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各国商船都是初次来到广州新区,但是怎么说呢,大多数人都很适应。
新区说白了就是放大升级版的台江。对于经常和穿越势力做生意的外商来说,陌生的新区反倒令他们感觉熟悉。这里的一切都整洁干净充满活力,那种独特的,汇聚了大量人群却又秩序井然的社会节奏,令习惯了这个时代肮脏混乱的港口城市的海商们永生难忘。
果然,熟悉的套路,熟悉的味道。
跟随护卫舰来到新区港口的欧式帆船,先是被熟悉的引水船牵引到了熟悉的码头。
新区的码头和台江一样,都是用大石笼网浇筑水泥而成的梯形码头。区别是新区的码头数量更多,体积更宽更长,每一条码头都能容纳左右各两艘大帆船驻泊。
在指定码头下船后,果不其然,不远处就是专门用来给大批量外籍水手住宿的旅馆区。
旅馆区面积大了许多。和台江一样,这里有整洁的床铺和营运到深夜的酒吧。
考虑到台江那边酒鬼们经常打架,所以新区这边增设了更多主题不同的酒吧,譬如杰克斯帕罗朗姆酒吧和苍井艺能居酒屋。
各国人渣们现在有了各自的地盘,不用混在一起了。
旅馆区依旧是红砖房,依旧用围墙隔离,依旧有二十四小时待命的卫生防疫人员。
拜先进的进口红外线元器件所赐,防疫人员可以用最方便的测体温方式来监控大规模传染病。
绝大部分传染病,包括在这个时代算得上杀手的感冒在内,发作时的首要症状就是体温升高。在这个外来人员大批涌入的城市,但凡有人群聚集的场所,包括旅馆区和工人住宅区,每天都会有检疫人员早晚测量体温,以便及时隔离问题人员。
隔离是目前条件下最有效的防疫方式。以穿越势力单薄的化工卫生体系,根本没办法做到事后防治,只能用这种“发现隔离”的方式来阻断大规模传染病的传播。
至于隔离后呢......如果被隔离者运气好,感冒这种的还是能治好的,过几天就没事了。如果是其他病症,等医生鉴定完毕就只能听天由命了,反正也没药治,全靠自身免疫力搏运气。
西方水手们熟练地在码头接受了红外线测体温,然后纷纷涌入旅馆区的澡堂,熟练地洗澡、吃饭、睡觉。
这些人渣很清楚一开始几天是不会放他们出去的,所以纷纷养精蓄锐准备晚上去酒吧狠狠玩一票。
底层水手的生活和高层人士没关系。
克劳利和老威廉虽说也接受了监测,但是之后他们就去了商馆区。
如今这个年代,各国东印度公司本身就执行着外交职能,所以商馆区就是外交区。这个区域的建设也是很早就开始了,地理位置优越,占据了一片沿江风景区,并且距离新区的行政中心并不远,能够得到很好的出行和安全服务。
商馆区包括道路和绿化在内的公共建设资金,是由新区政府提供。不过各国商馆本身是由各自的东印度公司提供,算是预定商品。
既然客户不是明人,那么最终这些商馆,都尽可能的按照各国风情修建,这对于手中有诸多建筑史资料的穿越者并不是难事。后世人熟悉的各种哥特风格、维多利亚风格、北欧风格等等都在使馆区都有出现。
然而由于建筑材料和技术工人的缺乏,导致了这些风格化建筑大多有点变味......四不像。好吧,反正英国佬也不懂什么叫做维多利亚风格,他们现在正忙着密谋砍掉查理一世的脑袋,大家凑活着用吧。
克劳利就住进了这样一栋“豪宅”,这是老威廉对于荷兰商馆的由衷称赞,克劳利则对此表示了同意:拥有自备小锅炉的自来水系统、漂亮的瓷砖浴室和厕所、摆满了华丽中式瓷器的餐厅和美妙的西式壁炉,这一切的一切都令商人们赞叹不已。
在商馆里享受了舒适的卫生服务以及美味的中式海鲜晚餐后,克劳利终于在入夜时分,站在商馆天台,看到了老威廉一再提起的“天国之城”。
后世人天天见到的城市夜景,在这个时代就是最震撼人心的神迹。哪怕这处夜景只是县城级别,入目处的大片星火也足以令初来乍到的克劳利目瞪口呆。
急匆匆拽着老威廉走出商馆,克劳利坐上了配备着玻璃窗的四轮马车。
对于有钱人来说,这座城市是温暖且和善的。漂亮的马车缓缓行驶在漂亮的硬化路面上,克劳利坐在车中,不停在看散发着光芒的煤气路灯,以及道路两旁那些亮灯的窗户。
在即明亮又黑暗的奇特感受中,马车默默走了许久。然而最终克劳利始终还是无法相信这一切:整整一个城市的密集路灯,一晚上要烧掉统治者多少金币?
