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横滨公墓建在靠海的岸边。

晴天,渐变的奇幻蓝色美不胜收,闪烁着粼粼波光的海面倒映着城市高架桥,拂面吹来的海风带来港口特有的气息。

织田作之助的墓被单独安置在小小的土坡上,一棵枝叶茂盛树下。

树荫盘绕,面朝大海。

最好不过的角度。

太宰背靠着挚友的墓碑,双手插在兜里,细长的腿弯起,一对漂亮的鸢色眸子难得清澈不带一丝阴郁,在光的折射下透出蜂蜜一样迷人的色泽。

“好久不见了,织田作。”

黑发的男人语调轻柔的自言自语。

“嗯,本来没想过来的,不过我的腿有自己的想法,自顾自走到了这里,这还真是让人头疼,我完全不知道要和你说什么好。”

“但是都走到这里了,什么都不说似乎又有点可惜……那就提一提中也吧。”

“你还记得中也吧?就是我那个暴躁易怒的小矮子搭档。”

“……我做的事情到底还是暴露了呢,中也那个死心眼臭脾气果然不肯原谅我,不过正常来讲,不原谅似乎才是大众的选择。”

“我啊,现在相当苦恼,完全不敢出现在中也面前,那个小矮子倒是很想和我谈谈,这几天一直想要找我,不过我都躲开了,因为不管是谈什么,最终的结果都不会是我想要的。”

现在和中也见面的话,要么分手,要么中原中也选择离开侦探社,更大的可能是两个结果一起发生。

武装侦探社对中也来说固然重要,只可惜黑手党才是他的初心。

只是森医生总是想太多,对每个部下都不会抱有百分百的信任,不必要的猜疑和试探一套接着一套。

他总是在分析中原中也身边的影响因素,逐个分配权重计算两边的分量,把一切事情都物化。

完全不相信按照中原中也单纯的性格,他只要带着尾崎红叶,再带几个中也过去忠心耿耿的部下,语气温和的打几张感情牌,就能轻而易举把早就心生动摇的重力使捡回去。哪怕要为此承担残酷的惩罚,重新从最底层做起,对方也不会有丝毫怨言。

毕竟,在中原中也的逻辑里,是他本人先背叛了港口黑手党,不管是不是被迫,那只笨蛋蛞蝓都只会纠结自身的错误。

黑手党“不计前嫌”的想要把叛徒接回去,对于中也来说反而是大度又宽容的恩情。

只是,森先生真的不在意中也的[背叛]吗?

哪怕知道当年是太宰治搞的鬼,中也基本是被迫做出叛逃的事迹,那个多疑的男人难道就会因此毫不介怀的再次接纳中原中也?

不可能的。

森鸥外会猜测这些年中原中也的变化:外界对他的影响,是否还会偏向于武装侦探社……各种大大小小的可能性进是否会动摇中也对黑手党的感情,还有他太宰治本人在森鸥外眼里的威胁,这种要命的猜疑足以把中也框死,让对方哪怕回去也得不到过去的待遇,反而会被重重监视。

森鸥外相信中原中也的忠诚。

却也不会因此停下对对方的猜疑。

他就是这样一个矛盾又缜密多疑,把部下当做棋子,难以付出信任的家伙。

眼馋着重力使的实力,不愿意让中原中也成为老对头武装侦探社的护盾,这才是森鸥外无论如何都要将中原中也拉回来的主要理由。

不过也多亏森鸥外的多此一举,才让太宰治有机会行动。

“织田作,我要去做一件事情。”

黑发的俊美男人站起身,伸出手轻轻按在墓碑上。

他露出最温和不过的笑容,干净灿烂的惊人。

“作为朋友,就保佑我成功吧,啊!说不定你已经保佑我了呢。”

比如[中原文也]这个宛如奇迹一般的生命。

“用小文也作为突破口的话,中也总不会再死心眼下去,毕竟他啊——”

是那么在意自己非人的身份,那么渴望同类、家人的羁绊。

话在太宰嘴里喃喃了好久,才接着说出口:

“——毕竟他啊,哪怕是我做出这么过分的事情,也没有二话不说的离开我,这已经是相当爱我的表现了吧?”

