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听话

翌日,春光明媚。

小公主正从母后那请安完回来,闲暇下便让兰桑挑了本话本给她磋磨时光。

手中话本精彩,再一抬眼,便已过半个时辰。

鱼娇娇抬眸朝正侍弄插花的兰铃问,怎么没见着来送书箱的贺迟胤。

兰铃瞥向桌上沙漏,也生了疑惑。

平日里,那个质子不早不晚的,一般这个时辰都是该在殿外候着的。

眼看要到听学的时辰,鱼娇娇丢下手中话本,脸带愠色的起身。

她倒要亲自去看看,他怎么敢如此违抗她的。

昨日自己不过说了他几句,今日就竟敢不来送书箱了。

兰铃赶紧丢下手中侍弄的花,取了榻上披风跟上去。

来到漪澜园时,院中寂悄的很。

明明已是立春,庭院中却是荒草丛生,仿佛还在寒冬。

真走进去,犹如身临寒冬。

这里,好似没入春般,鱼娇娇拧眉裹紧身上披风。

偌大庭院,就是不见人。

兰铃故意将大门推搡了下,发出声响也没见伺候的人迎来。

鱼娇娇径直朝主殿过去。

一推,门还落了锁。

“小结巴,给本宫主开门!”鱼娇娇顿时更气了,手拍在门上,“你给我出来,贺迟胤!”

喊了两声,还是没见应声。

鱼娇娇攥紧拍门的手,从鼻尖呼出一口气,回首朝兰铃下令道:“踹门。”

兰铃微挑眉,下刹便让小公主朝后站些。

直到鱼娇娇下到台阶之外,兰铃方才抬腿踹去。

带着内劲一脚上去,门朝里摔去,又因年久失修下,碎了个稀烂。

从中崩裂出几根木棍,甩飞出去。

其中一根,正正砸中书桌上的后脑勺。

脑子的主人别说动,连哼也没哼。

鱼娇娇略显诧异的看着,眼里闪过一抹慌乱。

见人依旧没反应,鱼娇娇疾步上前,伸手推了把他。

“喂,现在都什么时辰了。”鱼娇娇语速稍急切,努力压着心慌,“还不赶紧起身,我们要去听学了。”

她可没想打他,是那木棍不长眼睛,自己非砸过来的。

还是纹丝不动,鱼娇娇意识到不对劲,绕过书桌来到他跟前俯身。

抬手轻推搡了下,少年紧阖双眸的苍白脸颊映入眼帘,还有纸张上毛笔拖曳的划痕,鱼娇娇身侧的手蜷缩了下。

“兰铃,去请,快去请戚然来。”少女声里克制不住的慌乱。

兰铃没直接听命,她上前半步,将手搭向贺迟胤的脖颈一探,朝小公主安抚道:“公主,他只是晕过去了,没事的。”

听人还活着,鱼娇娇紧提的那口气才下去。

待兰铃离开,鱼娇娇没好气的往贺迟胤额上一探,手下肌肤滚烫的很,望着盖在眼敛处直扑扑的长睫,遂嘟嚷了句:长睫毛病秧子。

戚然来的很快。

望着他逐渐拧起的眉心,鱼娇娇的心又提了上去。

待戚然放开贺迟胤的手,鱼娇娇略显急切的问询道:“他没事吧,怎么会晕过去呢?”

不会真是那木棍砸的吧?

她也没存心啊,该死的木头!

戚然松散开眉眼,从埋首的药方中抬首,略带安抚道:“殿下安心,他只是风寒未愈,近日恐是又接连受了凉,体虚所致的晕厥。”

待戚然告退,鱼娇娇扫了眼屋子周遭。

破败窗柩半敞着,时不时一阵风呼啸而来,整个殿内也是阴冷阴冷的,还有股年久失修的破败腐木味漂浮在其间。

少女轻微拧眉,扫了眼被安置在床榻的贺迟胤,眼里思索着什么。

兰铃煎药回来时,抚兮和兰桑也跟着来了。

“兰铃,你去同教导嬷嬷讲一声,就说本宫今日身体不适。”鱼娇娇同搁下药碗的兰铃吩咐道。

兰铃应声退下。

抚兮蹙眉扫了眼这殿内环境,略显担忧道:“殿下,春寒料峭的,这里不宜久待。”

“我知晓。”鱼娇娇扫了眼正搅拌吹凉药汁的兰桑,“抚兮,你带几个人,先去将我们皎月殿的偏殿收拾下,还有,看看这主殿物什,他有需要的话再一道搬过去。”

抚兮有些疑惑抬眸,稍一思索才明白过来,小公主口中的“他有需要”是指质子。

领命出去时,她才彻底明白过来,她们家小殿下是要将这邯殊质子接回皎月殿偏殿安置下来。

几道呛咳声响起。

鱼娇娇走过去,望着强撑坐起身的贺迟胤,冷哼一声没好气道:“昨日不过说你几句,你就犯病,真比本宫身子还娇贵呢。”

最后一句被她说的幽怨,埋有丝丝嘲讽。

贺迟胤人才醒,头晕脑胀的很。

起身下床猛的一站身体便有些踉跄,但他还是下意识避开兰桑搀扶,咬着牙往书桌方向而去。

见他如此,鱼娇娇眼里又来了气性,她几步过去将兰桑拉到身后,双手一展拦住他。

“你一天天的,谁对你好你分不清啊?”微仰首的少女声里带着气,声线也就略显尖锐。

兰桑让她喝药他也装听不见。

是结巴又不是耳聋眼盲了,摆这幅可怜兮兮的样子给谁看啊!

