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因为连着两日起了个大早,季萝着实困倦,这一觉直睡到了午时,阿妙带着人来饭食,方才将她闹了起来。
醒过来人还犯懵呢,瞧瞧立在窗边的季樱和石雅竹,揉眼睛:“头先儿我们说什么来着?你们再给我讲一次啊,可不许背着我!”
石雅竹只顾笑,季樱走过来戳戳她脑门:“二姐姐,谁让你睡着了?我和雅竹讲了好些小秘密,就不告诉你。”
一面逗她,一面将她拉了起来。
地上铺过的被褥显然是不能再睡了,阿妙摆好饭菜便一股儿脑抱了出去,说是等她们用罢饭之后再回来铺新的,季樱便同那两个在桌边坐下,抬眼往碗盘里瞧。
除开三个姑娘点名要吃的菜色之外,厨房还送了几样山间的野菜来,或清炒或凉拌,自带着一股山野特有的清香微甜。此外还有个滋补的羊肉炉,放在红泥炉上咕嘟咕嘟地煮着,散得满屋子都是浓香。
不消说,这自然也是季渊做主安排下的。
“过会子可得好好儿散散味,不然樱儿晚上可没法睡。”
石雅竹笑着道。
季萝一脸不以为然:“这屋子住不得,便去水榭同我一块睡,反正我俩一张榻上也挤惯了。”
大概这山间风景格外下饭,三个人都吃了不少,再在屋子里坐着实在不像样,便晃晃悠悠地出来往前边儿去,捎带脚地,瞧了瞧各处宾客都在玩些什么。
钓鱼的也有,吟诗作对的也有,临水的小轩中,姑娘们几乎都挤在那里,连冯秋岚也在其中,仿似因为一盒胭脂,与人起了龃龉,正在那急赤白脸地吵。
瞧见她便头疼,季樱等三人自不会过去给自己找事儿,忙脚下一拐,去了别处。
整个山庄里都热热闹闹,然而人最多的,还数前头推牌九玩叶子戏的所在。
季家今日的宾客当中,虽不乏石家这样的士族,亦有官眷在其中,但真要论起来,还是商户最多。这些个人从不讲究那个“雅”字,看哪里好玩便往哪里钻,那间专用来行牌九、叶子戏的屋子已不算小,眼下却被这许多人塞得像是要炸了一般,喧嚣声不绝于耳,几要将屋顶掀开。
季樱原只站在远处看,实在心下好奇,牵了石雅竹和季萝过去瞧,哪晓得只行到门口,便被唐二拦了下来。
“二姑娘三姑娘就别进了。”
唐二笑嘻嘻地道:“里头全是大老爷们儿,声音又大又敞,直能把人耳朵叫唤得聋了。适才还有一位,因输得面红耳赤,连衣裳都脱了!四爷让我好生在这儿守着,可不许女眷往里进,省得一个不当心瞧见了,又生出什么事端来。”
季樱闻言便蹙了蹙眉:“他们玩儿钱的?”
“那哪儿能?”
唐二两手一摊:“赢点彩头罢了,那玩叶子戏的,还是拿咱桌上的琥珀核桃做赌注呢,嗐,也不怕粘手。四爷有数的,本是欢欢喜喜地款待宾客,玩得尽兴就好,钱钞一上桌,这斗心就起来了,斗心一起,那可就不平和了,您说呐?”
“……赌个琥珀核桃也能玩得这么激烈?那要不……我去取点烤栗子来,也下个注?”
季樱有点无语,对唐二笑笑:“是我瞎操心,我四叔向来最知道轻重了。”
说完调头要走。
孰料唐二又将她叫住了:“姑娘去哪儿?四爷吩咐了,若是瞧见您,让我同您说一声,他这一整日都不得闲,没空管您,等晚些再来找您。您与二姑娘若是同小伙伴儿玩得没趣儿了,倒不如去池子里泡泡,今日刚换的水,有人伺候着。那边栽的羊蹄甲正开花,好看得很。”
下午时候还长,横竖闲着也是闲着,三人便果真去了池子那边。赏花泡澡,吃茶再配些小点心,直至申正,今日要回城的宾客们张罗着下山了,才慌慌忙忙地从池子里起来。
将石雅竹送下山,季萝被季三夫人提溜了去,季樱独个儿也不觉孤单,照旧回了竹排屋,原待睡上片刻,偏晚饭又送了来。
这一日除了吃就是玩,不必去长辈跟前见礼,也用不着陪说话喝茶,当真轻省舒坦。季樱笑嘻嘻地看着那送饭的婆子将饭食一样样摆上桌,随口便问:“今日来了那许多宾客,晚间留在咱们山庄里的还有几家?”
“三姑娘不知道?都走啦!”
婆子也乐呵呵的:“您是没瞧见,人太多,中午厨房忙得脚打后脑勺,厨子的那双手,都快要不是自己的啦!到了晚间,除了自家人,就只有许家一家还在,这可好,一下子便轻松了。对了,老太太还吩咐呢,说是……”
她一头说一头笑:“说是三姑娘一遇上好吃的便管不住嘴,少不得让我们唠叨一句。中午那一顿,油气儿颇重,晚上姑娘好歹少用些,免得夜里睡不踏实啊。”
“祖母还真是拿我当小孩儿,吃不下,我自然也就不吃了。”
季樱含笑答应,因又问:“那晚间祖母是与许家老太太、陆夫人她们一块儿用饭?可要我去陪着?”
“不用不用,老太太特地叮嘱呢,让您别跑!这会子有大夫人和三夫人领着二姑娘在那儿陪着,尽够了。就连大爷和四爷都不在,四爷同许家的两位公子,在山里头吃酒呢!”
婆子答了话,高高兴兴地去了。
季樱便低头看了眼桌上的菜。
中午吃得实在太撑,饶是个吃货,这会子也再塞不下去。她便招手唤阿妙:“你先别忙着铺床,过来把饭吃了,忙活整天,合该休息休息。我来把屋顶上的小天窗打开,晚上咱们对着星星睡觉。”
说着便去搬椅子,单脚就往上踩。
“我劝您等会儿,我来弄,否则摔下来痛了,我可不哄的。”阿妙也不说帮忙来扶椅子,冷着脸说风凉话。
“嘿,瞧不起谁?我上树爬高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季樱白她一眼,一脚踏上椅子,人还没上去呢,忽听得一阵敲门声,冷不丁给唬一跳,险些从椅子上跌下来,忙扶住椅背站稳。
阿妙给了她一个“我说什么来着”的眼神,起身去开了门。
就见外头夜色中,杵了三个人。
季渊站在最前头,身后许千峰和陆星垂,就跟左右护法似的,直挺挺立在那儿。
季樱扶着椅子扭头,瞥了一眼,就有些哭笑不得。
“不是说你们在山里喝酒吗?”
她问:“这才甚么时辰,就喝完了?”
一点都不像你们——尤其是四叔你和那个大胡子的做派呀!
“喝着喝着觉得没趣儿,我们就想着,得找个漂亮小姑娘来一块儿喝,那才有意思呢!”
许千峰嘿嘿笑,看着就很不怀好意的样子:“来来,左右,给我把她绑了!”
掠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