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01

SanFrancisco,旧金山,又译三藩市,一座山海岛屿拥抱的多样城市。

雾天由高处望向金门大桥,像姑娘含羞掩面,晴好日子则是颠倒衣裳般的旖丽。

温柏义驱车在湾区找路,这里路况一级识别难度,抹去滤镜与奇瑕角度,认真看城市,和婚前婚后一样,依旧是人?类的味道——垃圾桶馊臭,自行车乱停,道路拥堵,人?潮涌动,然后到处都是中国人?。

这两天大街小巷贴满热闹的彩虹,每家?店面都添增元素,尔惜搜了一下,意外明天是PrideDay,每年六月最后一个星期日。

她?吵着下车买纪念品,温柏义正好也?找不到路,停下车,等的无聊买了个甜筒。

“你实验室什么时候休息,我们去迪士尼!”薛尔惜看到一个外国小女孩,头上箍了个米妮头饰,碧蓝眼睛,水洗过一样,背上背了一对翅膀,奶腔奶调。

温柏义心也?被外国洋娃娃融化,语气?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一样,“你去迪士尼?你不是最讨厌这些的吗?”

“那就重新认识我吧。”她?戴了金属大耳圈,衬得脖颈纤长,锁骨嶙峋,她?昨天扫荡快消衣服店,新购置的白衬衫勒出若隐若现?纤瘦轮廓,性/感极了。她?想美?黑,反正自己就是个黄二?白,晒得更辣一点好了。“你觉得我再黑一点如何?”

温柏义面无表情,一点也?没展示出多余的意外,或者重新认识她?的兴趣。

终于吃到尔惜吵了两天的酸面包海鲜汤,温柏义喝了两口奶油蛤蜊汤,细细咂摸,半晌吐出句,“没什么特别的,和必胜客的奶油蘑菇差不多味道。”

薛尔惜毫不意外,长勺搅弄馥郁浓稠的的蛤蜊汤,“确实,男人?都会说前半句,但后半句会接更高档的餐馆,只?有你说必胜客。”

“哦,王之涣不会吧。”

昨天她?视频电话交接工作,当着温柏义的面,故意说到辞职。在表示歉意这方面,薛尔惜一向到位。

薛尔惜败兴地搁下勺子,扛了好几天的假乐天也?撑不住了,“是不是走不下去了?就算我辞职也?走不下去了?”

温柏义不想说太过分的话,毕竟昨晚他?已经很过分了。他?们喝了点酒,尔惜想破防,被他?拒绝,两人?一度僵滞,她?摔门回房,留他?继续睡沙发了。

虽然早上起?来她?装作没事人?一样,但是失望写在了耷拉一天的肩头。

“温柏义,没可?能了吗?”

“尔惜……”他?拖长了声叫她?名字,似乎这是个很沉重的包袱似的。

“知道了。”

他?定定看着她?,确认她?说的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或许你可?以试着找个女的,跟我扯平?”她?捣碎面包,冷眼任浓汤流出,“或者干脆OpenMarriage?”

他?没说话,脸色阴沉。

她?自知玩笑?无趣,温柏义这种老古板……她?轻叹了口气?,“我知道了,我回去会想想怎么跟我爸说。”

“嗯,如果有必要,你就往我这边推好了。”

薛尔惜的爸爸是25岁还能抽她?嘴巴子的男人?,婚后这三年多,是她?和家?里关系最好的时间,经历过糟糕童年的她?多少贪恋这种和平。他?简直把温柏义视作亲儿子,尔惜玩笑?,也?许她?爸这辈子最牛逼的事情就是生了个女儿嫁给了温柏义。

“我会的。”她?嘴上不饶他?,心里的巨石沉到了底。

友人?说,温柏义一定会原谅你的,生活里多的是老婆出轨、老公选择原谅的事儿,并?不是女人?需要婚姻,有些男人?也?需要稳定的婚姻。

但她?该试的都试了,再拖就太没脸没皮了,本就是自己理亏。

她?赌气?地甩话,“把南山房子卖了,平摊,现?在住的本来就是你的,我搬出去,车子一人?一辆,我们本来也?没有公共银//行//账//户,很好清算。”

“好。”

“温柏义,我讨厌你!”

他?牵起?唇角,将饮料推至她?面前,“喝吧。”就像薛尔惜没等到他?惯常接的那句“没事,我爱你就行了”一样失落,温柏义也?没有想象的如释重负。到底爱过,三言两语就说完了,心情都很沉重。

五月,温妈一直问尔惜什么时候去美?国,夫妻分开太久不好吧。其实她?就是担心儿媳太独立,把她?那不知争取的儿子给冷落了,薛尔惜说,先拿年假去看看情况。

来时,她?想这次好好跟他?相处,找回当时恋爱的感觉,但没想到最后气?急霸王硬上弓也?没能成,还把离婚谈了个妥当,讽刺得很。

*

薛尔惜走的前一天,旧金山湾区大雾。

她?问他?,拨开云雾,他?们还有可?能吗?

温柏义冷静,说道,我们之间没有雾,一切都很清晰。

收到明明消息,他?们正在金门大桥旁找角度拍照。高气?压带控制,正是平流雾美?景时刻,红色悬索桥若隐若现?,云雾缭绕,美?如梦境。

薛尔惜感叹,“像不像爱情?”

