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话 邀请

实不相瞒,在看到此人的那一刹,季樱的头一个感觉竟是想笑。

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呢?昨日回来,遇上有人在胡同里探头探脑,今日来又碰上了他——话说这陆大将军府的马车,可跟寻常百姓家里的大相径庭,就停在季宅门口,说来,也算是吸引人注意的好目标呢!

季樱远远地冲着门前的人微笑点头,嘴唇微微翕动,蚊子哼哼似的对车边骑在马上的陆星垂道:“连着两天,一碰一个准儿,这叫什么事?我说,府上该不会是被人家放了细作了吧?”

陆星垂人在马上,几乎要笑出来,并未偏过头来看她,目不斜视望着季家大门的方向,也随着她的样子小幅度地动嘴说话:“将军府地方也算不小了,出入但凡有个动静,被有心人盯上也算不得奇怪,所以你爹和我娘才百般不愿你出门。细作不至于,但在我家周遭埋了眼线这事儿,怕是跑不了了。”

“老这么着,就让我觉得我爹摊上的这档子麻烦,全是我给招惹来的。”

季樱老大不乐意地翻了翻眼皮,两个人正嘀咕,却见门前那人已是转身快步朝他们走了过来。

“季三小姐,你是几时回的京城?当真有日子没见了!”

季樱立时换了副真挚的神情:“范大人,好久不见呀!我也就是这两日才到,正琢磨着也该去向您问个好,只是去衙门里怕扰了您的公务,又不知您家在何处……没成想今日倒遇上了!”

一边说,一边就作势要下车。

那人一把美髯拖得老长,被风一吹便乱飞,不是范文启又是哪个?几个月不见,他依旧是那副清瘦的模样,看见季樱时眼睛里透着光,表情亲切得如同见了自家子侄。

“别下来别下来!”

见季樱要从车上下来,范文启慌忙用手虚拦了拦:“怪折腾的,何必讲客套?不知季三小姐这一向如何,我心里真个有些牵挂,今日瞧见你气色好,人也精神,我就踏实啦!”

顿了顿,他回头往季宅的方向看了一眼,神情肃穆了两分:“令尊最近那档子官司,季三小姐已是知道了吧?莫非是为了这个来的?”

这事儿没什么好藏的,反正他若真有别的目的,只怕早将京城季家的情况摸清了,同他掰谎毫无意义,季樱便也收敛了笑容,仿佛愁绪满怀似的点了点头:“可不是?榕州家里听说了这事,担心得了不得,我祖母急得差点自个儿往京城来,一家子人好说歹说才算拦下。偏我哥哥又刚回去,家里的买卖也一摊子事儿等着他照应呢……我心里琢磨,我这当闺女的虽不中用,但这种非常时期,怎么也该陪在我爹身边,即便帮不上忙,能替他宽宽心也好,这不是就着急忙慌地赶来了?”

她一边说,范文启便一边不住地点头,仿佛心有戚戚焉,叹口气,感慨道:“可不是?好端端碰上这样的事,自个儿糟心也就罢了,最叫人难受的,还是带累着家里也跟着忧愁。”

说着话,他又向季樱脸上张了张,再瞧瞧她坐的马车:“那你现在这是……”

“此番来京,也是好几个月没见着陆夫人了。”

季樱弯弯唇角:“她便非要我去她府上住个几天,还说,我爹现下揣着烦心事,便索性别让他再替我操心。我瞧我爹那忙得颠三倒四的样子,实在拗不过,这两日便一直是在大将军府上住着,不过每日里回来看看,可有帮得上忙的地方。”

“啊,原来是这样。”

范文启一副了然的样子,又转向陆星垂,略欠了欠身:“是了,陆公子封了明威将军,还未道声恭喜。年少有为,假以时日,必是国之栋梁。”

陆星垂这当口已是下了马,少不得同他寒暄客气了几句。

季樱极有耐性地坐在车里看他二人闲扯,待得停了,方才笑着问:“范大人今日过来,是有事要找我爹吗?”

“正是。”

范文启正色点了点头,面上添了两分无奈:“令尊那件事,如今又有了新进展,我与负责此案的同僚关系还算不错,打听到一点消息,想着咱们一向交好,有些话即便不能明说,总也该来提醒个两句才是,故此才走了这一遭。”

若非心下对他和温恒云二人起了猜疑,他这番说辞,季樱怕是要立刻心生感动的。然而眼下,她也不过是面上做出一脸焦急的情状来:“是吗?是好的进展,还是……”

仿佛觉得自个儿迫切得有些过了,她又忙着道歉:“当着我的面,我爹也不肯与我细说,只叫我放心,显得我这当女儿的山长水远来一趟,简直毫无作用。他倒是老神在在,我心下却是焦虑得紧了,还请您见谅……”

“季三小姐这话见外了。”范文启登时摆了摆手,“做女儿的心疼、担心父亲,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我又岂会连这一点都不理解?季三小姐你心中忧虑,我明白得很,只是这事儿,一句两句还真说不清……”

他垂头思索了一下,恰在这时,兴许是听见门前一直有人唧唧哝哝地说话,季宅虚掩着的大门冷不防开了,老岳打从里面走了出来,瞧见范文启就是一愣:“啊呀,范大人?”

范文启回身冲他点了点头,问了句“季二爷可在家”,却也没等他回答,再扭头面对季樱时,语速明显地变快了:“我今日实是还有些事情在身……适才季三小姐不是说,不知我家住在何处吗?明日我休沐,季三小姐若不嫌弃,可否来家中一叙?先前我便常与拙荆提起有一位故人之女,她是个温和柔软的性子,见了你必定也很喜欢的。今次只算是认认门,往后你若在京长住,咱们也好多走动的。”

这便是……正式发出邀请了?

而且明明白白只请了她一个人,将旁边的陆星垂视若无物,人家都没出言相邀,他总不好意思厚起脸皮跟着一起去吧?

无论如何,这理由找得还算是合情理,且他一个京兆府的官员,把人请到家里,其实反而不必太担心安全问题。

只是这事儿一旦被季溶知道,恐怕少不得又要惹来一通唠叨,狠狠地训斥一顿也不是没可能。

季樱想了想,回身看看身畔的陆星垂,见他一脸淡然,不由得也抿唇笑了起来,点点头:“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