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年会那晚到底是怎么回的家，顾烟已经不记得了。
最后的记忆碎片，是陶寺图掺着她上了辆出租车。
顾烟双腿发软，整个人栽倒在他怀里。
而身后，早已醉得不省人事的集团老总——肇闯，还不依不饶的大声嚷嚷着，要拽她去天王星唱K。
“......快、快点儿走，师傅”拉开车门的瞬间，瘫倒在出租车后座。
这是顾烟所记得的。
自己昨晚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平常一向不苟言笑的大老板，冷不丁发出的热情邀约为什么就这么吓人？
从出生到现在，第一次庆幸自己酒量不好。
顾烟醒来后坐直身子，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宿醉导致的头痛难受无比。
但酸痛有时也有好处。
比如，它能唤醒你的意识。
在揉到不知道第多少下时，肩膀开始变沉变重。
皱眉，烦躁掀起被子一角。
顾烟迷迷糊糊坐在床头，低头寻找拖鞋的瞬间，动作却忽然一滞。
记忆里，自己家的地板应该是米白色的才对。
而现在......
静静盯着脚下浅灰色的淡木纹地板。
顾烟顿了两秒，意识飞快地清醒过来。
这不是自己家！
意料之外的发现。
顾烟抬头，快速环视了周围环境一圈。
结果发现。
这压根，也不是酒店。
黑白色系的简约搭配，高级ins风的装修。
顾烟现在在的这间应该是卧室，床靠墙，很大很软。
屋内摆件不多，除了床头一盏落地台灯，以及对面一玻璃柜子的香薰蜡烛以外，连个绿色盆栽都没有。
左手侧。
清晨的阳光被百叶窗切成一小段一小段，光影斑驳投在地面，自成花纹。
光是这一间卧室的面积，就快赶上顾烟家客厅了。
可思来想去，却怎么也没能成功在关系列表里，挑出一位符合条件，有钱买房的人。
北城的房价是出了名的高，顾烟能想到的人选只有一个——
肇闯。
这个答案在脑子里炸开的瞬间。
就听隔壁，房门“咔哒”一响。
大脑宕机，一片空白上泛着细密的雪花图案。
顾烟心提到嗓子眼，回想起昨晚和老总“你追我逃”的尴尬名场面，只觉得心跳加速，喉咙发紧。
接着，就听见拖鞋摩擦地板的声音越来越近。
一步......
两步......
三步......
由于过度紧张，顾烟甚至忘记了该如何呼吸。
“当当当——”
却没有想象中的破门而入。
行为极其绅士。
肇闯就这么站在门外，等顾烟一个回答。
“......”
“......进”
心脏剧烈跳动，深呼吸两口尽量压下情绪。
顾烟简单整理了下头发，在房间把手旋动的同时，转过身子朝门口看去。
四目相对。
视线交错的瞬间，笑容就这么僵在了脸上。
不是肇闯。
顾烟整个人不自主地抖了一下。
是傅邵生。
和记忆里相差无几的熟悉面庞，轮廓却在岁月的打磨下越发有棱有角。
男人身形颀长。此刻就站在门口，穿着灰色连帽卫衣和灰色运动裤，脚上一双灰色拖鞋。
很随意的打扮。
大概是刚洗过澡，他头发还是湿的。
“醒了？”
将顾烟错愕的神情尽收眼底，傅邵生的视线不躲也不闪。
他看着她，语气不咸不淡，道：“去洗个澡吧”
屋子很静，他的声音听着就格外清晰。
拉开四五米的距离。
两人中间，隔着一片死寂。
“......”
