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话 来得迟了

“祖母要将这事交给我?”

季樱诧然,侧过身去与季老太太对视:“这事我怕是不成吧?”

“有什么不成的?”

季老太太斜楞她一眼,腮边却仍是带着笑的,在她脑瓜顶又胡噜了两下:“不过卖个铺子罢了,当初你那流光池的铺子便是你自个儿选中的,怎么,能买却不会卖?”

见小孙女的头发被自个儿倒腾得有些乱了,季老太太便又缓缓地用手指替她归整,款款道:“一个铺子,能值几个钱?咱家并不差那仨瓜俩枣的,很不必叫高了价钱来卖,倒显得咱们黑心似的。最要紧这铺子得卖给踏实做买卖的人,价格合适就行……”

“这卖牌子自然是不难的。”

季樱微眯着眼,乖乖巧巧任由季老太太替她拾掇头发,眉心微微拧了一下:“只是您说,这房契地契都在大伯那儿……大伯对那私塾看得有多紧要,我不说,您也肯定比我更清楚,我终归是个小辈儿,就这么伸手去讨,我担心……”

话说到这儿,她忽地停住了。

不对,这事儿,还真是只能她去办。

那季海现如今一头扎进了赌坊里,若只是小赌怡情还好说,可今日见他那副在酱醋行外头徘徊不舍离去的模样,分明是沉迷得很了,恐怕满脑子都是牌九叶子戏之类的物事,再顾不上别的。今儿又被季渊撞破了他的行径,若是季老太太同他来说这卖铺的事,保不齐他便破罐子破摔,将什么都嚷嚷出来。

到时候季老太太还不给气得厥过去?

事情交给她来办,虽说也未必就能瞒得瓷实,却至少可拖得一时,给季渊腾出点时间来解决此事。

“担心什么,怎地又不说了?”

季老太太见她蓦地出了神,便顺手在她头顶上轻敲了一下。

“没什么,我就是忽然改主意了。”

季樱弯唇对她一笑:“其实,左不过也就是担心大伯不乐意将房契地契给我,免不了要扯皮罢了。可我再转念一想,祖母交给我的这是个肥差呀,卖个铺子,说不定我还能从中捞点油水,那一星半点难处又算得了什么?我……”

话没说完,脑壳顶上又挨了一下。

“哪里来的破孩子,眼皮子这么浅?”

季老太太笑骂起来:“先莫说究竟有没有油水,就即便是有,拢共才几百两的铺子,你能捞多少?”

“那祖母别管,纵是能买包盐渍梅吃也是好的。”

季樱也笑:“您不是说了吗,我眼皮子浅,有包梅子吃,我就高高兴兴地替祖母跑腿儿办事去啦!”

一句话哄得季老太太愈发开怀,将她搂紧怀里揉搓了一阵,方又道:“我琢磨着,眼下春日里,正是许多买卖人要置办铺子开张的时候,此事你便快些去办吧。只不过,这事儿你真行吗?”

方才才说要把事情交给她,这会子却又不放心起来,季樱抿了抿唇:“我先试试,若是实在不成,转头再来找祖母哭。”

她原本就想去瞧瞧季渊和季海现下是何情形,紧接着道:“那我这会子便先去探探大伯的口风,我最忧心,便是他将那私塾看得太重,舍不得卖呢。”

说着便要起身。

“这可由不得他。”

季老太太嘀咕了一句,见季樱已是要往门边去了,忙唤住了她:“你站下,还有一个事儿我想问问你的意思。”

“嗯?祖母还有什么吩咐?”

季樱便在屋子当间儿站下,回了回头。

却见季老太太垂眼沉思了一阵,挥了挥手。

“罢了,这事儿迟几日再说也不嫌晚,你且去吧。”

季樱闹了个莫名其妙,也没再追问,从正房里退了出来。

季渊将季海从那酱醋行门外给拉了回来,两人必不可能在外头聊这事,只能回家之后关起门来细说,这辰光,不是在季渊的院子便是在季海那儿。

而想要不受干扰,季渊多半会将季海带到自己那里去。

思及此处,季樱脚下便是一转,径自去了季渊的住处。

果然,才一进院子门,便见青蚨守在书房门前,打眼看到季樱,她还怔了一下,方迎上前来。

“三姑娘来了?四爷这会子有事忙,怕是脱不出空来和您……”

她话没说完,季樱便抬手打断了她:“我晓得的,是大伯在里面吧?今日我是与四叔一同出去的,自然也一块儿遇上了大伯。”

“啊……”

青蚨松了口气,才要去敲门,里头的人想来已听到了外边的说话声,率先开了口。

“樱儿若是没要紧事,便晚些时候再来。”

摆明了是不想让她掺和这事儿。

季樱便在书房门外立住了:“四叔在忙,我本不该打扰,只不过我另有事找大伯,既然你们在一处,不若便一并说了吧。”

书房里有片刻沉默,继而季渊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进来吧。”

青蚨忙开了门请季樱进去,自个儿也没敢往里多看,迅速把门又带上了。

季樱在屋内站定,抬眼往书桌边看去。

这当口,季渊同季海两个都坐在书案旁,瞧着仿佛同往常没什么不同,然而细瞧便会发现,这两人现下的模样,可当真都不大体面。

季渊还好些,只是身上那件竹青的袍子些微有点皱,脸色也难看罢了,季海的衣裳袖子却破了个大口子,头发比之先前在酱醋行前时还要蓬乱,嘴角也破了,渗了点血丝出来。

这是动手了?

虽是之前已有心理准备,季樱仍免不了吃了一惊,张了张嘴正要说话,那厢里季渊已是一眼瞟了过来。

“不是说有事要同你大伯说吗?进来了怎么又不开腔?”

语气听上去又冷又不耐烦。

季樱撇撇嘴,心说又不是我招惹的你,你冲我凶什么凶?脸上却还是一派平静,点点头,转而望向季海:“是有事情要与大伯商量,我便直说了吧。祖母的意思,大伯开私塾的那间铺面,现下在那空着也是无用,那样好的地段,既然咱家现下用不上,倒不如卖给靠谱的人做买卖去。祖母将这事儿交给了我来办,也不知大伯心里怎么想,若是您没意见,烦您得空时找个人来唤我,我去您那里取房契地契。”

她话才刚说完,不等季海有反应,季渊先就怪笑出声:“为这个,那你可来得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