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老虎之家前的时候,我看了手表是三点零五分,距离我们离开金马仑高原的时间,还剩下大约二十八小时。上午我还觉得这场仗真难打,结果下午就多了一具尸体,我觉得几乎没有胜算。
出来应门的夏芮华,她立刻叫来百濑淳子,距离我们发现旺夫的尸体已经经过二十四小时,夫人将我们领到客厅。
“当我们听说发现津久井的尸体时,大家都吓了一跳,而且还是在阿南唐家里的仓库……”
淳子全身发抖。阿南唐就是那间空屋的原屋主,因为就住在附近,所以和百瀬夫妇也有往来。
“凶手是把那栋房子的仓库当成藏身之处了吗?”
“他应该没有什么藏身之处吧!”火村客气地回道。
“他大概是在那附近杀了人,所以才会把尸体就近搬到仓库去。因为门口的柱子上贴着大大的待售字样,只要观察院子荒废的情形,也知道里面没住人。”
“说得也是,不过津久井为何会被杀?和旺夫的案子有关吗?”她似乎还是很关心此事。“我和外子谈了许久,我们推测该不会是旺夫杀了津久井航先生之后自杀吧!可是我想旺夫不会做出这么可怕的事。”
“这倒也说得通。”
门口传来声音,虎雄大摇大摆走了进来,与其说是只老虎,其实还比较接近熊。“你们好!”
他简单打过招呼,便在妻子身边坐下。
“事情真是谜团重重,我根本搞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阿兹朗署长也坐立不安。”
“您在警察那儿听到什么了吗?”火村悠闲地靠在扶手上问道。
“旺夫很可能是自杀,不过……第一一个案子很明显是他杀。而且因为案发现场就在附近,他追根究柢问个不停,甚至还问我有没有不在场证明?简直把我当成嫌犯。不过他们还无法掌握最重要的案发时间,所以只能问我‘当天晚上我在哪里?作什么?’,简直是瞧不起人嘛!我当然是在睡觉,还问我有没有看到可疑的人,或听到可疑的声音,这叫我怎么回答?我在睡觉!”
他不断强调自己当时正在睡觉,答案再简单不过。
“您习惯早睡吗?”
“因为这里不是都市,我虽然不会在固定的时间上床,不过十点左右就会到二楼的卧房去,内人多半也是这样。”
他说他们俩分房睡。
“不过前天我睡得比较早,我一边看电视一边喝威士忌,突然就觉得困了。”
“他很难得会这样。大概是累了吧!”淳子说。
“可能吧!因为我实在太困,九点半就回卧房去了。”
“夫人呢?”火村转向夫人。
“因为一个人醒着也无聊,我也马上就睡了。”
“两位都睡得很沈吗?”
“是的!”两人同时点头。
“外子睡觉向来都很沈,我因为不容易入睡,有服用安眠药的习惯,所以也睡得很沈。”
他们既然一觉到天明,我也就没什么好问的了。
“就连夏芮华、瑞穗和刚才人还在这里的大井先生,都被夏洛姆警长追着问不在场证明,真是伤恼筋。大家都一样都说睡觉了,因为家里面只有自己一人,没办法可以证明。不!就算不是一个人,其他家人也没办法证明这个人没有离开卧房吧!”
虎雄抗议道。夫人立刻怪他这些话跟我们说也没有用。
“不好意思!我虽然比不上旺夫,不过个性也蛮急的。”虎雄苦笑道,“火村先生!您和瑞穗谈了什么?”
“我只是问了她一些问题,主要是有关旺夫的事。”
“是吗?她满相信你们两位的,她说你们一定可以找出真相。我非常了解她信赖两位犯罪学专家的心情,但是你们明天就要离开此地了吧!我曾经劝她如果期待太多会给你们添麻烦,因为你们调查的时间实在太短了,而且随着津久井的尸体被发现,这个案子会愈来愈难破。”
火村回答:“不!”
