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210章:鎏天玄宗(下)

210章:鎏天玄宗(下)

这话可问的越发平缓,却阴冷入骨。

云羽脸色一僵,一咬牙就准备张口,边上跪着的沧良却一把按住他放置地上的左手,眼神告诫。

云羽脸色越发难看,眼神强烈晃动,最后一声不吭的咬死下唇却不再开口。

能感觉出嘴内的腥味,云羽知道自己嘴内必定被咬出鲜血,但他不敢动弹,悄然咽下嘴中的血,天宗话中居然显露了杀意,放置在地的手无法克制的握紧,他们五位长老平时感情看着不如何,但毕竟幼年同在鬼谷历经万劫活到现在……无论怎样,完全的无动于衷他办不到。

天宗这次对书约动了杀意,并不是没有原因,玄宗早在三十年前在大周设计之后就开始部署新的计划,但这计划却并不再针对大周,而是俄斯。

一个民风彪悍,地缘辽阔民族纷杂的帝国。

大周千年积淀下来的文化深深融入那个民族的骨血,所以哪怕这个帝国有再多弱点,他们的百姓再如何懦弱,都不是玄宗可轻易咬动的骨头。三十年前在大周掀起那场风浪本身就是个骗局,造成玄宗即将随时攻击大周的假象,让大周不再注意到俄斯。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而书约在中原“陨落”的事件却把玄宗逼上了个难堪的境地,出兵,三十年间玄宗力量早大部分部署到俄斯,一动就可让大周看出虚实,直捣龙穴,功亏一篑,甚至让大周和背后的俄斯结合成联盟,对玄宗造成真正致命威胁。

不动,同样惹人怀疑,长老都死了,北疆毫无动静,这不是玄宗风格,大周能人不少,万一被看出北疆现状,同样堪忧。

玄宗在俄斯所扶植的王现已经攻克俄斯大半国土,到红河却再难进步,多年被红河所阻,地宗在俄斯得知书约“陨落”的消息,微一沉吟,便和万里之遥的天宗下了同一个决定,派兵,而且要派出大军,包括在俄斯一直作为尖刀步步紧逼俄斯原王室的赭杉军。

于是被大周史册所记载的圣战爆发了,赭杉军出现在了大周城墙之下,但没人知道,玄宗根本不打算打这场战争,更不会有人知道,出现在大周城墙下的赭杉军,只有两千是真正的赭杉军。

俄斯最后依靠红河苟且偷生的王室以为玄宗迫于背后王朝的逼迫,挪大兵回援,加上让他们胆颤的赭杉军都走了,这时候不反攻更待何时。

可笑出现在大周城墙下的赭杉军是假的,甚至那三十万大军都不是正规作战军,只不过是集合了北疆各地守备军,一举两得,一借此平缓大周疑虑,二,引蛇出洞,让俄斯王室以为大军回撤反攻,借此攻夺红河之后的大片土地。

可就算如此,这个局势也是迫于书约突亡而做出的抉择。并不在玄宗一开始的规划中,所以,天宗不可能不恼。

白魄当日在城墙之上见北疆三十万大军时,惊恐莫名,随后就猜测出了答案,玄宗不可能到了最后一步回撤军队,那么只可能是守备军。所以他在得知汪硕可能的阴谋后,拼死也要阻止战争的爆发。

但就算他不阻止,同军而行的云羽和沧良也不可能真正跟大周士卒短兵相接,他们只是去那站个场子,而遇见同为长老的白魄真正是个意外,一个非常大的意外。

同为长老,云羽和沧良动了私心,试图营救,隐瞒不报,三个长老居然伙成一团给天宗添堵,上面的那个男人,不真正炸了反倒不现实。

书约可以伸冤,他可以说,若不是他的插手,离世图也会落到大周大皇子手中,而且是借他们玄宗的手。

但是,他在成为长老前,他的师父就告诉过他一句话:很多事情做成功了,那是身为长老的他应该的,而如果失败了,那就是罪该万死!不容争辩。现在,五年内玄宗不会有能力插手大周的变动,所以他的争辩没了意义,他亦不愿去申辩。

他闭上眼,长睫毛静静盖着,如死了的蝶翼。

“站起来”天宗这声似叹似令。

书约收回撑在两侧的手,依言缓慢站起身来,一切就如同慢动作在突而抬头的云羽眼中慢放。

在外始终镇静的玄宗执规长老抖了手,他身旁的执亡长老也失了雍容。云羽的目光死死落到书约脸上,有些不可置信,而沧良的视线一下投向纱幔后的人又一下看向站起身气度恢复闲雅的人。

视线再一次流转间,撞上云羽暗含询问的目光,他动荡了心灵,深呼吸一下,终究一狠心一摇头,否决云羽的暗示。

天宗如果真动了杀意,靠他和云羽怎么拦的住?