不回答就代表默认。
见顾烟还盯着自己，傅邵生转身，作势就要走人。
可脚步还没挪动，就见床上那位的眼睛越瞪越大。
去、洗、澡、吧？
心里默默重复这句话。
顾烟若有所思地抬头，眼光上下打量了遍傅邵生。
看看他又看看自己。
半秒后，一个想法在脑子里“轰”地炸开。
“你，该不会......？”飞快低下头，检查衣着的瞬间着实被吓得不轻。
顾烟有些慌张的扯着睡衣衣角，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居然也被换过了。
再抬头，眼神里的质询意味和满腔愤怒呼之欲出。
“这......这你干的？
脸涨得通红，顾烟半天才断断续续挤出这么一句。
“嗯”
得到的却是一个毫无迟疑的肯定答案。
傅邵生脸色未变，神情同样淡漠到极点：“你昨天酒洒了一身，我怕把被子弄脏，就给换了”
态度理所当然：“反正早都见过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
顾烟：“？”
被震惊到说不出话，顾烟只能半张着嘴。
虽说很想反驳。
但讲真的，她挑不出傅邵生这话里的毛病。
毕竟，他确实见过。
青梅竹马，前任，又互为初恋。
这关系，有时候就是掰扯不清。
看见傅邵生的瞬间，往日的回忆就开始翻涌浮现。
顾烟一时语塞。
可还没想好要说什么，就见男人长腿一迈，几步走到床前。
“你衣服洗了，还没干”
兜头丢过来一件卫衣，傅邵生的声线沉静平稳，道：“去洗澡，吃完饭我送你去公司”
“我的好姐姐，你可算来了！”
在打了不知道多少通电话均无人接通后，宋意欢踱步到公司的茶水间冲咖啡。
接热水的间隙。
抬头，恰巧就瞥见玻璃门那侧，顾烟正穿着宽大的连帽卫衣，风尘仆仆地赶来打卡。
——“已打卡”
语音提示完毕，感应门没开就被人一把扯到角落。
顾烟肩膀吃痛，低头，就看见宋意欢一脸愁容。
“为什么不接电话？”开门见山式提问。
对上顾烟的视线，宋意欢能很明显地感受到她今天状态的不对劲。
“而且，你这身衣服......什么鬼？”
上个问题还没回答，就急着扔出第二个。
眉头紧皱，宋意欢一脸狐疑地盯着顾烟。
几秒钟后，忽然凑前，闻了闻她身上衣服。
“......你换香水了？”
记忆里，顾烟之前的香水是款偏花香调的。
宋意欢几年前曾送过她一瓶宝格丽的大吉岭茶当作生日礼物，那时候这款香还没在市面上大火热销。
那是款中性香，偏木质调。
顾烟非常喜欢，说是有种雨后漫步森林的感觉。所以这些年，每次出席一些正式场合都会喷。
现在，她身上这款不好定义是不是男香。
但绝对，是顾烟会喜欢的味道。
“......嗯？”
“......嗯！”
被这双大眼睛盯得头皮发麻。
顾烟一时慌乱，支支吾吾点了下头。
“对了，有事要问你......”
迫切想求证自己的记忆到底准不准确。
顾烟说着也凑过去，在宋意欢耳边压低音量问道：“昨晚年会结束，是谁送我回去的呀？”
“......嗯？你不记得了？”
表情看起来相当之惊讶。
似乎是知道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宋意欢扯了下嘴角，似笑非笑道：“当然是我们陶总，陶寺图先生啊！”
小姑娘说完，还很满意的点了点头：“昨天年会结束之前他就把你掺走了，大庭广众之下，旁若无人的......”
本是打趣的态度，但看顾烟的表情不太好。
宋意欢便及时住口。
马上恢复了正经，认真道：“我确信是他送你回去的，是因为昨天我俩通过电话......”
宋意欢说着，麻利掏出手机，点开通话记录给顾烟看。
上面显示，今日凌晨1：45，确实有一通拨给顾烟的电话。
“我担心你喝多了，就想打电话问你到没到家，结果是陶总接的电话”宋意欢说“这应该算是强有力的证据了吧！”
“......哦”
眉头微皱，事情听上去很是离谱。
既然昨晚确实是陶寺图送她回的家。那自己今早，为什么又会在傅邵生的房间里醒来？
顾烟不明白。
睫毛微眨。
思忖几秒后，才继续问道：“那......你有没有看见其他人？”
“其他人？”宋意欢复述了遍，问道：“男人么？”
虽然不清楚顾烟昨晚到底经历了什么。但个人隐私，宋意欢并不想过多探究。
抿唇，在顾烟点头后仔细回忆。
宋意欢顿了两秒，才忽然一仰头，“啊”了一声。
“匡诚资本的项目负责人来了，就在你们走后”小姑娘一脸兴奋的说道“今天估计就能正式介绍见面，本人是个超级大帅哥！真的是又高又帅，一表人才......”
“......”
顾烟：“......”
