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魄跟着丫鬟,朝临园走去,在拐角处爬上石头堆砌的通道,左右绕了一大圈,才在一处幽静的小院子里停住,那两个丫鬟朝他弯腰行礼,其中一个小步走上前推开房门,之后又弯着身子,恭敬的退了出去。
白魄抬眼瞧瞧,这地方倒雅致的紧,只四四方方的一个院子,种满了凤凰木,“叶如飞凰之羽,花若丹凤之冠么…哼,杨家倒是好兴致…”虽还未到开花的时节,叶子却繁茂的很,只低吟一句,目光便转移到了房内,刚踏入门扉,一股异香便迎入鼻尖。
微微晃了晃脑袋,白魄被房内整整排列着的书柜吸引了全部的心神,居然都是紫乔木雕刻成的,紫乔木何其难得?可杨家却用这珍贵木料打造书柜。
手指又轻轻抚摸上纯黑金的香炉,羽冠鹤的形状,那香料便在鹤的身子里,透过鹤的翅膀,淡淡的香味便这么弥漫出来,同样造型的香炉在房内的四角还同时放着。
书桌上压着一张白纸,还未来的及书写上字画,白魄随手拿起镇纸瞧了瞧,入手尽有余温,该是上好的温玉,娃娃脸上一直上挑的嘴角终于垮了下去,他面无表情的注视起整个房间,淡然扫视书柜上各种珍本,再没有一丝动容。
“公子可闻得惯这夜宁香?”杨休笑着跨入房来,目光恭敬的注视着背朝他的少年,少年一身白衣,身上无一丝多余的装饰,唯腰间坠着块血红色手指状的玉石。
“雪山城内有一湖,因每到夜晚便能自然散发奇香而闻名,称之夜香湖,这夜宁香取自该湖底百年沉木,实属千金难得之物,杨老爷子懂得享受。”少年声音清脆,甚至还带点稚嫩,却好听的很。
“哈哈哈......”杨老爷子笑的更开怀了些,“没想到公子也懂得赏香,老朽也就是附庸风雅,弄着玩,倒不似公子,懂得这么多…”
白魄轻勾眼角,转过身来,注视一身华服的老者,还有老者身后沉稳不吭声的中年男人,脆声道:“老爷子只管一个劲的夸着我开心呢...”话语里带上了些撒娇意味,倒令他身前的老人受宠若惊,一个劲的摆着手连声道:“哪敢…”
但语气却是放松了许多,这不白魄还没让他坐下,他已经笑着自己找了个下座坐下,嘴巴还不停的说着恭维的话,“少爷倒是懂的多,少爷这次来杨家,老朽可要好好招待您,这南都的什么稀奇玩意,想必少爷都好奇的紧吧,尽管在我杨家住下来,让老朽我也有机会好好伺候少爷您哪。”
一口气说了一大串,偷着抬眸看一眼上方少年的神色,只见白魄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才放下那颗一直悬着的心。
这次听说上面要下来这么一位,他就已经开始提心吊胆了,别人不知道这杨家是怎么来的,可他却清楚不过,杨家在他父亲手上时已没落的不行,全家流落到异域,父亲不知道怎么的就和玄宗的人扯上了关系,玄宗就又是给钱,又是给人,重新帮助父亲回到中原,帮着杨家打点上下,在中原重新站稳脚跟。
而杨家站稳脚跟后,不但每年给玄宗送上一大笔的银钱,更作为玄宗在中原南部的落脚处,信息搜集地。杨家涉及的产业极多,很多中原南部的消息便这么流落了异域,都是些武林中的消息,也算不上什么叛国,按理说,杨休没必要瞒的这么死,连自己的儿子都不告诉。
可这玄宗不一样,是邪教,是被中原所有武林势力门派所忌讳的魔教,行事手法诡异,心狠手辣。
这三十年来,杨家作为玄宗所扶植的势力,一直忠心耿耿,日前收到消息说,塞外总部要来一位总坛主,要来杨家,杨休便开始不安了,心底不停的诽腹,玄宗的宗主常年不露面,行踪飘忽,有没有那么号人物都说不清,这下面便是主事的五位护教,再下边就是八个总坛主,这地位何其高,你不在异域好好享受你的,孤身来中原,是找死玩呢,中原的这些门派是吃素的吗?