贺迟胤眼微垂,略显固执出声:“还差,还差一,一遍。”

“不用写!”鱼娇娇话完轻呼一口气,“你这殿里怎么就你一个人?”

贺迟胤只低声回了句不知道,紧接着又连咳几声。

见他这幅随时又要晕厥的模样,鱼娇娇扫了眼被搁置的药,闷声吩咐:“你倔什么,赶紧把药给本宫喝了,抚兮待会来找你,乖乖听话地搬过来,知道吗?”

贺迟胤抬首,显然是有些没听懂她后边的话。

见人似要走,他略显急促出声:“搬,搬去,什么地方?”

望着他紧蹙的眉,少女翩然一笑,恶劣道:“地狱。”

话完,少女做了个双手食指指腹压撑下眼敛,吐着舌头上翻眼的鬼脸。

兰桑端着药碗过来时,鱼娇娇已然恢复常态,只贺迟胤略显无措的站着,显然是没料到少女有如此动作。

有直勾勾的凝视感,贺迟胤下意识抬手,将接在手中药一饮而尽。

见他喝净,鱼娇娇才冷哼一声移开视线。

待鱼娇娇和兰桑走后,不多时抚兮便带着六个宦侍入殿。

她朝在看书的贺迟胤略一福身,便将她们殿下鱼娇娇吩咐的来意告知。

贺迟胤放下手中书,清俊下巴微抬:“领路吧。”

抚兮瞥了眼他面前自行收拾好的包袱,神色讶异但也没说什么。

二人来到皎月殿时,鱼娇娇正抱着狸猫,绕着花丛消食。

许是瞅见到贺迟胤这个生人,怀中狸猫突的一蹿,喵喵的叫着想从少女怀中逃离开。

鱼娇娇一把按住狸猫脖颈,将它在怀中圈握抱紧,朝站定在那的少年走近几步。

“花花,乖。”鱼娇娇望着贺迟胤那张冷淡脸,抬手安抚般顺着猫毛,“这小结巴往后都要常见的,花花你要早点习惯知道吗,不怕不怕哦。”

望着鱼娇娇面上嫣然笑意,贺迟胤咬了咬牙。

一口一个小结巴,被她如此天真烂漫的用来诱哄畜生,叫他感觉格外刺耳。

“你的全部家当就这么一个包袱啊?”

鱼娇娇声里带着诧异,对他肩上斜挂的包袱感到咂舌。

虽然是来鱼姜当质子的,但眼前少年好歹也是邯殊皇子身份,怎会如此。

贺迟胤极冷淡的嗯了声。

接着又轻咳起来,仿若一株风中摇曳易折的娇花。

“算了算了,本公主给你置新的。”鱼娇娇娇俏下巴微翘,神情倨傲。

对于他的不作声,鱼娇娇早就习惯,只挥手让抚兮领着他去西偏殿。

西偏殿,位于鱼娇娇所居住的皎月主殿西面。

相较邻近的东面偏殿,这座西面偏殿同主殿长廊相连,廊下是人工挖的河池。

一入夏,便是荷花连盛的美景。

眼下,水池清澈,时不时能见几尾观赏鱼从中游掠过。

抚兮推开门,贺迟胤落后她几步踏进。

殿内显然是精心收拾过,全新家具摆放的很是讲究。

抚兮将人领到,便微俯身告退:“贺公子,奴婢告退。”

对于她口中的贺公子,少年怔愣一瞬,敛眸轻应了声嗯。

漪澜园的常嬷嬷和小顺子找寻来时,已是近黄昏。

望着跪地颤抖的二人,鱼娇娇搁下茶盏。

少女语速缓缓道:“所以,我皇兄喊你们去近前伺候,你们就可以不顾质子的死活是吧?”

“奴婢不敢,不敢。”小顺子磕绊着补充道:“奴婢,奴婢也是听命行事的,求公主殿下饶命!”

“奴婢,奴婢们也不敢违二皇子命令啊,求公主开恩,开恩。”常嬷嬷爬着上前几步,将额头砰砰砰的砸在地面。

他们做宫仆的,哪里敢违抗二皇子身边近侍。

天未晓便被喊去,当时只道是去回几句话,哪曾想这一去……

更没曾想,皎月公主会亲自去漪澜园。

“好了,起来吧。”鱼娇娇揉了揉眉心,“抚兮,你将他们带去西殿,就传话给那小结巴,这两个人就由他自行处置了。”

这话一落,小顺子和常嬷嬷脸色更不好了。

在连连的哀求中,他们二人还是被兰铃这个练家子一手一个的拖了出去。

他们二人是爬着进偏殿的。

在抚兮道明来意后,贺迟胤喉骨轻咽,抬手压了压胸口的堵塞感。

少年望向跪在脚边打颤的二人,语速缓缓道:“我身边,缺人,就留,他们二人,有劳了。”

对此回应,抚兮诧异挑眉。

公主殿下的用意,他当是明白的。

自行处置,别说去留,就是生死也皆在他一念之间。

明明这二人屡次轻贱他这个质子,但此人不光留他们的命,还就要留在跟前。

抚兮抬眸,第一次仔细暗窥上这少年的脸。

未掌烛,极其白皙的肤色,在这略显昏暗的内殿也很夺眼。

第一眼,便被他那双眸子吸引住。

少年眼半垂着,尖颌微偏,往常给人阴郁的眉眼,此刻望着跪地的二人浸了丝丝笑。

在贺迟胤有感时,抚兮连忙低首。

此人,绝非善类。

临走,抚兮朝还在磕头谢恩的两人训了几句。

她要叫常嬷嬷二人明白,往后他们的命,还是一直掌握在这个少年手中的。

作者有话要说:贺迟胤:这几日总感觉头有些隐疼T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