看样子是问不出什么了。
内心叹了口气，但依旧静静地听宋意欢讲完。
只见小姑娘双眼发光，花痴起来的样子丝毫不逊色于当年的自己。
顾烟瞧着，不自觉想起昨天肇闯的那条微信——
【肇闯：最可气的是，那小子人还长得巨踏马帅！】
顾烟长得漂亮，能力又出众。
所以从学生时代起，眼光就很高，能达到她标准的男生可谓是少之又少。
研究生毕业后直接入职远东
顾烟这些年一心专注于事业，完全没有闲功夫去关心男人。
虽然对这种，大家都夸“帅”的男人没什么好感。
顾烟这次却难得的。
对这位即将要见面的收购项目负责人，提起了些兴趣。
远东集团的收购对接工作安排在下班以后。
作为广告部的主要负责人，顾烟需要在晚上7点半之前去到顶层的董事长办公室。
整理好资料，把存有收购流程PPT的U盘随身携带。
顾烟手捧平板刚要上楼，肩膀就被身边急着下班的宋意欢拿胳膊怼了一下。
“大帅哥哟，大帅哥！”
在耳边故意起哄。
宋意欢一手提着胯包一手按下电梯按键。等电梯的功夫也没闲着，朝旁边的顾烟一顿挤眉弄眼。
“......”
“......无聊”
朝她翻了个白眼，顾烟一脸了无生趣地瞅向电梯按键。
是往上走的。
开门的瞬间，一个箭步冲进去。
顾烟来不及按楼层，转身就朝宋意欢比了个“耶”，一脸“老娘赢了”的表情。
“等下一班吧，小可怜”
顾烟说着，头还左右摇摆了几下，行为举止颇为得意。
“切！”撇撇嘴摇头，宋意欢一脸的不服气。
但鉴于电梯间内还有其他人，她没好意思再说什么。
顾烟现在站的位置，距离电梯门很近。
宋意欢的视线不自觉向后瞄，看清那人长相时，突然愣了一下。
“......哎？”
半张着嘴，两只眼睛瞪大的同时，这个语气词就从嘴里跑了出来。
“嗯？怎么了？”
顺着她的眼神往后看，没等顾烟身子完全转过去，就听电梯门“叮”的一声紧闭。
“电梯——上行”
从脚底传来的上升力，让顾烟身子抖了一下。
穿着8厘米高跟鞋的纤细脚踝一崴，人要摔倒前伸手抓住了身侧扶手。
“不好意思......”
感受到身后坚定的支撑力，顾烟就知道自己整个人倒在了对方胳膊上。
脸蹭得一红。
顾烟低头，紧接着就瞥见了电梯扶手同侧，那只紧挨着自己手的宽大手掌。
手真好看！
顾烟下意识地，这么想道。
“没事儿吧？”
下一秒，就听一道沉静温和的声线从身后头顶传来。
被这莫名安心的声音所吸引，顾烟佯装镇定，强颜欢笑着撑起身子。
转身，想道谢的话却只说了一半。
熟悉的面孔，熟悉的穿着，熟悉的味道。
近在咫尺的距离。
两人处在如此狭小的同一空间，身上，充斥着同样的香气。
对面，傅邵生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男人瞳孔黑漆，没有一丝光亮，像极了多云天气。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淌，无声无息。
“你......？”
看见他的瞬间，顾烟突然就明白了他为什么会回国，会出现在北城。
脑海里串联起今早的种种，心里反复怒骂了自己“大傻子”八百来遍。
少女微微敛眸。
半晌，才开口，小声叫了句：“傅总好”
这句话落地，轻飘飘没有重量。
“......”
突如其来的称呼，顾烟说这句时没敢抬头。
她转身朝门。
自然，就没注意到身后，男人的身形猛地一滞。
“......换个称呼”
电梯徐徐上升，快到顶层时傅邵生再次开口。
男人清了清嗓子，在顾烟疑问的眼神里轻挑了下眉。
“叫我邵生，就好”
干净的嗓音，平直的视线。
提及曾经那段时期的限定称呼，两人动作均不自然地征了一下。
有些深埋于心底的记忆破土而出。
听到这个称呼的刹那。
顾烟这么久以来伪装的坚强和若无其事，瞬间有些破防。
女孩眼眶微红，呼吸微促。
她低头，视线看向地面。却能很清楚地听见自己内心深处，那些早就尘封上锁的感情，重新开锁的声音。
顾烟忽然记起了昨天最后那幕场景。
凌晨的街道空无一人。
漆黑如墨的穹顶之下，月明星稀。
她意识虚无，四肢发软，被人掺扶着艰难上车。
瘫倒在宽敞的车后座。
顾烟疲惫的闭上眼，却能隐约听见远处肇闯的大声呼唤，以及陶寺图的拼命阻拦。
她伸手，去拍司机师傅的背。
“......快、快点儿，师傅”
嘟嘟囔囔，满嘴酒气。
车内昏暗光线下她依稀瞥见了那人侧脸。
傅邵生低沉磁性的嗓音洒在耳畔——
“烟，叫我邵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