“正因为津久井航遇害一事已经获得证实,对调査工作或有帮助,应该说是一定有帮助吧!因为原本不见的拼图图片开始慢慢出现了。”
“该说您是値得信赖还是太过乐观呢?”虎雄意外地说,“我这么说或许有些失礼,不过就让我看看您的本事吧!我当然也会尽可能提供协助。如果方便的话,请两位今晚到我的餐厅,让我好好招待一番。”
“非常感谢您的好意,不过还是谢了!今晚是我们在金马仑高原的最后一晚,莲花屋的大龙会为我们准备特别的晚餐。”
这是真的!他昨天就对我们说:“敬请期待!”
“真可惜!不过你们的友情还真让人羡慕!我虽也有过交情深厚的朋友,不过该说是英雄早逝吗?他们有如黎明前的星星,逐渐消失一般一个一个都走了,真让人痛心。”
他是想发泄情绪吗?他根本还不到哀叹岁月流逝的年纪。
“卫先生是个非常诚实的好人,每次和他说完话,我都会觉得心情好转不少,瑞穗要是对他有意思就好了……”
大龙获得他人称赞,我虽然很高兴,但百濑后面说的话却让人有些纳闷,听起来不像是在打比方,彷佛瑞穗真的拒绝过大龙的求婚。大概是因为我的表情很惊讶吧!虎雄说:
“咦?您们这么好的朋友都没发现吗?卫先生很喜欢她,我们夫妻俩很早以前就发现了。”
淳子也点头表示同意,我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们完全不知道,因为那小子什么话也没说,不过他在得知旺夫过世的时候,曾经很担心瑞穗小姐。”
被他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几件事情。当瑞穗的名字出现在我们的话题时,我们这位纯情的好朋友,情绪似乎多少受到影响。从怡保来这儿的途中也是,一抵达莲花屋时,我问他:“差不多该找个人生的伴侣了吧!”他却害羞起来。我的眼睛大概是出问题了,不过观察力向来敏锐的火村教授,似乎也没看出个端倪。我自嘲地说:
“这个出人意料的事情终于真相大白了,我们两个朋友真是当假的。”
“真的是这样!卫先生就像是萤火虫,所以身边的好朋友一定要多为他留心才行。”
“大龙是萤火虫?”
我不明白淳子的意思。
“都都逸里不也这么说吗?”
“思慕情人的人!不叫的萤火虫要比鸣叫的蝉,更让人心慌!卫先生就是那种会偷偷爱慕女孩的人,在有栖川先生这位小说家面前卖弄学问,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枕词里不也有‘化身萤火虫’吗?模糊且微弱的光芒。我一看到卫先生就会联想起萤火虫。”
我一直以为她只是个气质高雅的妇人,没想到肚子里还挺有墨水的,和她那粗鲁的夫夫正好形成对比,暂且不管这些……
“瑞穗小姐知道大龙的心意吗?”我问道。
淳子摇头说:“大概一点也没发现吧!因为她的眼中只有旺夫一人,卫先生的旅馆经常有日本客人投宿,我们麻烦他向客人介绍我们的店,所以瑞穗有时候会拿着传单到旅馆去,卫先生也会到我们的办公室来,他大概就是那时候喜欢上瑞穗的吧!瑞穗如果和卫先生交往,我们当然会给予祝福,只是天下事无法尽如人意!”
她听起来简直像个媒人。之后她又说:
“不过……我其实最希望瑞穗和文亲先生在一起,因为我觉得他们非常相配,而且百濑和日置先生以及大井先生合力开创的公司,也能够交给两人的女儿和儿子继承,我觉得这样最完美了。”
虎雄什么话也没说,他大概知道男女之事,外人是插不上嘴的。
“大龙曾经说过百濑先生很会照顾人,所以就算日置静郎先生过世了,瑞穗小姐还是会获得很多的照顾,事情果真如此。”
“他太看得起我了!”虎雄认真说道,“我并不是个热情的人,我的公司虽然小,不过也是股份有限公司,瑞穗从她父亲那儿继承了公司的股份,同时也提供资金给公司运转,文亲先生也是一样。”
“我们的公司还是靠大井先生的保险金,才得以继续经营。”淳子补充道,“如果没有那一笔钱,公司或许早就倒闭了。大井先生为了筹措资金而病倒,他用性命拯救了公司,这实在是太讽刺了。”
虎雄虽然说得斩钉截铁,但火村却对他说自己不是个特别热情的人这句话,似乎有别的看法。
“大井先生过世之后,你们领了多少保险金。”
“我只能说领了不少,不过金额倒也不是太夸张。”
“受益人是文亲先生和公司吗?”
