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七话 告诫

蔡广全给唬得魂儿丢了一半,后脖颈子刷地就冒起一层白毛汗来,腿也一阵软,若不是坐着,只怕得立马出溜到地下。

现下他同季樱说的这事儿,原就是瞒着人去查的,这会子叫人逮个正着,他能不怕吗?

再说了,这季四爷是个什么人物啊?回回见了他,不是嫌他丑就是嫌他臭,从来不肯拿正眼看他。今儿也不知是吃错了什么东西,不仅主动打招呼问好,还张嘴就叫他“蔡家表哥”?

表哥什么的,他敢答应吗?他可不敢,还不如劈头一句“丑东西”,叫他来得心里踏实些!

蔡广全心内犯着嘀咕,却也没胆子不应声,忙起了身回过头去,对着季渊就是一个极规矩的行礼,扯出个干巴巴的笑容来:“四爷回来了?适才去见老太太,说您一大早便出了门,我还心里头惋惜,琢磨着今日怕是不得见。没成想是我走运字儿,到底还是见着了,哈哈,哈哈哈!”

一边说,一边又转回身去,拿眼睛直去瞟季樱。

季樱倒是挺淡定的模样,甚至没有立刻就去遮掩,反而看向他,低声问:“你打听到的,就这么多吗,可还有要紧的没讲完?”

蔡广全额头上的汗汩汩冒得更凶,心道我便是真有话还没说完,这会子也不敢讲啊,忙对着季樱使劲摇了摇头,嗓音低得好似蚊子哼哼:“实则尚有一事,我还没打听得太明白,需再费上点工夫,三姑娘再容我些时候。”

“不急。”

季樱看他一眼,这才慢慢悠悠地起了身,行至季渊跟前,歪头对他笑了笑:“四叔回家了怎么也不歇歇,反倒满园子逛?”

本来就是,她同蔡广全夫妇俩所在的位置,压根儿不是往季渊院子去的毕竟之路,离正房也颇有些距离,他竟还兜了过来,明显就是刻意为之。

“马车坐得腿酸,便走动走动。”

季渊脾气很好的样子,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况且,不是说了吗?听说家里来了客人,总得来招呼一声的。不然……”

他望向蔡广全,似笑非笑:“岂不失了礼数?”

季樱立时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

当真……信了你的邪!你季四爷几时活出息了,知道讲礼数了?你自个儿本人分明就是个大写的“没礼貌”!

那厢里,蔡广全受宠若惊,已是躬着身子连声道“不敢不敢”,季渊很是敷衍地冲他抬了抬下巴,又笑不嗤嗤地望向季樱:“我来了是否打扰你们?先前见你们……仿佛有要紧话要说?”

“说完了。”

季樱也懒得否认,扯扯嘴角对他露出个假笑:“表叔表婶一大早便出了门,这会子还没用午饭。我上午去了家里的三间铺子,也没来得及吃东西,这就同他们一块儿去吃点。”

说着便对蔡广全和何氏点了点头,预备从季渊身边绕开。

“哦……你们要去吃饭啊……”

没成想那位季四爷竟还有话说,摸着下巴仿佛考虑了一瞬,颇有兴致地用扇子在掌心拍了拍:“横竖我无事,索性和你们一块儿去吧?”

季樱:“……”

行,意思明白了,就是无论如何,不肯再给她和蔡广全单独说话的机会呗?十有八九,这是已经在心中猜逢到他们在说些什么了?

只可惜他回来得晚了一步,方才蔡广全已经将该说的都说完了,现下再拦也是迟了,怎么样,气不气?

“四叔愿意陪着,那当然再好也没有了。”

打定了主意,她便仰脸冲季渊一笑,回头道“表叔表婶随我来吧”,带着他二人径直从季渊身边掠过,往前头而去。

季渊眯了眯眼,在后头瞧了瞧他们,扇子啪地展开,也就跟了上去。

……

蔡广全两口子并未在季家留得太久。

其实是还有些事情要与季樱细说的,但季渊前来打了岔,眼瞧着是再无机会了,蔡广全也只得将心里那点子因为查事儿带来的疑惑暂且压了下去,饭后稍坐了一会儿,便称得坐同村人的车回去,不宜耽搁太久,领何氏向季樱道别,又专程去了季老太太那里一趟告辞,之后便往大门去。

季樱将他往外送了送,眼见得季渊就杵在旁边没有要走的意思,干脆也就不藏着掖着了,直接对蔡广全道:“这一向我有些忙,等下回得了空,再找表叔说话,到时候让桑玉去接你。”

“哎呀这太费事了,不必不必。”

蔡广全连忙道,拉着何氏往外走。

何氏却一步三回头,人都到门边了,又回头来瞧季樱:“三姑娘,那瓜菜你记得吃,搁久了返潮,就软塌了,不脆了……”

没说完,已是被蔡广全拽了出去,夫妻俩脚下生风,一溜烟地钻出了多子巷。

季樱看着他夫妻二人走了个没影,回过身来一抬头,就见季渊站在五步之外的地方,正优哉游哉地垂眼把弄扇坠儿。

她生生地要给气笑了,三两步走了过去,在季渊跟前站定,一掐腰:“怎么,四叔今儿合着是讹上我了?我走到哪儿您便跟到哪儿?”

方才吃午饭,他在旁边懒洋洋地坐着也就罢了,这会子蔡广全夫妇俩都走了,他还在后头跟着……这是心里琢磨什么呢,敢情儿是怕他们密谋要夺家产还是怎的?

“我逛我的,并不曾碍着你,你管我走哪儿呢?”

季渊也不恼,慢悠悠地摇了摇扇子:“季三姑娘如今好大气性,我这当叔叔的,都不能在家中自如走动了。”

季樱懒得同他闲扯,提了提裙摆只管往内院去,从他身边经过时,听得他又道:“这蔡广全现下是为你所用了,也算好事一桩,与其被他在暗里盘算,倒不如你吃肉,他喝汤,他也安分些。只是你也勿要什么都交给他去办,有些东西,瞒着你自然有瞒着的道理,追根究底,于你于他都不是好事。”

这话打从季樱来季家的第一天开始就没少听,因为听的次数太多,多少有点发烦,脚下停了停:“四叔放心,樱儿也不是不晓事的人,该如何把握分寸,我心中有杆秤,四叔不必替我操心。”

“哦,这是让我别管你?”

季渊半点不生气,反而嗓子震颤发出一阵清淡笑声:“哎呀,我小侄女儿记仇,是要与我生分了?既是不让我管——我这里有点从京城来的消息,不知,你又肯不肯听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