闭着不动的目重新睁开,书约平静看向高阶。

“怨。”

没有多余的字,没有半丝语气,但书约就是明白天宗在询问什么。

他平静看着,轻轻否决:“不!”

“好”

一字刚落,有强横掌风从高阶上蛮横袭来,一瞬吹拂过白色纱幔,真丝纱幔片片碎落飘地。殿下挺拔站着的男人突然轻笑,目中无有绝望情绪,只充斥一丝极淡极淡的留恋,放松垂于双侧的手,停止了周身内力的运转,以毫无防备的身子去迎接那股足以击碎他心脏的掌风。

既是天宗赐死,他又怎敢出手抵抗?

就算是自身内力被动的抵抗,也会被视为不敬啊!......他想着却觉不出苦涩,只如果,还有可能的话……就告诉了那女孩,自己喜欢她吧,不为她的身体,告诉她,不要害怕自己,告诉她,他始终留着她折送的那支桃花。

一切的一切就如同被时间放缓,沧良一下动了跪着的脚,都半撑起了身子,又像想到了什么,颓然再次跪地。

云羽一瞬睁大了眼,撑在地上握紧的手有鲜血渗出,掌风袭到书约挺立的胸口,同为长老的伙伴就像断线的风筝般不堪一击的倒飞了出去,他扭动脑袋眼睛也不眨的看着。

书约被掌风袭中的当时,就双眼一黑,没了知觉,整个人都被掌风掀动后摔出去,直直倒飞了十多米,直到撞上身后几米高的殿门。用料厚实的殿门似乎也无法止住他后摔的去势,破了个洞,他摔出门去。

云羽和沧良一瞬凝目,屏声息气,这下足可看出天宗下手之重!

大门紧闭的琼楼大殿内突然摔出个长老,还是个生死不明的长老,这让殿外明着暗着的众多守卫傻了眼,暗着的守卫再度深深隐匿起自己的身型,而明着的那些守卫连呼吸都有一瞬静止。

看书约摔出门去,云羽再也按捺不住,“宗主!!”一声叫出声来。

已经站在高阶边缘的人隔着纱幔看他,“嗯”似应似问。

云羽刚冒出的勇气又泄了光,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门外摔落在地的人斗篷被强横内力撕毁,落地的一瞬间就哇一口吐出大滩血,其中甚至可见大块血块,不止口鼻耳,甚至就连皮肤底下都在不断冒出鲜血,一看就是被伤了五脏六腑,命不久矣。

就侍立在殿门口的几个守卫全部傻傻看着,不知动作。

每个人呆滞着身子,眼露惊恐,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宗主要亲手杀了长老?

不止殿外的人,就算是大殿内的两位长老,见摔出门去的人没了动静,也跟着傻了。

然而,倒在血泊中的人似乎就像笑话一样在所有人惊悚的目光下动了动。

他一动,殿内两个僵住的长老也跟着一震身子。

云羽一下站起身子,就往殿门口扑出去。

“嗯”

轻不可闻的一个字从纱幔后溢出,就如同天雷直击到云羽心间,他一瞬间便迈出十多步的身子一滞,如同被人点穴,活生生僵立住步伐。

焦急的眼死死看着殿外血泊中缓缓挣动的人,云羽的身子跟着抖动起来。

沧良在他起身后,也跟着起身,现在一晃身子如同忽然出现般立到他身侧,一起看向殿门口已经从血泊中爬起的人。

天宗现在好似不想去计较他们的无礼,视线似乎也透过纱幔看向门口。

书约没想到自己还能恢复意识,并且这么快,的确掌劲袭到身子上时,一瞬就如同被撕裂般疼痛,但现在……剧烈的疼痛过后,他…居然还有重新站起来的力气。

明明那强横的掌力如此野蛮的撕裂他的身体。

想来想去,他也只想到了个原因,一直不曾露出苦涩的脸终于挂起苦涩的笑容。

答案只能是天宗不想一掌劈死他,一下的确不够解气。只是不知道还要再承受几掌,天宗才肯让他死?

