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前。
另一侧。
火车站边上有着一间闲置了的工厂,不破,里面倒是空空如也,没有人影,也没有工作台,仿佛只剩下了工厂的外壳。
窗户很高,虽然不少,但透不了多少光线,以至于哪怕是白天,这里面也是昏昏暗暗的。
“出来吧,煞费苦心找我,不只是想要在暗处看着我吧?”
黑发的男人穿着沙色的风衣,领结上的蓝宝石随着动作折射出漂亮的光泽,他不慌不忙的走进来,步伐忽然一顿,鸢色的眼眸微转,嘴角勾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然而这一丝笑意却并没有深入眼底,只是如面具一般浮于表面。
一把匕首悄无声息的从后方伸到了男人的脖颈,尖锐冰凉的顶部不偏不倚的贴在动脉的皮肤上,稳稳的没有丝毫颤抖,甚至连气息都控制的几近于无,来者显然暗杀的好手。
“啊,是小银啊。”
男人顿时弯起了眼眸,语气虽然听起来很意外,但眼底却完全没有这样的意思。
“好久不见了,你成长了不少啊,刚刚我完全没听见脚步声呢,中也大概会欣慰吧。”他熟稔的对着身后的杀手打招呼,笑容不变,完全不受脖颈上架着的冰冷匕首的威胁。
被男人亲昵的称之为小银的黑手党杀手扎着略微翘起的马尾,脸上带着白色的口罩,一身打扮干练,每一个动作都带着暗杀者特有的轻盈,每个动作都习惯性的悄无声息。
“你是特地在这里等我们?难道你早就发现我们的人在跟踪你?”
开口的并非握着匕首的杀手,而是从前方角落里慢步走出来,有着一头漂亮金发的西装女性樋口一叶——她是黑手党的成员,虽然外表不太像,但她确确实实是那位芥川龙之介的手下。
负责辅佐芥川,并与其共同领导直属首领游击部队,拥有动用武斗派的权利,但虽然如此,她本人的实力却并不算出色,也并非是异能力者,拥有的个性也并不能派上太大用场,因此大多情况下,樋口的职责更多是负责照顾生活规律并不算很健康的上司芥川龙之介,和执行对方的命令。
樋口一叶是在太宰叛逃之后加入黑手党的,因此她完全不了解在那个黑之时代,身为双黑之一的太宰治为里世界带来的阴郁和恐惧。
太宰治的敌人最可悲的地方就是成为太宰治的敌人,这句话并非是如今的她能够理解的内容。
但尽管如此,樋口依然对面前这个男人保持了一定职业素养应带有的警惕。
“毕竟创建了港口黑手党监控系统的人就是我啊,没想到这么多年下来,还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呢。”
面对对方的问题,太宰治露出温和灿烂的笑容,语气轻飘的回答。
拷问,监控,甚至是组织的层次系统,以谋略和智慧见长的太宰在身为黑手党干部的时候几乎都有参与,这些见不得光的歪歪饶绕,他可比某种方面来说过于单纯直白的中也要老练的多。
樋口一叶抿了抿嘴,对方的回答似乎出乎了她的意料,但想想她在黑手党里看到的关于这个男人的资料,不知为何又有点果然如此的感觉。
太宰治,前黑手党五大干部之一,是港口黑手党历史上最年轻的干部,于四年前叛逃,并且带走了他的搭档——同样身为干部,被黑手党誉为最强之刃的中原中也。
他的记录血腥又黑暗,哪怕是暴露出仅仅一部分都足以让横滨司法将他拉出去枪毙一百次,犯下的罪孽和曾经做过的事情,都已经浑浊的宛如污泥无法洗净,而身为他的搭档中原中也同样,作为干部,以及曾经黑手党最强的异能力者,中也犯下的罪也绝对不会比太宰治轻多少……这样恶名满满的一对搭档,除了黑暗之外还能够去哪里?
