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警方人员还在韦斯特教授的实验室里搜查时,一拨拨人流越过乔尔斯江大桥,从波士顿涌向剑桥,又从剑桥的各个方向涌向哈佛大学,其中有几天前无端遭到警方骚扰的爱尔兰移民,也有长期以来视医学院为邪恶的周遭居民,更多的,则是对那些平日里趾高气扬的贵族们心怀嫉恨的小市民们。
据不少史学家的评论,本案是“19世纪最富戏剧性的案例”。
如果将本案比做一部戏剧,其中的主要人物就有三个:约翰·崴特·韦斯特、乔治·派克曼和伊弗任·利托菲尔德。
56岁的约翰·韦斯特和59岁的乔治·派克曼是老相识了,他们的关系最早可以追溯到40年前的19世纪初叶,两个人同在哈佛大学医学院念书的时候。乔治毕业于1809年,约翰稍后,1811年。到本案发生的1849年,乔治已经不做学问了,改行搞房地产投资和放高利贷,但因他早就有了一个博士的头衔,而这个头衔又是终身的,所以人们还管他叫“派克曼博士”。约翰仍在哈佛医学院,他在那里做了25年的化学教授,所以被尊为“韦斯特教授”。
博士细高个儿,体格硕健,高颧骨,尖下巴,讲话底气十足,嗓门很响,咄咄逼人,处处透出商人的精明和刻薄。教授正相反,矮矮的,胖胖的,“一双小眼睛在近视眼镜片后面和善地闪动”,颇具读书人的诚实与厚道,甚或迂腐。
博士很富,可谓腰缠万贯,是哈佛大学医学院财大气粗的捐助人。据波士顿萨伏克地区有关部门的不动产资料记载,仅1848年一年,乔治·派克曼经手的房地产贷款就有111项。
教授很穷,只靠一年1900美元的薪俸养家糊口。说“穷”其实不确切,但为了维持一家五口上流社会的生活方式,从大约8年前开始,约翰便不断地向乔治借贷。到1849年的11月,其债务已累计高达2432美元。有后人计算过,要是搁在20世纪90年代,这笔钱就相当于16万美元还多。所以两个人的关系,也由往昔的同学同事,日渐演变为债权人和债务人。
然而,到了1849年11月23日这一天,韦斯特教授和派克曼博士的关系又发生了急转直下的突变,也可以说,永远地结束了。
这天上午的8点到9点之间,派克曼府上的男仆帕迪克·麦戈万替主人迎进了一位客人。帕迪克后来对警方说,他记不得这位客人的模样,只听见派克曼博士和客人相约在同一天的下午1点半见面。
9点30分,乔治·派克曼到了他姐姐在勃朵茵广场附近的住宅,然后和他的姐夫、也是他的生意合伙人罗伯特·高尔德·肖一起去了施达特街的商务银行。派克曼博士和肖先生的关系非同一般,两家人实际上是亲上做亲,因为博士父亲的原配夫人也姓肖。从银行办完事出来大约10点左右。两个人分手之前,派克曼博士没有告诉肖先生他去哪儿。
下午1点刚过,博士走进离哈佛医学院不远的保罗·荷兰食品店,让荷兰先生往派克曼府上送6磅奶油和一桶32磅装的糖。派克曼博士临离开时交给保罗·荷兰一只棕色纸袋,那是他在昆瑟市场替他生病的女儿荷莉艾买的玻璃莴菜。100多年前,玻璃莴菜属于非常娇嫩的品种,不宜长时间携带。博士请荷兰先生把纸袋收好了,说他“过几分钟就回来”取。
然后,1点半至2点之间,有两个小男孩看见派克曼博士朝哈佛医学院的方向走去。
那天晚上,乔治·派克曼博士一夜没有回家,并从此再没有回家。派克曼家住在培根山庄,一幢红砖的四层巨宅,与哈佛医学院相隔不过半英里。
第二天,波士顿各报登出一则《寻人启事》:
特告
乔治·派克曼,医学博士,高尚正派的波士顿市民,于11月23日星期五中午12点至1点之间,离开其在核桃街8号的住所,前往某处赴一商务会晤,至今未归。后于同日下午5时左右,被看见在本埠城南华盛顿路或其附近与人交谈。
特悬赏征集任何与之相关并能导致发现其本人的线索。切望知情者火速与警方联系。
第四天,11月26日,罗伯特·肖以他个人的名义给出了赏金的具体数额,“一个令人晕眩、令人怦然心动的价码”——3000美元,并在同时发布的另一则启事中称,乔治·派克曼有“可能因某种突发性的心理病变而离家出走”。这单启事不仅出现于所有报端,并且劳师动众地由警方出面在全市各地张贴28万份。
又过了两天,派克曼家族在第三张启事中另封1000美元,专赏发现派克曼博士尸体者。也就是说,他们开始考虑博士死亡的可能性了。
失踪者的身份和赏金的数额顿时轰动了整个波士顿。
就在本案发生前不久,英国著名作家查尔斯·狄更斯曾对波士顿作过这样的描述:
波士顿,那里的房子光鲜而华丽——砖是那样的红——石头是那样的白——沿街毗连的宅门上,门环和门牌都是那样无与伦比的明亮和闪烁——那是一座美丽的城市。
实际上,狄更斯先生描述的房子只是在波士顿城西、著名的哈佛大学和麻省理工学院(麻省是马萨诸塞州的另一种中文译法)所在的那片英文名字也叫做“剑桥(Cambridge)”的区域。这一带居住着波士顿的文人雅士们,一群既有钱亦有权的社会名流和精英。他们塑造着波士顿,操纵着波士顿,主宰着波士顿,他们是波士顿的形象,也是这座城市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