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屋里的陈设一时间让萧遥想起了一段并不是很久远的往事……
不知不觉的,望着这家医者的卧房,萧遥又想起来遥远蜀中的徐阶一家。
只是徐阶家的境况好像要比北地中的这家好上不知道多少……
呼——
“医家都是如此朴素吗……”
萧遥眨巴着自己的眼睛,暗暗感慨着。
与此同时,老者终于将抓起的苏思平的手重新放了下来。
“先生,如何了?”
萧遥与黎叔赶忙一脸焦急的凑上前去。
“不碍事!”老者缓缓说道:“风疾倒是并不要紧,待我给他煎几副药,保管药到病除。”
“太好了!”萧遥与黎叔欣喜不已。
“只是……”老者话音一转,面带忧愁。
“啊?”萧遥与黎叔大惊失色。
“只是这孩子的气血怎么会如此的弱啊!”老者满脸忧愁的说道:“这孩子的年龄尚小,又是一个热血沸腾的男儿之身,身上的气血怎么会薄弱到这种地步啊!”
“啊……”
“那,那怎么办……”
老者摇摇头,“要么先天受损,要么幼时过于亏空……没办法,现在已经成了陈年旧疾,不好弥补的……”
“啊……”
“我先去调药,先解决他身上此时的风疾吧!”老者说道。
“多谢先生!”
“多谢先生……”
老者摆摆手便出门而去。
萧遥与黎叔目送着老者出了屋子,便紧忙转过身子望着熟睡着的苏思平,萧遥的两眼中满是宽仁慈爱的望着苏思平。
“气血不足……”萧遥想着老者说的话,萧遥缓缓坐在苏思平的床头。
萧遥突然想起苏思平说起过自己幼时的经历,苏思平小时候受过一场特别大的惊吓,同时坠落水中,几乎死去……
“可怜的平兄……”
萧遥心疼的伸出自己的右手缓缓抚摸着苏思平的脸颊,心里暗自想道。
……
另一边,临州刺史带着手下的大军一路向北,手下的兵马已经完全集合完毕,此时临州刺史的身后紧紧跟随着一支千余人的大军。
刺史驭马缓缓行进在队伍的最前面。
“大人!”
一个将军快马追上前来。
“讲。”
刺史依然黑着自己的脸。
“临近能够调来的军马已经全部都调过来了……”
“嗯。”
“现在总计有一千三百五十余人……”
“嗯。”
“对了。”临州刺史突然话音一转,“五冠山上的盗匪有多少人马?”
“应该只有数百人……”
“嗯。”
“大军继续进发!”
“是!”
……
另一边的小镇,郎中的小院子里已经飘荡着一股浓厚的药味,火焰在石锅着小镇的天色。
咕嘟嘟——
咕嘟嘟——
石锅里的药液不住的沸腾着。
黎叔与老郎中一同蹲坐在石锅的旁边,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
“这几味药都是治疗风疾极好的药!”老郎中手指着石锅冲着黎叔说道:“所谓风疾,不过是寒意入体,搅扰了人的正常身体机能罢了!”
“嗯……”黎叔缓缓点头,“先生说的极是。”
现在得知了苏思平的病势并无大碍,黎叔也终于放下心来。
“风疾无碍,风疾无碍……”老郎中缓缓呢喃着。
突然,一阵轻风吹起,带着老郎中的话在黎叔的耳边不住的回响,黎叔醍醐灌顶般圆睁着自己的双眼,死死的盯着老郎中。
察觉到了黎叔的异样,老郎中抬眼与黎叔四目相对。
“先生……”黎叔呢喃着,“先生可是青州人?”
听到黎叔的话,老郎中亦是圆睁着自己的双眼,“你……”
“没错!”黎叔
激动不已,紧紧握住了老郎中的手。
刚刚进门时,黎叔便听出来老郎中带着一丝丝别样的口音,但彼时担心苏思平在先,黎叔并没有在意,此时苏思平已经无碍,黎叔突然听出来
老郎中口中那一丝异样的口音,那不……那不正就是自己的家乡……青州话音吗!
“先生,我就是青州人!”黎叔激动不已,双手微微颤抖着。
“你……”
老郎中也亦是难掩心中欣喜,泪眼汪汪的望着黎叔,“想不到在风烛残年的今日,竟然还能看得到家乡中人!”
“是啊!”
黎叔感慨着,“我自从逃出青州以来,辗转南北,天涯各处都有踏足,但从未遇到过青州的同乡……不期今日,不期今日竟然在此能遇到先生!”