然而他们不但离开了黑暗,甚至还堂而皇之的留在横滨找到了新的工作。
樋口一叶怎么也不能想象,这个男人居然轻而易举的就洗白了自己的履历。
“你似乎并不担心自己的处境,我看过你的资料,你的异能力在攻击力上并没有什么优势。”人间失格,虽然是非常稀有的异能,但在攻击力上并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面对擅长近战,理论实力要比自己强大的敌人,太宰并没有太多的抵抗力。
那把架在男人脖子上的匕首,稍稍用力就能划破他皮肤层下的脆弱动脉。
太宰治嘴角的弧度不变:“如果你们的目的是杀了我,那我根本就等不到现在说话的机会哦——呐,银,把这个拿开吧?这可是很危险的东西哦?”说完,男人用手敲了敲匕首的刀面。
被称之为银的杀手收回了匕首,后退了一步。
“还有这位小姐。”太宰鸢色眼眸一转,看向樋口一叶,“我的时间可是相当紧急的哦,所以我们不妨把话说开,啊,应该不是你和我交涉吧?让我猜猜……是躲在本部的森先生吗?”
“躲……!?”樋口一叶瞪大了眼睛,有些愤慨的上前一步,“首领的智慧你这种家伙怎么可能”会理解。
话没有说完,樋口一叶耳朵上挂着的无线耳机就传来了低沉的笑声。
[没关系,樋口,把视频打开吧,我有话想要亲自和太宰君说。]
“是,首领。”
黑手党首领的命令拥有最高的优先权,哪怕是不太高兴的樋口一叶也是本能的遵从。她从口袋抽出了手机,将屏幕对准前方的黑发男人。
那是太宰熟悉的背景。
港口黑手党顶层首领办公室,红木桌面摆着几份文件,昏暗的室内唯有浅黄的灯光照耀着,窗户被厚重的帘幕遮挡,整个房间都透露着危险的气息。
而坐在正中间,带着白色手套,双手交叠在桌面,微微撑着下颚的黑发男人嘴角带着笑容的弧度,他穿着黑色西装,肩头搭着一条红色的围巾,并不算十分年轻的脸上,一对暗红色的眼睛静静的盯着屏幕对面的太宰,而他身边,一位金发穿着红色洋裙的女孩用和男人同样弧度的笑容一并看过来,就仿佛吸血鬼城堡里潜伏的鬼怪一般,贵族般精致奢华却又诡异危险。
那是港口黑手党的首领,森鸥外,以及他的人形异能力爱丽丝。
[好久不见了啊,太宰君,最近还好吗?]
“吃的好,睡得好,身体健康,大概算是不错吧?”太宰漫不经心。
[是吗,你的变化真是出乎意料的大啊,我当年送给你的西装大衣,现在还有在穿吗?]
“啊啊,那个啊。”太宰露出灿烂的笑容,“当然,是在叛逃那天全部烧掉了啊。”
难道还留着恶心自己吗。
话音落下,双方的笑容都收敛了几分。
“好了,森先生,你恐怕不是特地来找我聊家常的吧?”
太宰微微歪了歪脑袋,尽管嘴角还扬着弧度,但那双鸢色的眼眸却被淡漠充满。
[太宰君,在谈话开始之前,我有句话想要问你。]森鸥外浑不在意的将手搭在腿上,身体微微向后靠,翘着腿,缓缓开口:[你是否愿意回来继续任职干部的位置呢?]
[你的位置,我可是一直都保留着啊。]
太宰治眨眨眼,忽然就捂住嘴噗呲一声笑出了声。
“哎呀哎呀,这还真是出色的笑话……”仿佛真的被逗乐了一般,鸢色眼眸的黑发男人眼眸完成了一道新月:“好像我都已经忘记了,当初是你把我逼走的。”
太宰语气压低,笑容瞬间收敛。
“因为我亲眼目睹了你杀害上代首领,窃取港口黑手党首领位置的全部过程,而你害怕有一天我会重复同样的事情,所以一直都在警惕着我。”
哪怕自己对那个位置完全没有兴趣,特别是中也完全没有背叛的意思,甚至还对森鸥外全心全意效忠的前提下,除非被逼无奈,否则太宰并不会对森鸥外出手。
就算太宰迟早会受不了森先生,但看在被不怀好意老狐狸完全诱拐走的中也的面子上,他都愿意退让一步。但是就算他如此,森鸥外对太宰治的戒心却并没有减少。
被夺去的挚友织田作之助,是太宰治人生当中为数不多的情感。
一旦被夺走,就宛如撕裂了身体的一部分。
好友死前的遗言,太宰也没有办法不去完成,而森鸥外的步步紧逼也将他的耐心耗尽。
——那他也没有必要再忍耐了。
太宰治露出笑容,意味不明的缓缓开口,补充为剩下一句话。
“毕竟,心里有鬼的人看谁都是鬼呢。”
[那真的太遗憾了。]
森鸥外微微停顿了一下,说道。
太宰:"也不算遗憾吧?森先生,毕竟你真正想要邀请回来的干部,并不是我,而是——"
“——中也吧?”
