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葡萄牙人的反应,穿越众是很笃定的:他们势必不会妥协。
没有人会答应这样一份“丧权辱国”的驻兵条件,即便是我大清,那也是在鸦片战争脸被彻底打肿以后,才无奈给跪的,而葡萄牙人现在还没被打脸。
谈判双方现在都心知肚明的一点就是:穿越众想搞事,而且不屑于隐瞒,恶意都是摆在台面上的。
至于穿越众为什么这么直白,一句话:没用。
和野狗一样的荷兰人,英国人,西班牙人不同的是,葡萄牙人占据了东亚唯一的明国货物根据地澳门。他们是唯一可以进入广州城里购买商品的殖民者,尽管这有时间限制。
在这种局面下,葡人只需要每年把广货沿着航路往欧洲发运就可以了,不用考虑太多。
而这一点也正是穿越众诟病的地方:葡人无法提供大员所需要的工业原料,以澳门为核心的贸易体系,事实上和大员形成了隐性竞争。
穿越众需要的粮食和各种人口葡萄牙人都不能提供,而澳门的存在,又使得穿越众整合闽粤外贸格局的构思遭遇了钉子户。
这种不能互补的贸易格局,才是葡萄牙人被某个流氓势力盯上的最根本原因:荷兰人这些野狗可以随时调整自己的进出口商品,然而葡萄牙人不可以。即便他们花时间去调整,但是等到见效的那天,已经进入珠江口的穿越众也容不下他们了。
总之,穿越国是欢迎大家来东亚做生意的。但是这有个前提,就要大伙要在主人的地盘上贸易,给主人上税......像澳门这种不服王化的法外之地,是一定要连根拔起的。
随着阿隆索的仓皇离去,从这一刻起,以北纬23°为分界线,针对葡萄牙人的战争迷雾已经被打开了。穿越国正式和澳门方面进入了“对持”状态:所有试图北上的葡萄牙籍船只都会遭到扣押。
而双方这种被刻意挑起的冷战状态将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王师上岸那天。
......
从厦门港沿着九龙江上溯,不到20公里就是漳州平原。
从漳州再沿着九龙江上游继续深入,走200里水路之后,就是龙岩县城。
坐落在群山环抱中的龙岩县城历史悠久,晋朝就有人居住的记载,史称苦草镇。虽说此地历来偏僻,但是历朝历代也不乏人杰出山,算得上是千年化古城。
背山面水,玉带环腰,被一条龙津河三面包围着的龙岩县城,风物秀丽,安静祥和。
月1日,正午。龙岩县城南门外的龙津码头旁,有一座志古亭,而此刻一群身着官袍的人,正在亭中小座。
坐在上首的这位约莫有三十来岁,皮肤黝黑,身材矮小,天庭饱满,头大口阔,双眼有神。看此人一身蓝色袍服,七品鶒补子,自然就是龙岩县正堂余应桂了。
余应桂,字二矶,江西都昌人,万历已末年年进士。
二矶同志在历史上是留下美名的其人上任龙岩以来不但“剔蠹刷奸”,治下清平,还多方募资修龙津桥,在饥年更是“以便宜出仓储,赈济所活无算。”
到后来等于应桂升官为监察御史后,“邑立生祠”,这在古代就是父母官所能得到的最高级别怀念了。
“自明府就任以来,龙岩县政通人和,百业兴旺,不意近日又有官兵前来助剿匪类,真是可喜可贺啊,明府治下有方,治下有方......”
张口拍马的名叫董大兴。这人坐在亭中下首位置,四十来岁,容貌平平,大腮帮,眯眯眼,穿着一身蓝色府绸元宝长袍,浑身上下挂金戴玉,正是这个时代成功商人应有的形象。
“区区二百人,济得什么事?哼,连营帐都住不得,还真是府中来的大爷,看这做派,横是受不得半点委屈。”
董大兴话音刚落,县太爷身旁一个穿着武官服色,脸颊削瘦的中年男人就愤愤不平地接上了话。
这个不羁的男人是谁呢?看他胸前的五品熊罴补子就知道:龙岩所城正千户李偕春。
明末贵武贱,所以五品武官坐在七品县令手边是毫不违和的,何况这位县令还是985正牌进士出身,不是那些举人监生混充的。
场面在李千户发表完意见后,顿时冷却了下来。至于千户大人为何要口出不屑之语呢?这还要从半个月前说起。
半个月前,龙岩县的官场突然接到了几封公。首当其冲的就是县令余应桂。
公是顶头上司漳州府台施邦耀发来的,内容是要求龙岩县上下做好准备,不日府中将会派一队兵马来此剿匪。
与此同时,汀漳兵备道的公也一同发了过来。另外,龙岩所城的顶头上司:漳州卫指使石良镢的军令也一并传到了李千户手上。
......