“当然!保险的金额也包括文亲先生的就学保险。此外,公司也提供不少保险金。”
他一直强调金额非常合理。
“日置先生呢?也不少吗?”
虎雄似乎不以为然,“您问这话也未免太现实了吧!公司也为他保了金额十分合理的保险,我不知道他为瑞穗保了多少,这是他们的私事,而且瑞穗也不是小孩子了,只要她不跟我提钱的事,我也不会主动问她。”
火村边听边用食指敲着太阳穴,“大井先生似乎没有留给文亲先生太多钱,如果有的话,他就应该不是秘书兼司机了吧!”火村的问题愈来愈不客气。
“这些小事虽然和眼前发生的命案无关,不过我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我就告诉你吧!大井先生虽然参与了公司的经营,不过原本我们就不是对等的关系,所以我把公司改成股票有限公司的时候,让给文亲先生的股票比例并不是很高,但由于大井是我们创业时的基本成员,又是在工作时过劳而死,我自认为提供了最优厚的待遇。文亲现在虽是我的秘书兼司机,但事实上是我的左右手,我并不是请他兼任司机,而是他经常和我一同出门,我只是让他开车而已。我经常把他带在身边,只是想好好训练他。前几天,我去参加火车车祸罹难者的追悼会时,也把公司交给他,自己开车到吉隆坡。那是因为我将他视为我的工作伙伴,把话说得明白些,就是公司未来的负责人。”
虎雄滔滔不绝地说。大概是不想让我们有所误会吧!火村说了句“我明白了!”。
“那么……瑞穗呢?您刚才说在所有创业的伙伴中,只有大井先生的地位和你们不是对等的,如果日置先生和百濑先生的地位差不多的话,那他的女儿以后不也可以成为公司的领导者吗?”
“如果她有这个意思的话……可是瑞穗很消极,与其留在金马仑高原上经营餐厅或饭店,她大概想到都市去吧!老实说我有点担心她,等这次的事情告一段落,她或许会说:‘旺夫也死了,我待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我想去吉隆坡,公司就交给你们了,请你们收购我的股票。’这也只能随她了。”
“要是瑞穗不在,他可寂寞了。公司就像他旳宝贝孩子,他希望瑞穗能够和他一起照顾这家公司!”淳子说。
“文亲先生很有干劲吧!”
“嗯!他似乎还满乐在其中的,开设饭店的事也是他竭尽全力筹备。”
“既然日置先生已经过世,我想也差不多该是拿掉他秘书头衔的时候了。我其实是希望由瑞穂来担任秘书,可是她坚持不肯。”
火村的问题似乎已经告一段落,我接着问:
“两位似乎希望由瑞穗小姐和文亲先生合作经营公司,她有这个打算吗?”
“他们的关系已经变成青梅竹马了。”淳子遗憾地说,“大概不想和对方谈恋爱吧!”
虽然难保两人不会像瑞穗和旺夫一样,某天突然看对眼了,但大概希望渺茫吧!
“关于这点,文亲和他父亲很像,一样顽固,他大概在二十几岁的时候,曾经有过女友,可是却没有维持太久。”
“而且他不相信女人。”
“原来如此。”
夫妻俩一来一往地说着。
“也许吧!”
“因为他母亲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离开。有一件事我没有告诉任何人,他曾在我面前哭着发过脾气,大概是学校的女孩子对他说了什么难听话吧!他说除了我之外,他不相信任何女人。或许他心里的伤口并没有痊愈,因为一直以来,他们家只有他父亲和他两个人相依为命。”
气氛突然变得沈闷。
大井文亲曾说男人之所以花心,是因为本能和遗传基因所致,是无可奈何的事。但这句话却和他说“他不相信女人”互相矛盾,他心里似乎有许多复杂的想法彼此纠缠!
“啊!对了!”虎雄抬起头来说,“上午两位来的时候,不是说想去看看车屋吗?你们去看了吗?因为我差不多得到办公室和店里去,我先告辞了。”
他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