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一更) 撒谎

新旧交替后, 朝中暂且平静,又过一月,关中传出军情危急, 女真人和鞑靼联合纠集三十万大军驻扎在甘州以北,随时准备入侵大魏。

这消息传入京时, 京里一片喜气,姬芙遵先帝遗旨下嫁鲁昭, 这时新帝登基以来的第一桩喜事,满京都能听见爆竹声。

公主的厌翟车上缀着红绸,由鲁昭骑着马巡街一周, 鲁昭穿一身新郎喜服, 人瞧着挺精神, 他引着厌翟车到自己府邸。

小皇帝、姬姮和陆韶等都过来了。

陆韶艳羡的望着鲁昭, 那身喜服当真好看, 衬的鲁昭素来朴实古板的脸也多几分俊气,陆韶不由看了看姬姮,她还如平日般冷淡, 这样喜气的日子也没叫她有多激动, 但他还是情不自禁的想着,等到他们大婚的那日,她身着红嫁衣, 他必定要抱着走一路。

断不会让她坐着车,颠的身子都疼。

那头, 鲁昭走到厌翟车前,俯首敲了敲车门。

门轻轻推开,一只柔荑伸出来,鲁昭接过手, 毕恭毕敬搀她出来。

姬姮就看着他们按照规矩走进门里,跨过火盆,然后跪在小皇帝跟前行对拜礼,她从中都能感觉出姬芙的僵硬,她应该是不愿的,可不愿又怎么样,她只能依照父皇的意思嫁给了鲁昭。

她还记得姬芙跟她说过的话,她不想嫁人,想要开开心心做自己的事,若有一日,大魏开放了科考,她还要去考个进士回来,让父皇刮目相看,可是到现今她只能遵从父命嫁人,往后局限在一方院墙内,那些理想抱负全数化为灰烬。

礼成后,小皇帝就不能再逗留,陆韶带他回宫里,姬姮则自己回了长公主府。

小皇帝的寝殿早从宣德殿迁往紫宸殿,陆韶服侍他睡到龙床上,他兴奋的在床上翻身,跟陆韶笑道,“原来成婚这么有意思,往后皇姐成婚了,我,朕也要去看!”

陆韶关上窗户,心微动,柔声问道,“陛下希望殿下的驸马是个什么样儿的?”

小皇帝伸着手指挠头,想了想道,“皇姐脾气那么坏,肯定不能找个脾气坏的。”

有皇姐一个他就已经受不了了,再来一个皇姐夫,那真是要疯。

他的小脑袋瓜转个不停,想来想去嘿嘿笑,“朕想要个脾气好的皇姐夫,最好像你这样儿的。”

陆韶忍着高兴,给他掖好被角,“臣是太监,断不敢辱没了殿下。”

小皇帝的意识里还不清楚太监是是什么,他眼里看到的陆韶,和正常男人没区别,甚至长的也比一般男人俊,他没觉得陆韶差多少。

他撅着嘴说,“母妃以前也和太监一起玩的。”

陆韶眼底闪过一丝光,忙拍着他道,“陛下快睡,明儿还要早朝,要是起迟了,仔细大人们又骂您。”