做出一堆糟糕事情的男人,在挚友的墓前如此理直气壮的笑道。

海风再一次吹了过来,掀起了男人沙色的衣摆。

“拜拜啦,织田作。”

“希望下次能带中也一起来看你。”

太宰治带着笑意抬起头,毫不意外的看向远处朝自己走来的后辈中岛敦。

温柔的白虎少年千辛万苦找到太宰的踪迹,不由松了口气,迈开步子过来告诉对方会议的事情。

“哎呀,这就不巧了。”

太宰治举起手里,笑容灿烂的挥了挥,“我之前定制的[高级玩偶]的制造商老板待会要和我谈谈细节哦,我走不开耶。”

“玩、玩偶?”中岛敦困惑的眨巴眨巴眼睛,“是你当初骗小文也买的那个蛞蝓玩偶吗?”

中也先生和小文也快气死了呢,一大一小在办公室抱怨了太宰一整天,嗯……时不时说粗口的中也先生也被国木田教育了一整天。

那个蛞蝓玩偶据文也所说,似乎已经被中也先生压箱底了,没丢掉还是看在这是小文也出钱的份上。

“……嘛,差不多吧。”

太宰治笑吟吟,飞快的溜走,还没忘记举起手摆成喇叭的形状,故作大声的喊,“总——之——会议什么的PASS啦!”

一如往常翘班的模样,中岛敦拦都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惯犯先生逃跑。

敦丧气的嘟囔:“啊啊,又要被国木田先生责骂了。”

武装侦探社。

会议室。

除了翘班的太宰,侦探社所有调查员、事务员,甚至包括不是侦探社成员的小文也,一同在会议室开会。

所有人面前都摆着一份资料,除了乱步先生,聪明过人的名侦探不需要这些东西,他只要漫不经心听人介绍就能得出答案。所以他选择在桌面上摆零食。

小文也被父亲抱着,身边就是乱步先生,他乖巧的听着国木田先生的说话,不敢出声添乱,只是偶尔张开嘴咬住身旁乱步投喂的薯片,小声的咬碎。

室内的窗帘都被拉上,灯也没开,只有最前方的投影仪在运作。

投影屏正在播放的是三年前在台湾台北市监控摄像头拍摄的画面。

录像中的城市,一股诡异的浓雾在短短几分钟内出现后迅速消失,并且在白雾消散之后,发现了可疑的尸体。

一具浑身被烧焦,完全看不出相貌的男人的尸体。

小文也被吓了一跳,伸出自己的手抓住父亲的衣服,中原中也低下头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

别怕。

中也无声的安慰到,并没有觉得让一个小孩子看这种画面有多么不好。

前人民教师国木田倒是想要阻拦,但中原中也没答应。

他的孩子也是异能力者,可不是普通人,横滨虽然大致算得上和平,但是也有着一定的危险,让文也知道的多一点光明背后的漆黑阴影当然会更好。

中原中也愿意去保护自己的孩子,但必要的风险自然而然也要说明清楚,

毕竟,不管是前黑手党干部中原中也,还是现任武装侦探社中原中也,都不是一个默默无闻的普通人,他必须得防备有人将目光投向自己的孩子。

好比以芥川那小子为代表的黑手党,森先生果然注意到了小家伙。

想到这个中也就忍不住想要叹气。

这几天,中原中也已经见过芥川好几次,对方的意图简直摆明在眼前,直白的让人吐槽无力,森先生怎么就让他来调查情报。让中也每次都相当艰难的绞尽脑汁去敷衍,又不能说重话,毕竟那也是自己照顾过一段时间的孩子,还是个让人头疼的死脑筋。