“嗯……”老郎中亦是感动的两眼满是泪花。
年月太长,长到黎叔已经忘记了乡人模样,光阴太久,久到黎叔已经忘记了乡音声响。
如今在这异地他乡的此处,黎叔感受着他乡遇故旧的无尽喜悦,黎叔激动着感慨着。
“先生是青州哪里人?”
“青州渤海,你呢?”
“我就是青州人,青州城……”
“青州城,好地方啊,繁盛无极!”
随着老郎中缓缓呢喃着自己对于青州城的看法,黎叔却渐渐闭上了自己的嘴……
黎叔的黯然神伤被老郎中看在眼里,老郎中当然知道黎叔如此模样是因为什么,老郎中自知自己说错了话,但此时竟然也不知道应该如何补救。
唉——
终于,黎叔轻叹一声,“繁盛无极啊!”
黎叔感慨着扬起自己的脑袋,以期让自己灌满眼眶的热泪倒流回去。
院子里的气愤骤然冰冷,黎叔与老郎中陷入短暂的沉默。
二人都深知此时的沉默是因为什么,却不知道这种沉痛的回忆应当如何提起。
“先生家中可还有其他人吗?”
沉默良久,黎叔率先开口。
老郎中神色凝重的摇晃着自己的脑袋,“没有了,唯一陪伴我的老妇去年离我而去了……”
“子嗣呢……”
“两个孩子都死在战火中了……”老郎中神情痛苦着,“天地孤独,只留下一身老叟在这人间受苦!”
唉——
黎叔重叹一声。
“你呢?”老郎中问道。
“我也……”黎叔说着说着一度哽咽。
唉——
老郎中叹息一声,“作孽啊,作孽啊……”
“老先生刚刚说过的,之前的青州城可谓是‘繁盛无极’,可是连年的战争下来……什么都没有了……”黎叔呢喃着。
“谁说不是呢……”老郎中叹息着,“自我记事时候开始,家乡里便到处行走着浓眉浓须的异族人,战火更是连年累月的不停息。”
“青州城也一样……”黎叔说道:“我家还算的上是青州城中的大户,却被逼得难以生存,只得出城避乱,可是避乱也不行……又被赶回城中,可到了城中,迎接我们一家人的就是不断的死亡与恐惧!”
“亲人先后死去,最后竟然剩下我孑然一生……”黎叔继续说道。
此时黎叔的眼里已经充盈着晶莹的泪花。
而老郎中被黎叔的话所感染,亦是双目朦胧着不能自已,“看来我们俩的遭遇还很是相似啊……都是天涯沦落人啊……”
唉——
黎叔叹息一声,“是啊……”
“我的家乡那一片,恐怕早就毁于战火了吧……”老郎中眯着眼睛望着天际。
黎叔没有回话,两人再一次陷入短暂的沉默之中。
天地不仁,战火不息,几十年里黄河以北的百姓经历了地狱般的苦痛与折磨……
“好在苍天总算有眼,自从新的王朝建立以来,百姓总算是想到对安宁了小几十年……”老郎中呢喃着。
黎叔没有回话。
咕嘟嘟——
咕嘟嘟——
随着药液不断的沸腾着,黎叔与老郎中东拉西扯着,两人回忆着自己的故乡生活,谈天说地,时而眉飞色舞时而黯然泪下。
但老郎中绝口不问萧遥三人的来历,只当黎叔与萧遥三人是一个来投奔自己的远房亲属一般……
房间里的萧遥坐在苏思平的床头,老郎中随意搭建起来的躲避风雨的院墙自然不能隔音,萧遥讲老郎中与黎叔之间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萧遥皱着自己的眉头。
从黎叔与老郎中之间的对话,萧遥尽可能还原着几十年前甚至一百多年前中原大地的景象……
硝烟弥漫,战火燎原,一处刚刚进行了大规模战斗的平原上,尸骨堆积成山。几处成群结队的黑鸦盘旋跃跃欲试着想要啃食死人的血肉,本应是暗黄色的土地被人们的鲜血浸染成了暗红色,有死去多时的人身上已经开始有蚊蝇飞舞,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恶臭……
那可真是一番惊心动魄,犹如修罗地府一般的景象……
更为可怕的是,惨烈的场景在中原大地上处处展开,于是白骨露于野,十里无人家,于是百姓水深火热,十不存一,于是天下人间变成黄泉地府……
萧遥听着听着,想着想着,眼睛不由自主的眯了起来,萧遥紧紧握住自己的拳头,萧遥望了望正在昏睡着苏思平。
“听见了吗?”
“平兄……”
“百姓正在受苦……”
“我们要做的还有很多!”
萧遥暗自想道。
……
“不对不对……”
此时院子里的黎叔与老郎中二人却又在争论着什么,只见老郎中疯狂的摆动着自己如老树一般干枯的手,一个劲的否认着黎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