姬焕赶紧把眼睛闭上,他这几天挨了好几次骂,现儿一听见他说这个就害怕。

陆韶便悄悄退出紫宸殿。

——

这夜,陆韶进了长公主府,京墨引着他往后院走,这间府邸相当大,是整条朱雀街占地最大的府门,比所有朝官的府邸都大,更是比陆府大了不止一倍。

这座公主府是陆韶跟小皇帝提出来赐给姬姮,小皇帝虽说气姬姮常欺负他,但终归当她是亲姐,有什么都舍得给。

姬姮得了长公主府也没多高兴,她这些年受了颇多赏赐,先帝给她的珠宝玩物多的屋子装不下,她早被养刁了,她搬进长公主府第一天,就发觉和陆韶的府邸紧挨着。

陆韶讨来的长公主府,其实是为他自己考虑的。

姬姮当然不领这份情。

姬姮住的是主院,依着她的习惯,这院子还叫拙枫园,陆韶进来园子,满园种的都是青草,花儿不见一朵,青草上窝着狼,一口一口的啃着草,瞧那架势还以为是马投胎成的狼。

狼瞅见陆韶,当即夹紧尾巴缩在一起,趴地上都不敢动,陆韶扬着眉笑,这小畜生怪老实的,到底从他手里教出来的,哪儿还有半点狼性。

他转头问京墨,“那药殿下还在喝吗?”

京墨忙道,“殿下每日都喝,现今身子好很多,身上的香虽还有,但好像淡了些。”

陆韶嗯声,“是药三分毒,等明年这个时候估计殿下就好了,就赶紧停掉。”

京墨看出他是真心实意为姬姮着想,便有些犹疑。

陆韶快要推门,瞧她有话,便问道,“姑娘有什么事要跟咱家说?”

京墨左右看看没人,才悄悄告诉他,“殿下也不知从哪儿听说,那满袖招的罗汉上素是一绝,三不五时的跑过去打牙祭,奴婢想跟着她都不让,好在有贴身女卫跟她一起,奴婢不是很担心,但她近来常去满袖招,虽说没会子就回来,可去的太频繁,奴婢都快以为她吃上瘾了……”

她实在想不明白什么菜那么好吃,叫一个公主天天跑,委实有点古怪。

陆韶抿嘴笑,“估摸着是图新鲜,吃腻了就不会再去了。”

他了解姬姮,对什么起兴,一定要玩到腻。

他推门进屋里。

姬姮靠在窗边,侧脸微冷,扇子被她扔地上,鞋子也甩的老远,怎么看都像在发脾气。

陆韶捡起她的绣鞋放到她脚边,那扇子被他拿起来扇了扇,他调笑道,“殿下这又是怎么了?谁惹您不高兴?”

姬姮手撑着脸,挡住视线不愿看他。

陆韶蹲下来,一手捏着她的足,轻抚着道,“殿下都是长公主了,怎么还是生气?”

姬姮缩了下脚,他没放,她转过眸子俯视他,凉薄道,“甘州随时会被攻陷。”

陆韶道了声是啊,仰头冲她微笑,“有您的娘子军和关内军暂时抵挡,不至于那么快就被打下来。”

姬姮手指曲起,僵硬道,“关内军才十万,他们打不过。”

陆韶点头,柔柔道,“那殿下要臣怎么做?”

姬姮对他露出一个笑,嘴角弯弯,艳丽妩媚的恰到好处,“你带兵去援助他们。”

陆韶眼眸幽深,“那臣过去了,您给臣什么奖励?”

姬姮的笑定住,须臾想从他手中抽回脚。

“臣就知道殿下不守信用,”陆韶慢条斯理的托好那只足,眼中盛满柔情蜜意,殷切注视着她,“殿下如愿了,是不是该轮到臣了?”

姬姮轻眨过眼,又笑起来,“这一仗你若能胜,本宫就下嫁给你。”

陆韶紧握住她的脚踝,“臣定当竭尽全力赶杀外贼,但请殿下记住自己说过的话,切不能再反悔。”

他纵容了她许多次,她次次不当回事,这回他不再给她机会反悔,他班师回朝之后,定要个结果,她若翻脸无情,他就收回对她的所有保护,再也不宠着她了。

姬姮抬脚踢了他。

陆韶在那脚背上覆下一吻,顺手勾下她的腰带,卷起收进袖中,随后便恋恋不舍退走。

姬姮垂眸看着自己,她已经和安雪麟合计好,户部发放的粮草只够他打仗,过后便不会再送,等他一走,她便书信一封给鬼臼,这仗胜了后,便让鬼臼寻机将他杀了。

——

隔日陆韶自京军九营中抽调出三十万人,留十万腾骧四卫营将士在京中,便马不停蹄的带兵赶往甘州。

陆韶一走,姬姮抽空将胡蓉和胡灵叫进屋,两人进屋时,姬姮在桌上提笔写信,她写了很久,直写了满满一页纸,才停笔。

她将这张纸叠好塞进信封中,淡声问胡蓉,“本宫记得你会研毒,你手上有什么毒药?”