同为重力使的文也,在许多组织眼里,特别是熟知中原中也本事的人眼里,都是一块惊人的璞玉。

不清楚中也出身,仅仅知道对方的强大,自然而然会对继承了[父亲]异能的中原文也抱有极高的期待。

更何况还是个孩子。而孩子,是最好□□控的年龄。

中也得让小家伙有一定的自保意识,因此这几天他都在和文也介绍横滨这个特殊的社会。

橘发的青年内心纠结的很,正如太宰治猜测,比起侦探社,他的的确确有回到港口黑手党的意思,但是,他却一点也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也被带进黑暗。

他可以不怕危险和死亡,在血腥里也能光芒万丈的踏出自己的道路,却一点也不想让文也因为他父亲的缘故而被迫走进里世界。

“国木田。”乱步眯着眼看了看屏幕上的尸体,伸手又把一块薯片递到身旁的小文也嘴边,看着小家伙咬住才继续说道:“这个人是异能力者吧。”

“是的,乱步先生。”

国木田切换的页面,把死者的身份揭露了出来。

没人意外乱步在没得到任何信息的情况下一眼就看出那具尸体是个异能力者,倒不如说,这才是名侦探江户川乱步的日常。

接下来又切换了好几次画面,全部都是相同的事例。在不可思议的浓雾出现之后,世界各地各国的异能力者都死于了自己的异能——这样的情况已经发生了128起,死亡的异能力者超过500人。

横滨异能特务科将此事件称之为[异能力者连续自杀事件]。

详细的内容全部书写在先前的文件资料里,中原中也拿起自己桌面的那份,沉着脸翻开看了看。

“说起来——敦,太宰那个蠢货在哪!?”

中岛敦一惊,小心翼翼的转过头,挠了挠自己的脸:“那个……太宰先生说要和[高级玩偶]的制造商老板谈话,所以不参加会议……”

国木田吼的震天响:“哈——!?那个变态!!!高级玩偶是什么东西啊!他是想被中也打死吗!?不,干脆打死算了!整天翘班还把工作丢给我的混蛋!”

显然在场几乎所有人都想到了先前太宰治骗文也买的那个蛞蝓玩偶,顺带一提,好奇的与谢野晶子还曾经跑到中也的家里,拍了那个玩偶的照片分享给其他人看。

——除开某个指向性满满的既视感,至少那个蛞蝓玩偶的外表还是挺可爱的,配色和小帽子简直活灵活现,直美小姐甚至捂着脸嘀咕也想要一个。

中原中也冷漠脸。

一旁的江户川乱步倒是拿着薯片,微微张大了嘴,没咬下去,反而在两秒过后把薯片放回了袋子里。

“是这样啊。”乱步恍然大悟的嘀咕,然后果断的搬出一个保险箱,当着众人的面,一个一个的把他的宝贝零食塞了进去。

“乱步先生,你在干什么啊?”贤治眨巴眨巴眼好奇的看着乱步的动作。

“秘密啦。”乱步冷静的锁好保险箱,然后伸出手从身旁的中也腿上抱起了小文也,搂着怀里。

乱步像只猫一样弯起眼睛,蹭了蹭小家伙的脸颊。

“不过文也果然还是[这个样子]比较可爱,可惜没办法放进保险箱里。”

不明所以的文也稍稍抬起头,思考了一会,笑容灿烂的说:

“乱步先生也很可爱啦。”

小家伙说完也用脸颊子去蹭抱着自己的乱步先生。

嗯,两只小可爱商业互吹,大家很熟练的用纵容的表情看了一会,然后继续开会。

触碰到雾气的异能力者就会自杀,目前的情报似乎只能得到这也的结果,而社长特地召开会议,目的也不仅仅是提醒侦探社的各位异能力者小心谨慎。

“特务科发来了搜查委托,疑似与连续自杀事件相关的男人已经潜入了横滨,因此委托我们抓捕那个男人。”

国木田解释,另一只手按了按操控的按钮,将异能特务科发来的疑似犯罪嫌疑人的照片放映了出来。

这个人是——

“涩泽龙彦!?”

中原中也一瞬间瞪大了眼睛,声音拔高,他猛地站了起来,甚至连椅子都被撞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