他勉强站直身子,深深呼吸几口冬日的空气,凉爽的气息直到肺腑,他一下就觉的眼中有些湿热,视线扫过天空,纷扬大雪正从天际而来,一切在他眼中变得有些模糊,但依旧那么美,真是……让人留恋啊。视线再次回落到殿内,大殿正中处站着两个他的同伴,如同雕塑般静默看着他,神情倒是比他还严肃紧张。

他艰难的朝他们笑笑,伸出颤抖不已的手指慢慢整理起凌乱的衣服,待大致整齐后,再次坚定跨入殿内。就算是死,他也是玄宗的长老,不能太难看啊。沾血的手指理过雪白衣袍,在素白衣服上留下斑斑痕迹。

每跨出的一步总能在白玉地砖上带出一小滩血迹,他就这样一步一晃的重新走回大殿,所有人的视线都锁向随时可能倒地不起的他。

天地一时有些静默。只余不知世事的白雪继续纷扬而下。

殿门口守卫见他摇晃过来,恭敬上前,重新替他推开那扇破了个大洞的木门。

每一步落下的血脚印在他身后,平白为他添了几分气势,他进得殿来,不去看两个同伴,仅存的力量支撑着他的视线落向纱幔后方。

良久,殿中响起清冷二字:“废物”

依旧不带语气的词句落到他耳中,他晃晃再次混沌的脑袋,想努力听清上面人的话语,有物从纱幔后袭向他脑侧,他木着个脑袋,全凭本能一把抓过那东西。

却是个小玉瓶子。

不是该直接击爆他的脑袋吗?受伤的脑袋比以往迟钝很多,他眼露迷茫,也不知纱幔后的人是不是看见了,再次开口:“喝下去”

啊!原来是不准备打死他了,换成毒死他吗。

失血过度让他整个人都很迟钝,上面的人命令落了很久,他才反应过来,毒死和打死没什么两样嘛,毫不犹豫的一把揭开瓶子盖口,把瓶中水全数倒入嘴中。

沧良不动声色靠近云羽一步,瞥云羽一眼。

云羽神色凝重,皱着眉,似乎在怀疑什么,对着沧良的目光也没回应。

“你们水牢一个月”声还在,纱幔后的人却突然消失,沧良震惊的对着那句话发愣,身边的云羽却几步抢上前去,扶住书约。

等一把扶过书约,他皱起的眉毛才算纾解开来,那边沧良也反应过来,靠近他,一起扶住书约,问:“怎么了?”

这话问的却是云羽。

云羽看他一眼又转看向书约,“你去大周受内伤了?”

“是!”书约喘上口气,刚才那瓶药一喝下去,小腹处就涌上股热流,他再失血过多脑迟钝也该知道有哪不对了。

他在大周停留的那些日子不断躲避追杀,当中还有几个大周武林的老怪物盯上了他,他的确是受了内伤,本想回教内再好好调养的。

云羽算是彻底明白了,冷着声音道:“你算是捡回这条命了。”

“咳……咳咳…..怎么?”书约抬头看他。

“我看你刚才的症状,怕你受的内伤并不简单,就连我跟你接触的这些时日也没发现你的不对劲,下手的人手法必定诡秘,宗主那下并不是想杀你,怕只是为了打散你胸中那些血块。”

他这一说,就连一旁的沧良都沉默了。

“那我刚才喝的药?”

“那是为了续你命的,虽然刚才那一掌是为了救你,但毕竟也伤了你的五脏六腑!”执规长老云羽的医术自不用怀疑。

书约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他还真没意识到情况这么严重,想了想他又抬头看云羽,“你治不了吗?”

“你若告诉我了,自然可以。但你不曾留神,而我又未发现,再拖几日怕你就真死的不明不白了。”

“那……宗主他……”

从刚才就沉默听他们对话的沧良不知想起什么,忽而一笑,眼神变的锐利,淡淡道:“宗主有无数方法可以救你,却选择这种,五脏六腑受伤还要在这寒冬腊月的进水牢,这活罪是跑不了了。”

云羽也跟着不阴不阳来一句:“这教训给的,怕你能受用终身了。”

“好歹小命算保住了。”

“走吧!”

“去哪?”

“水牢。”

“执魂长老的事?”

“他自我保重吧。”

“喂…执亡长老,水牢归你管辖,你没在里面放什么古怪东西吧。”

“水蛇和水蛭算吗。”

“……”

“……”

“作孽啊!你格老子没事在里面加啥料?!”

“报应!”

讨论声渐远,只留三人脚印在大雪中步步远去,搀扶而去的身影逐渐隐没在大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