“东方人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他们真的这样富裕吗?”
老威廉呵呵笑着呡了一口朗姆酒,这才排着肚皮告诉侄子:据他所知,东方人和欧洲人一样穷困,传说中的那些财富故事,大多数都是骗人的。而只有在东方伯爵的领地中,才会出现这样的光明城市。
说话间,马车来到了一处喧闹异常的街市。随同马车标配的商馆翻译,指着街口的石头大牌坊告诉两位绅士:这里叫做“状元食坊”。
在十七世纪的欧洲,黑暗中的街道充斥着盗窃背叛和谋杀。这个时代的任何一座城市,夜晚的街道都是不安全所在。哪怕是影视剧中的温暖小酒馆,现实中其实也只有几根蜡烛亮光,是用来提供给阴影中的阴谋家窃窃私语的场所。
克劳利迷失在了光明和喧闹的夜市中。
夜市中人头汹涌,以青年男女居多,不过也不乏满脸疲惫的中年人。
克劳利注意到,来这里的人,大多都是身穿短体恤的底层人士他现在已经能大致分辨东方市民等级了。
穿着后世款式西服的绅士,就这样新奇地混在人群中随波逐流。他看到了挂着煤气灯的食摊,看到了肆意打闹的青年男女,看到了这座城市的活力和安全。
接下来,和老威廉一起,绅士们又品尝了一些新奇的东方食品:烤鱿鱼,米粉、烤生蚝,牛奶鸡蛋醪糟。
最后,伸出袖口摸掉嘴角的油水后,老威廉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我想,即便是依靠夜市的税收,伯爵大人也足以支付照明费用了。”
克劳利想想后表示了同意。
一趟夜晚的城市之旅,令绅士们再精神上满载而归。当然,肚肠也算是满载而归。
回到商馆后,克劳利发现,还有不少同样兴奋的商人们聚集在明亮的吸烟室里谈天说地,于是他加入了进去,直到后半夜大家才散伙睡觉。
初次来到现代化城市的克劳利,就这样在新奇中度过了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时间。
这一个星期,他的主要任务是陪同老威廉办事。
首先,老威廉将雅各布夫人号货仓中的硝石,按照之前的合同全数销售给了商务部。这些硝石以及在鸿基港卖马所得的收益,老威廉一次性结清了账款。
接下来,老威廉和船上的其他商人还要在港口的交易所寻找买主,卖掉货仓中的其他传统货物,譬如印尼香料、印度棉纱、宝石、稻米和红木。
在商业活动之余,克劳利还要跟随老威廉去拜访那些老朋友们。事实上,这一类拜访权贵的举动,才是老威廉最重要的商业行为,因为他可以就此获得别人无法得到的机会。
譬如,参加“广澳高速”奠基仪式。
在这个位面,并没有香港岛发展的契机。提前了几百年开放的广州新区,已经事实上承担了旧世界香港的一切外贸商务活动。
而广深高速,则是穿越众移师大陆后,在执政方面发出的最强音:要想富,先修路,这句话是颠扑不破的位面真理。
1632年4月25日,农历3月初7日,宜开业、动土、迁宅、修坟。
位于广州老城正南的大南门外,已是人潮汹涌彩旗招展,原本逼仄的,被商户占据了每一寸土地的关厢黄金地段,此刻已经被拆出了大片空地,远处有些房屋的墙壁上,还留着白灰圈出的“拆”字。
托老威廉的福,克劳利今天在城门口提前搭出的礼宾台上,混了一把交椅。
一个巨大的声音盖过了纷闹的现场,正在天空飘荡:“各位领导、各位来宾、国外友人、港澳......土著们,今天,我怀着激动......”
好久,终于等到某交通部大佬将开工八股念完后,端坐于主宾台上的两位红袍大员,把臂而起,在众多穿着长袍的老式官员和穿着西服的穿越众簇拥下,集体来到了已经插好纪念碑的奠基坑前。
紧接着,克劳利见到了奇怪的东方习俗:一圈东方权贵人士,弓着腰,撅着屁股,人手用铁铲铲了大概一磅土,集体看向了一旁正在连续闪光的奇怪机器......他们脸上堆满了笑容,一动不动,仿佛僵尸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