你玄宗三天两头脑子不对劲就来中原杀戮,这中原的门派恨你们都恨出一个洞来,你一个总坛主来中原,这消息要走露出去……多少门派要来玩替天行道啊!想到这,年过半百的老头子便颤抖不已,这倒没什么,你想死,死就好了,可你为什么来杨家,难道死了都想拉着整个杨家给你陪葬吗?…
杨信皱了皱眉,望着父亲和少年,脸色阴沉的恐怖。
看父亲一脸的谦卑的对着一个年轻人说着奴才才说的话,这对他来说冲击不小,他一直想不明白,每一年家中的一大半收入都会被父亲转走,列入莫名开支,同样不明白,府中需要的时候,那些个武功高强杀人不眨眼的杀手都从何而来。
而现在他想明白一点头绪,恐怕都和眼前端坐的少年脱离不了关系,但他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沉沉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坐在上方托着下巴的人。
对方一直面无表情的注视着自己的父亲说那些谦卑之话,虽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就像注视着一团空气。
也许是他的目光太热烈,托着下巴的白魄微微转动脑袋,就这么跟他对上了眼,杨信不似他父亲的谦卑,一直没有移开目光,他执掌杨家多年,身上自有霸气,眼神虽死,却不乏凌厉。
这一次,白魄的眼底总算染上了些许笑意,转移视线望向一直低着头的杨家老太爷,淡漠开口:“老爷子怎么会不敢呢…这不是让我坐了一个半月的马车来杨府查账了么…”
一直絮絮叨叨说着话的杨休顿时住了嘴,脸色刹变,望着白魄:“啊?”出了声。
“怎么?老爷子不知道?”白魄睁大了眼,一脸好奇,杨休显然被白魄的表情迷惑,“少爷说的是什么?账目有什么问题吗?”
边说还边扭头望向自己的儿子,最近几个月,他把转钱的事情交给了自己的儿子杨信,告诉他每个月往固定的地方转移多少钱,而儿子也一直很合作的什么也不问,每个月把账簿交给他过目一次,难道出了什么问题吗?
“哈哈…”白魄笑出了声,站起身子,轻靠着桌子,把玩着镇纸,“最近三个月来,杨府上供的银钱少了一半,我本来也想呢,是不是中原最近生意不行呢,害的老爷子你连上供的银钱都凑不够数呢。”
杨休急了,府里的生意一直很好,不该出问题啊,惊疑的看儿子一眼,“少爷说的哪里话,我杨家的供数是决计不会少的……”
“是啊,我也这么想呢。”白魄没给杨休解释的机会,直接浅笑着打断了他的话,“可是,最近传往落雁城的消息也少了一大半,我就又想了,难道是杨府突然死了一半的人,所以……连消息都只有以前的一半了吗。”
白魄的话音才刚落,杨休的脸色就变的煞白一片,什么叫以为杨府的人死了一半……白魄看似调笑的话语,却如重雷砸在杨休的心上,可他还没来的及反应,便听杨信一声大喝,“小儿,你好大的口气,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轮的你撒野不成?!”
杨信的大喝声刚落,书房的门和窗户便“砰”一声全部四碎开来,一个个的黑衣人翻身滚落进来,手执匕首,眸光冰冷。
白魄的脸上终于不再带有笑意,轻哼一声,“杨休,你想做什么?”
“我......杨信你...”老爷子显然还没缓过劲来。杨信跨前一步,把父亲推至身后冷笑道:“我杨家再怎么说也家大业大,岂能容你一幼、齿小儿挑衅?!”
幼、齿?白魄的脸色更青一分,因着自己的娃娃脸,稚嫩的声音,多少人都把他当孩子看待,他最恨人家叫他幼、齿,最讨厌别人叫他小儿,这杨信很好,两样都犯了。
可他还没来得及发怒,杨信身后的杨休却怒了,冲上前来一个巴掌挥上儿子的脸,颤抖着嗓子尖叫:“逆子,你想做什么??这些都是什么人,还不让他们滚下去!!”
“父亲,您息怒。”杨信搀扶住自家父亲,声音却不容拒绝,“您累了,下去休息可好?这里有我呢。”
“放屁!”一把甩开儿子的手,老爷子怒不可遏的冲着周围黑衣眼神冰冷的杀手们大叫,“都给我滚下去......都给我滚下去!”可那些黑衣人却没一个动的,看到这里的白魄终于缓了脸色,“哧!”笑出声。
嘲讽的望着向杨休,语气依旧不紧不慢的:“看样子,老爷子终是老了,连杨家的这些狗都使唤不动了!”
“放肆!给我拿下!”杨信手指一伸,那些黑衣人便都齐声扑向白魄。
右边一黑衣人最早到白魄身边,右手的匕首横向划向白魄胸前,白魄一个后仰,躲过匕首,直起身子捏住杀手右手,劈手打下匕首,再一个转身避过前面另一个杀手的锁脖,反身把匕首推进身后杀手的心脏。
借着那杀手倒下的力道,凭空跃起贴近另一个杀手匕首瞬间划过他的脖子,脚尖轻勾起一把椅子甩向迎面刺来的杀手,再临空跃向站着目光如水的杨信。
杨信望着白衣少年瞬间刺割砸打伤了一众黑衣人,勾起嘴角,露出个不屑的微笑,那笑是怎么让白魄看怎么让白魄不爽,这才导致白魄刚脱离杀手的包围便扑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