“像。”

“真美?!”

“等雾散了就是婚姻。”

“温柏义!我怀疑你跟我有仇!”

他?拿出手机查看消息,薛尔惜凑头来看,他?防贼一样收回手机。

“温柏义,你以前看消息从?来不会躲我的。”她?感到受伤。好像男人?冷却?是一瞬间的事情,从?朋友、恋人?到夫妻,就算不做夫妻,是不是连朋友都倒退不回去了?

“现?在不一样了。”他?心烦地闭上眼睛,消息冲击性有点大,“一起?旅游的小孩,高考出分不理想,就聊几句。”

“哦。”她?没兴趣。温柏义就是那种人?,医院门口修自行车的摊头老头,他?也?能叫出姓氏。

薛尔惜拿出手机拍照,景色到底美?,随手拍都是大片。两张后转换镜头调至自拍,镜头里,原在她?身后的温柏义已经站在了几米外,偏身盯着手机屏,焦急地打字。

尔惜疑惑,跟一个刚高考完的小孩聊天,需要这么认真,神色凝重成这样?

“老公!”她?叫他?。

“嗯。”他?无意识地应了声。

“那个小孩是男的女的?”莫不是啃嫩草?

“男的。”

“哦。”

他?瞥她?,“想什么呢。”

“你跟他?聊天太认真了,引起?了我的怀疑。”她?大大方方露出了探究的表情。

这就是不要用手机联系的原因吧。但凡里面藏了一条秘密,你再没办法坦然地把它展示在任何人?眼皮底下。

温柏义说:“那就怀疑吧。”

他?点开明明推送的好友名片,头像是一张紫色背景速写画,是他?用黄穆童的蜡笔随手涂后的扫描件。

那天画画,他?闲来参观,拿起?画笔涂了两手,黄穆童问他?,画的是什么?

“晚霞。”

“为什么是紫色?晚霞不是红色的吗?”

“那就是天空。”

“天空不是蓝色的吗?”他?好歹大班,识别颜色是一流的。

“晚霞不一定是红色的,天空不一定是蓝色的。”

“为什么?”老师就是这么教的,温柏义错了。但妈妈说医生学历都很高,他?现?在小学还没毕业,不敢反驳什么。

“等你长大你就知道了。”

“长到多大?你这么大?”

“可?能长到80岁都看不见天空的紫色,也?可?能明天你去幼儿园,和一个女同学坐在滑滑梯上,抬头一看,惊讶天居然是紫色的。”

黄穆童消化不了,眨巴小眼,伸出嵌满彩蜡的指尖,指向海里,“那为什么影子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温柏义故意问。

黄穆童就是觉得怪怪,又说不出来,“一男一女,他?们站着,手是这样的,”他?双手下垂,模仿画中人?的姿势,“但是水里,他?们手臂张开了。”

“他?们在跳舞。”温柏义指给他?看。

“为什么跳舞?”

“因为开心。”

“可?是好丑。”

跳的确实丑。

温柏义又看了看,“还真是,可?能他?们知道自己不可?以开心,不应该跳舞,所以即便是偷偷在心里跳舞,姿势也?扭曲了。”

*

明明:【加上了吗?】

明明:【秦老师在问!】

温柏义停在那格头像,没能及时看到这条信息,明明又来催了,【秦老师让我问你,是不是你不想加她??】自顾自又问,【你为什么不想加她??】

硅谷一家?咖啡厅,秦苒温柔柔一片淡绿剪影,在一堆键盘手旁格格不入。

她?之前两次来美?国,都是和徐仑来的,他?英文也?一般,但在法国呆过一年,浸入过西洋文化的人?会染上点语言交流的自信,他?很敢说。不像秦苒,像个哑巴,点杯咖啡还在门口拿着翻译软件确认自己的语法是否正确。

温柏义把她?删了,应该就在他?去美?国没几天。

家?中稳定后,她?去过两次四合院。一次没人?在,她?偷偷摸摸看见温柏义买的家?具都在。一次黄穆童在,他?盘坐院中,正用短如指节的蜡笔画画,姿势属实委屈,她?问他?要不要新的蜡笔。

他?说不要,温叔叔给他?买了。只?是他?舍不得用而已。

秦苒嘀咕,“他?人?可?真好。”

对谁都好。

她?不禁怨念,莫不是喜欢她?也?是一种错觉,换个女的他?也?这么会来事。

黄穆童寂寞小孩,来了个人?,话特别多,“他?用我蜡笔画画,就还了我一盒。”

“画了什么?”

“我找给你。”

那副画触动了她?。

她?有好多事情想知道,比如周扒皮去哪儿了,比如他?的地址,比如他?还愿意收信吗,比如是那天她?的突然离开让他?失望了还是后来她?的无暇顾及让他?失望了......

秦苒咬牙切齿地恨他?,又辗转反侧地想他?。

掰碎了手指、咬碎了银牙,终于决定加他?,把事情说清楚,一点击添加方才?气?绝,所有的心理准备都白搭了,他?根本就拒绝添加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