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九话 稍稍不舍一点

季渊揪着季海径直回了季家,连马车都一并带走了,季樱这亲侄女便成了个被撇下的小可怜。陆星垂这人出门又不爱坐车,两人便只得一路慢行,往多子巷的方向去。

所幸入了三月,天气已是暖和起来了,在街上缓缓地走着也不觉得冷,二人边走边闲聊,少不得又买了些路边的吃食来填肚子,虽是没吃成小竹楼那一桌子佳肴,至少也不算亏。

陆星垂便将自个儿此番去北边的情形与季樱说了说。

终究那战场上血腥的事不少,涉及这些,他便往往一笔带过,着重讲了讲那一带的风土人情和饮食,见季樱听得认真,特特多说了些好吃的,末了道:“今次来榕州,我至多也就能呆上半个月。京城还有些事宜得处理,也得随父亲去面圣。原是回京便要行此事的,圣上体恤,这才让我在家多歇了些时日。往后……只怕就没这么多时间常往榕州跑了。”

“啊……”

季樱应了一声。

实则她也并不十分意外。这人在战场上立了奇功,想要再如从前似的当个闲人,只怕是没那么容易了,十有八九少不了奔波辛苦。幸而他一向的抱负正是如此,想来虽辛劳,却也能乐在其中。

思及此处她便弯唇笑了笑:“这是正事,自然耽误拖延不得的,在榕州留的时日少些也无妨,此番你来,许家祖父祖母和许二叔知道你平安,一颗心也就落到了实处,我和我四叔自然也安心,往后总能捞着再相见的机会的。”

陆星垂:“……”

他怔了一下,一时之间还真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半晌,唇角微动,露出个无奈的笑容来。

季樱挑了挑眉:“怎么,我说错了吗?”

“错倒是不错的,只是……”

他啼笑皆非,垂眼摇了摇头:“你就不能表现得稍微有那么一点不舍么……”

“啊……”

季樱恍然,略一思忖,抬眼与他对视,面上装出两分羞赧,清了清喉咙捏着嗓子道:“那陆公子,你可否……在榕州多留些时日?如此聚少离多,当真令人……”

“好了,算了。”

不等她把话说完,陆星垂急急出声打断了她,一手捂了捂眼:“罢了,原是我为难人。”

平日里爽利轻快的人,忽地这样掐着嗓子尖儿说话,简直令人身上发冷。不仅为难了她,好似也在为难自个儿啊……

季樱笑个不住,弯下腰去摁住了肚子:“你瞧,我照做了你又嫌弃,你这不是自找的麻烦吗?”

两人说笑着,一路绕进多子巷,也不觉得这一路很长。行至季宅大门外,陆星垂便停了脚,回身道:“我今日就不进去了,你替我给老太太带个好儿。”

季樱点头应了,便听得他又道:“今次从京城过来,母亲让我带了封信给舅父舅母,想来过几日,舅母便会上门来与老太太商量了。”

话说得含糊,季樱先是有点不解,正待开口发问,忽地又反应了过来,立时冲他半真半假地一瞪眼:“咦,你同我说这个做什么?我向来是最听长辈话的,可不会同你私下讨论这个的。”

陆星垂心道你最听长辈话?我信你才有鬼!忍不住又笑了起来:“不同你讨论,就是让你知道有这么个事,到时候别将这事儿给搅和了……”

“哎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我能搅和什么呀?”

季樱人上了台阶,一掐腰:“若是你和我四叔的事,那我的确得搅和……”

她说话实在不着四六,陆星垂又是笑又有点忍不住想敲她一记,抬手握住她胳膊往里轻轻一推:“别贫了,早些回去。”

季樱掌不住笑出声,这才收敛了些,点点头:“你也快回去吧,今日给你的药,记得每日涂三次,若嫌它容易沾得到处都是,便用细棉布稍稍裹着些。”

陆星垂应了声是,两人又说了几句话,他也就转身去了,季樱也回头进了家门。没走上两步,迎面碰上了郑嫂子。

“三姑娘回来啦!”

那郑嫂子明显就是专程在这儿候着的,一见季樱便笑呵呵快步过来了:“老太太吩咐呢,若是三姑娘回来了,便往正房院子去一趟,我都在这儿等了您大半天了。”

“祖母找我有事?”

季樱脸上的笑容淡了些。

适才她暂时忘了季海的事,这会子要去见季老太太,便立时又想了起来。若是季老太太晓得她那大儿子不长进到这种地步,还不知会气成什么样!

“因为什么事儿,我可不大清楚,三姑娘随我去瞧瞧也就罢了。”

郑嫂子乐颠颠地拉了她便走,一路送到正房院子里,见她走到了廊下,这才转身去了。

季樱深深吸了口气,脸上漾出点笑容来,掀帘子进了屋,抬头只见季老太太正坐在那罗汉榻上喝茶。

看模样,她应是刚歇了午晌起来,金锭立在她身后替她整理头发,瞧见季樱进来便是一笑,给季老太太扶好了抹额,便转头去洗手端茶。

季老太太人瞧着精神头还不错,招手将季樱唤到近前,笑眯眯道:“今日在小竹楼吃得可丰盛?”

季樱便在她身边坐下了,笑着扯谎:“许二叔做东,难不成我还跟他客气的?什么贵我就点什么,这一顿吃得可好呢。”

“唔,你便仗着你许二叔待你好吧。”

季老太太伸手在她额头点了点:“听见说,你四叔的车早就回来了,怎么你倒耽搁到这会子?又跟着陆家那小子玩去了吧?”

怕什么来什么,季樱忙道:“四叔吃过了饭便回来了,我和许二叔听陆星垂说他在战场上的事听得入迷,这才回来得迟了些。”

因怕牵扯出季海来,她便不愿在这事上说得太多,立刻便转了话头:“头先儿听郑嫂子说,祖母有事找我,是什么事?”

“唔。”

季老太太点点头,很是疼爱地摸了摸她的头:“这两日我琢磨着,你大伯开私塾的那个铺子,也该尽早处理了才好,这行咱家走不通,便无谓留在那儿,让他一直悬着心,不肯脚踏实地做事。那铺子之前是买下来的,地段大小都不错,空在那儿也是浪费,不妥你去向你大伯将房契地契讨了来,寻个靠谱的人,就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