鸢色眼眸的男人微不可闻的停顿,紧接着缓缓拉长了语调,用甜腻的语气将恋人的名字说的轻盈又温柔。
“不安定的太宰治换来安定的异能开业许可证,并不算是亏本的买卖,而失去了中原中也,对你们来说却宛如猛兽被切断了一只胳膊,无论做什么都少了一份力度。”
“毕竟在里世界,终究还是实力至上啊。”
[……]
森鸥外面无表情的和太宰治注视。
樋口一叶微微垂着脑袋,闭着眼,安静笔直的站着,仿佛什么也没听到一般,名为银的杀手也一样。
[太宰君,我倒是万万没有想到,你居然能够把中也君带走,这还真是出乎我意料的事情,啊啊,你可给我带来了不小的麻烦,连续失去两名干部,对港口黑手党来说也是一场不小的打击,最初的两年里我可是头疼的很。]
“哎呀,这可难不倒森先生吧,虽然说的那么苦恼……港口黑手党的发展也并没有出现萎靡不振的迹象。”
“而且,不要把我说的像是一名诱拐犯,中也是自愿和我离开的哦?”太宰耸了耸肩,摊开手,俊美的脸上仿佛笼罩了一层阴影,笑容带着病态一般的执着,“比起森先生,中也更加信任也更加爱着我呢。”
[啊啊,这对我来说并非必要的事情。]森鸥外也弯曲了眼眉,这对指导者与被指导者,虽然关系恶劣,但某种程度上来说,两人的的确确有着相似之处,都对某种存在赋以了病态的执着。
[作为首领,我只需要部下对我抱以绝对的忠诚就够了,而中也君在十五岁那年就将自身一切承诺奉献给我,奉献给黑手党和横滨,换句话来说,他亲口承认他自身是我的奴隶,我的刀剑。]
小矮子对森先生说过这种话?
太宰治神情微微凝滞,半响挑眉,神情阴暗。
忽如其来的嫉妒情绪仿佛暴风雨的海浪一般波涛汹涌的侵占了他的情绪。
明明是我的中也,居然对其他人做出了这种承诺。
“……中也和我已经私奔了私奔——某位中年大叔趁早认清现实比较好哦?更何况承诺这种东西,本身就是用来打破的存在,人类只要找到更重要的东西,之前所谓的保证和承诺,都只不过是过眼云烟而已。”
太宰治笑容危险,语调轻飘。
[太宰君,你认为你自己在中也君的心里,有重要到让他能够放弃黑手党的一切,自愿选择和你离开吗?]
太宰治毫不迟疑,“当然。”
[啊啊,真是自信啊,年轻人就是这一点比较好。]森鸥外笑了,[姑且不谈这件事,说起来,太宰君,你现在知道组合的目的是什么了吗?]
“……谁知道呢?现有的情报看来,组合在欧洲那边的行动随心所欲的很,看中喜欢的东西就会出手,甚至会在当地扩张势力,甚至不惜挑起异能力集团之间的斗争,虽然不知道他们想要做什么,但心血来潮对横滨出手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太宰治说出来的话敷衍又随意。
[不,你知道理由的。]
森鸥外伸出一只手,缓缓竖在嘴前。
暗红色的眼眸带着趣味和恶意,他看着眼前这个在自己指导和引领下长大的男人。
[他们是为了“书”。]
[能够无视异能力或者个性的干扰,将书写在其中的内容变为现实的奇迹之书,啊,失礼了,或许你并不需要我的解释,毕竟,你应该比我要更加了解书的力量——]
森鸥外浑不在意的将桌面上的文件丢到一边,任由其滑落到地面。
[就像你过去对中也君做的那样。]
他缓缓的补充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