明中叶以后,原本由朱元璋建立的各地驻防卫所系统,已经慢慢蜕变为半农奴式的封建地主集团,从军事角度来说,早已沦落为将主私奴的卫所兵已然不堪大用。
而支持着明帝国南征北战的主要军事力量,已经由征兵性质的卫所慢慢转变成了募兵性质的“营兵”系统。
营兵是按照总兵,副将,参将,游击这种阶序来控制军队的,和卫所那种千户百户的半脱产模式不相干。双方的关系有点类似于后世的农垦建设兵团和野战军之间的区别。
像曹川所有的部下,现在理论上都是大明的营兵,只不过军晌和兵器都是曹川本人负责的。
由于营兵都是募兵,所以兵员相对来说比较精锐,有人身自由,是真正当兵吃晌的部队。当然了,战斗力是和工资成正比的:营兵高昂的花费可是全部由政府承担的,这种兵可不负责种地。
而对于龙岩这个山坳里的偏僻县城来说,平时自然不可能有营兵来驻防,所以日常的防匪缉盗,主要还是通过卫所操兵和民众共同组成的联防系统来完成。
按理说,由漳州府派兵来龙岩县缉盗捕匪,这对于治安状况日益恶化的明末州县来说,可是一件求都求不来的好事。
然而这次的事情却透着古怪,来得只有200兵不说,还都是大爷兵:人未到,诸般要求先到了。
随书而来的府中吏员,自打在县城外转了一圈后,不但要求将天后宫给大爷们腾出来,还明确要求余知县调集人手修缮天后宫,为迎接大爷们的到来做好准备......
天后宫就是妈祖庙,虽说破破烂烂,但毕竟是县城外占地面积最大的一所建筑。前后五进的殿院,不要说200人了,400人都能施展开。
而余大县令这下就坐腊了:从未见过如此跋扈之客军!
好在余明府既然在历史上能留下万儿,自然不是傻子,于是他紧急修书一封,连同师爷的一封信件紧急送去了漳州府。
没过两天,长随就从漳州回来了。看完漳州府同僚的私信和师爷群里发来的密件后,余老爷这才算知道了这帮大爷的根脚:前些日子在邸报上大出风头的新任参将曹川的部曲!
好吧,既然如此,余老爷也就不为己甚了:手下有万余兵马的实权统兵大将,好心派人来剿匪,尽管事情透着古怪,但他一个芝麻县令也只能配合了。
于是乎,在暗讽两句曹土鳖不懂官场规矩后,龙岩所城的李千户就躺枪了县太爷不但征发了一票砖瓦匠去修缮天后宫,还行要求李千户派手下的军户前来“帮办军营事”。
平日里和地方上井水不犯河水的李千户这下吐血了:军户都是他的佃户,现在要把佃户派出去给人白当差,还要自带干粮,李千户是善财难舍啊!
然而漳州卫指挥使给李千户发来的,要求老李全力配合客军接待工作的公,县太爷是知道的。而且这次的公语气比较严厉,明显不是那种可以推诿的差事这也正是县太爷要求李千户出血的底气所在。
无奈的李千户只能在痛骂中派出手下的军户去天后宫“共襄盛举”了。
于是半个月后的这天中午,当龙岩县的官场,“乡老”和几个“热心商贾”一同坐在志古亭等着“接客”的时候,本就不情不愿的李千户这下可是逮着了,抓住机会就要讽刺几句这帮尚未谋面的大爷......
当余应桂余大老爷听完那段牢骚满腹的埋怨加讽刺后,微微一笑,然后用一口江西土腔温和地说道:“李大人,事已至此,就莫要再埋怨了。总是来出力平定地方的,些许照应也是题中应有之意嘛。”
“唉,大人你是知道的,明物非是不识大局之人。只是见不惯此辈靡费米脂民膏之举!”
余县令听完后捋了捋颌下短须,然后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呵呵呵,李大人心系桑梓,有心了。”
......随着县太爷几句打圆场的话语出来,原本被李千户搅合地很冰冷的场面顿时又热了起来。而以董大兴为首的几个商人赶紧又开始了拍马之旅。
而就在这时,一个站在码头高处的大嗓门衙役突然一声大喝:“船来喽......”
亭中众人闻声后,纷纷起身,往码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