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犹疑
天都快亮了,外面的动静才小了些,亦弦把最后一口热酒喝下,总算站起身,拿过旁边的斗篷,把自己捂了个严实,这才慢吞吞的走到门后,向外推开了木门。
木门刚被推开,一股冷风就直接往他脖子里灌来,冻的他不自然的抖了抖身子。搓了搓手后,又努力睁大眼睛,看向门口的景象。
他们租借的院子中已经满地尸体,原先安放在角落处的石桌石椅也都被掀翻在地,庄里带出来的剩余卫士都拎着刀散落在各个角落,在他推开门的时候,“唰”一声,齐齐把目光锁到了他的脸上,待看清是他后,又都恭敬的低下了头。
瞥一眼院子里,亦弦把斗篷再往自己的脸上拉了拉,抬头望望天边,已经有了些许亮光,微微皱了下眉,有些厌恶的捂住鼻子,遮盖住院子里那恶心的腥味,淡漠道:“时间耗的太久了,天亮前处理掉。”
连个觉都不能补啊,他昨晚可是在房内枯坐了一夜,沐子白果真舍得下血本,一夜的杀手没有断过,就像是来走马戏的,一群接着一群,还有,这么大的动静,本地的官府居然没有半点动静,如传闻一般,一手遮天。
白魄并不习惯让人近身伺候,在自己动手完后,就挥手让那些伺候的人退下了。看着几个来伺候的人小心翼翼退下,他就又皱起了眉毛。
平日里总是透着分灵动的眼,今日却难得的露出了沉思,他是在昨日偶然听到几个近身伺候沐子白的侍卫八卦的,说昨天有位将军带了些人出去迎接大将军的客人,本来这种碎八卦,白魄是不会留神的,可就在他想走开的时候,侍卫的一句话,又让他死死钉在了原地。
“巫灵山庄吗。”白魄不自觉的嘀咕出声,失神般望了望帐篷外,已经有日头打进来了,照那兵卒说的,今天就该是客人来的日子。汪硕。。。。。。心中不能避免的出现了个名字,他会来吗。。。。。。当初在他房内看到面具时,白魄就在猜测,汪硕跟巫灵山庄怕是关系不浅。
但那也不过是猜测而已,就算汪硕真和巫灵山庄有关系,他也不一定会来这,更何况听说这次来的是巫灵山庄的庄主,白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重新托着个脑袋,有些纠结起来,良久,在外面天色完全大亮后,才算下了个不像决定的决定,还是去看看吧。
虽说决定了去看看,但白魄内心并不是说完全冷静了,在磨蹭了半天后,一咬牙,捧着文书就朝沐子白的大帐去了,一路上并没有人阻拦他,就连询问一声都没有,沐子白娈童这几个字还是有一定分量的。
于是在路上磨磨蹭蹭的白魄就又犯起了嘀咕,如果来人不是汪硕怎么办?该怎么办还怎么办,可如果来人是汪硕呢?白魄突然停下了脚步,他上次是怎么离开的,他还记得,他乘人之危砍掉了陈忠的一只手,还说了那些得罪人的话,让陈忠带给汪硕。
换了自己是汪硕,会怎么对待他?来人真要是他,就比沐子白安全吗。
他就这么静静的站在了原地,来往的兵卒都好奇看上一眼,白魄被他们看的焦躁,望望跟往日没有两样的军营,凭白多了丝倦意,来中原的这一年,他都经历了什么啊,当了回新娘,做了回娈童,还被当做囚犯关在个小隔间里,跟屎尿作伴。
现如今,他一步步的走到现在,早就没了别的想法,只一个念头,便是回去,回北疆去。他从没有过这般强烈的念头。但凭他一个人能从这六十万人的大营中出去吗,简直是玩笑。
明明是冬日里难得的阳光洒在身上,却没能让他温暖一点,反倒有些寒冷,理了理胸前抱着的卷轴,凝了凝神,白魄总算重新迈动脚步,走向了沐子白大帐的后方,大帐前边都是守卫,他靠近了就算不让朝里通报,也不可能贴着身子去听。
“退下吧。”看白魄抱着书卷朝自己这边走来,负责保卫大帐后方的几个士卒都纷纷低头行了个礼,白魄不轻不重的一句吩咐让他们彼此迟疑了会,但看白衣少年的脸色阴沉下来,他们还是顺从的退了下去。
为了装样子,白魄手中抱着的书卷可不少,现在看这边的几个人都退了下去,样子也不必装了,干脆一撒手,任由书卷散落在脚边,身子却轻轻的贴近了帐篷。
帐篷的材料很厚实,但白魄靠的近,里面的人说话声又不轻,对话声还是传进了他的耳朵。
“沐大将军的待客之道,我待我家主人谢过了。”
本以为会先听到沐子白的声音,白魄在靠近后,却听到个有些清冷的声音,他可以确定,他没有听过这个声音,不会是汪硕,也不是沐子白的人。
细细的想了会,白魄踮着脚,轻轻蹲了下来。
大帐内,沐子白正窝躺在上座的梨花榻上,有些慵懒的目光静静注视着下方,一个月牙白衣服的青年正垂手而立,神色恭谨的说着话,眉目间带着份自信和稳重。
他身后黑袍的男人看不太清身型,一身宽大的黑袍把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了里面,只露出的脸上又戴了张雪白的面具。
只有那男人偶尔抬头或者侧脸的时候,他才能看到,那雪白面具的眼角处绘着朵鲜红的桃花。
诡异的装扮让沐子白没能对这个人产生半点好感,听着对方随从软中带刺的话,也不在意,带着分轻佻,痞笑道:“贵客远道而来,不落座,岂不是我这个主人失礼了吗。”
他这话才落,亦弦本冷淡的表情却有些难堪起来,环顾帐篷里,除了沐子白手下几个将军正坐着的椅子,哪还有地方可坐?难道,让他们席地而坐吗?这沐子白分明是在□□的打人脸。
他神色不安的朝后看一眼,却见自家庄主依旧如同个木桩子似的杵在那,没有半分表态,也不曾有一丝动容。
亦弦又暗暗的吐出口气,装作毫不在意的环视四周一番,嘴里却不无讽刺道:“都说将军清廉,却不曾想,居然连张可供人落座的椅子都没有,让人席地而坐,知道的也道是将军清廉,不知道的还以为将军是摆着这幅摸样,让朝廷难堪呢。”
他这话平听着也没什么,但落在沐子白这方人的耳中,这话中的意思可复杂了,你沐子白好歹也是大将军吧,接待江湖门派却摆出这副落魄样,我们是说你清廉,可别人怎么想?你沐子白这是在天下人面前说朝廷亏待你?那么,你沐子白安的又是什么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