批改,没理他。
他躬身从纸箱拿出一沓试卷,没搁到桌上就?扫见了一截试卷上撕下的白色纸片,秦苒娟秀的字体赫然写?着:【不好意?思,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月光大片大片撒落,抚过现实的险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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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草搅进暗砖,黄穆童盯着透出灯光的窗户,眼巴巴等那扇门里出来?个人,陪他玩会。
妈妈叫他两声没见理睬,起身拽他进屋,“赶紧的,吃饭!”
他撅起嘴巴,不情不愿,又扭头看了一眼。他们从太阳公公落山时分就?进去了,到现在也没出来?。
“人家忙。”
“那个姐姐是不是以前来?过?”
大人没应声。
“我记得她在这里住过!”刚刚她上厕所,跟他又打了声招呼,画面很熟悉,他想起来?了!
黄妈妈啐他,“大人的事,小孩不要管!”
“为什么??”他要告诉她,自己想起来?了。
黄妈妈皱眉头,往他嘴里塞了颗菜宝宝,“吃你的饭。”
说也说不清,讲也讲不明,赶紧闭嘴吧。
作者有话要说:卷一是打/炮生情
卷二是情定婚摇
卷三是男方离婚(正文完)
卷四是女方离婚(番外完)
读者根据心情停在任何一卷都是可以的,都可以视作结局。
正文结局停在一方离婚,是因为出轨到二婚是个很熬人的过程,要把两个完整的个体拥有生活气息、贴合实际地展现出来,就没可能那么同步,怎么就说好一起离婚了呢?
正文停在一方离婚,也是为了给个希望,也给个立场,这是条不容易的路,可能很长,很远,很难。我记得这篇文我改了好几次文案、立意,一次都没有申榜,但一直被要求改,最后连文章立意【爱/欲自由】也要求删掉。作者的爱/欲自由没有,你们也没得~
番外和前面的叙事没差,但互动会比卷三多一点。好了,不说了,继续写。宽容点吧。我短期内也不会写婚姻了。下本写甜文!(但甜文解释权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