胡蓉掰着指头道,“鹤顶红,□□,断肠丸……”

姬姮将信递给胡灵道,“给胡灵一瓶断肠丸,让她送去给鬼臼。”

胡蓉当即愕然,“殿下!鬼臼没有犯错,求您开恩!”

姬姮烦的将凳子一踢,“本宫没说杀他,给他送过去,他自然知道怎么办。”

她现今对这些黎国人毫无耐性,受够了欺骗后,她只将她们当做工具利用。

胡蓉和胡灵心下一惊,明白过来,她这是给谁准备的,互相一看,都从对方眼中看出来笑意。

两人赶忙退出屋。

片刻姬姮踱到门口,只见京墨提着水舀给院里的花浇水,好像什么也不知道。

她阴下眸子,回身进屋中。

京墨慌忙放下水舀,急跑出园子。

姬姮拉开窗,静静盯着外头,半晌出声道,“去把她抓回来。”

身后女卫拱手道是,飞速掠出屋。

京墨避开所有人,一路跑向后门,她的手刚打开门栓,两只胳膊一紧,就被人拖起来。

京墨扭过脸来看,一眼就看到那两个女卫的脸。

她霎时心惊,徒然放弃了挣扎,任女卫将她拖回了拙枫园。

姬姮端坐在院里,看她跪在地上,勾一抹笑道,“你想跑出去告发本宫?”

京墨急声道,“殿下!陆厂督纵有千般不好,但他待您是一片情深,您杀了他会后悔的!”

姬姮的手狠拍着桌子,厉声斥她,“本宫有什么可后悔的?你是本宫的婢女,心却长到他身上,你和他沆瀣一气,还记得本宫才是你的主子吗!”

京墨眼中流出泪,颤着手抓她裙摆,低声下气的求她,“您别傻了,先帝一走,您孤立无援,陆厂督好歹能帮扶您,您把他杀了,您往后怎么活?您想想自己,想想陛下,您别任性了……”

姬姮脸白的毫无人气,她想过没了陆韶会如何,京里的兵不缺人带,她完全可以将鬼臼调回来带兵,朝中有鲁昭和安雪麟,她不怕会出什么大事,她必须除掉陆韶。

纵然心软她也绝不罢手。

她挥手道,“把她关起来,看着她,别让她跑了出去。”

京墨立时瘫到地上,双手捂住脸痛哭,女卫一左一右将她架起拖走。

——

甘州原是敌强我弱的局势,关内军和女兵连结一起也抵抗不过,生生被他们打退出甘州。

甘州城被敌军占领,魏军士气低迷,直到陆韶率三十万大军入境,关内军和女兵才恢复元气。

陆韶将三军整合在一起,于八月底率军攻入甘州,彼时甘州城已被洗劫一空,那些敌军在城中大肆玩乐,丝毫没想到魏军竟反攻了过来,一时自乱了针脚,叫陆韶打的节节败退,一直退到白河边,鞑靼和女真人退无可退,最后双双递上投降书。

魏军气焰极盛,陆韶撕了投降书,一鼓作气将他们绞杀在白河边,鞑靼和女真首领的首级被陆韶斩了下来,挑挂在甘州城墙上,供边外异族观看。

这一仗震慑了大魏沿边邻国,自从再没有人敢对大魏生出觊觎之心。

魏军也退回关中,陆韶准备回京的那一晚,鬼臼过来找他喝酒。

鬼臼一直跟他不对付,哪怕后来叫他唬的团团转,见着他也避让,这回鬼臼竟拿着酒壶过来往他手里塞,“我请你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