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南嘴里轻声呢喃着,而陈珂就笔直的站在大帐之中,神色冷酷。
慕容南盯着陈珂,盯着这个不苟言笑的少年。
“你说得对!”
片刻之后,慕容南终于再次开口说道:“慈不掌兵!”
“没错,将军英明!”陈珂拱手道。
“嗯。”慕容南说道:“何真到现在还不回来
,多半是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陈珂点点头,”这样的壮士确实是世所罕见,将军扫荡南国成就大业之后一定莫忘了他!”
“嗯。”
慕容南重重的点头,神色无比坚定。
“接下来就是继续等待了!”陈珂轻声说道。
……
是夜,王勇躺在床上很快便睡着了。
可能是近几日来的辗转不寐确实是耗尽了他的心思,也可能是王勇将自己的真实感受全盘托付给王平之后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
但可怜的老将军王平,经过这样一番折腾之后,将王勇所面临的困扰与不安都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自己的心力却是一点一点的被耗尽了。
夜已极深,帅帐外一处大石头上,王平两眼迷茫的望着天边的月亮。
厮杀半生的老将军此时的心中全然没有功名业绩,此时心里满满全是一个婴童的啼哭声,一个孩童儿的笑脸,以及一个少年郎腰背挺拔的模样……
“勇儿,何以至此啊!”王平心里念念叨叨。
此时夜晚的微风已然带着几分凛冽,寒意袭来,王平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
此时的王平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之中,一面是自己倍加宠爱独一无二的骄子,而另一面则是自己已经忠心了大半辈子的朝廷,何取何舍,令王平痛苦不堪。
长夜漫漫,王平从没有感受过如此漫长的黑夜。
直到天际黎明将出,将整个暗夜撕出一道大口子,王平像是突然明白过来什么,眼神猛的由迷茫无措变得坚定不移,随后起身便回了自己的大帐。
而王勇昨夜睡得十分香甜,一夜无梦,今早醒来便感到周身上下重新聚满了无穷无尽的力量。
只是昨夜与王平的当堂对峙令他觉得有一丝异样的感觉,王勇也说不出来这感觉到底是愧疚还是如释重负,又或许是夹杂于二者之间,但这种奇特的微妙感觉令王勇尴尬不已,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那两鬓斑白的老父亲。
王勇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蹑手蹑脚的在营中四处溜达着,不知不觉间便来到了王平的大帐前。
看着王勇来此,帐前的兵士询问道:“少公子,需要我去禀报将军吗?”
“啊,哦,好……”王勇嘴里嘟囔着。
“只是将军昨夜巡营查哨,一夜未归,刚刚才歇息了不久……”
“啊!”王勇震惊,“那不用了,我下午再来。”
“好,公子请便。”
王勇悻悻的转身离开。
王勇突然想起来王平曾经说过:“无论面对着什么样的境地,无论有多么困难,哪怕天塌下来都一定要能睡得着觉……”
王勇顿时羞愧无比,大步远离了王平的大帐。
王勇不知道该对那顶天立地的老父亲说些什么,只能偷偷躲到自己的帐内躺着歇息。
于此同时的北军营帐内,陈珂与慕容南也在商议着。
慕容南依旧是躺在帅座之上面无表情。
“何真果然完成了任务!”陈珂兴奋道:“大事可成!”
慕容南还是拿不定主意,没有接话。
见慕容南还有疑惑,陈珂接着说道:“将军,我与王勇有过一醉的缘分,他是何人我了如指掌!”
“说下去。”
“我在给王勇的信中就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他要是不帮我们,我们撤军之日就是王勇身败名裂之时,我料他一定是心里羞愧,又无计可施,在与王平当堂对峙时才杀了我们的信使,他一定会站在我们这边,将军且耐心一点,我们做好一切准备,到时候应变就可。”
慕容南点点头,“那你以为我们将如何围杀萧遥呢?”
“大军尽出,重兵围住,多备弓弩,萧遥率领的那几千骑兵都是轻骑兵,我们不用与他厮杀,团团围住后射杀就可!”
“好计!”慕容南拍手称赞,“只是我们大军尽出,定州城这边苏定边如何应对?”
陈珂却是一幅成竹在胸的样子,“我料定苏定边不会有什么动作。苏定边全力支持萧遥发展了数千骑兵之后,定州城内不过堪堪几万步兵,守城尚可,野战则死无葬身之地。而且再怎么说,苏定边怎么都想不到王平竟然会倒戈一击。我们正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慕容南听的两眼放光,着陈珂说道:“你陈珂是帅才啊!”
“将军过誉了。”陈珂赶忙自谦道。
“这就吩咐下去,营中多备弩箭,待王平反水与萧遥全军覆没之后,定州城便指日可下!”慕容南说道是。
“是。”
……
一日时间很快过去,王平昏昏沉沉的,直到日落西山才醒来。
王平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这梦里萧遥光芒万丈,还朝之后拜了将军,娶了公主,封了驸马……而王勇则以叛国罪将要被拉到刑场处决,任由自己如何的苦苦哀告,圣上不为所动,甚至抛下来一句“儿有失,父亦难辞其咎也”……
王平被这长梦折磨的身心俱疲,心力交瘁,终于在日薄西山的时候醒来。
“来人,唤王勇来。”王平坐起身来,晃了晃自己沉重的脑袋。
“是。”
王勇正躺在帐中思量着,悔恨着,但他现在真是走上了绝路,一点儿也没了办法。
“少将军,将军有请。”
“嗯?”
王勇没想到王平这么快就会召见自己,心里还没有一点准备。
但马上起身跨着短刀去往帅帐之中。
王勇刚一进大帐,便看到白发苍苍的王平坐在帅座之上。
王勇注意到自己的父亲变得更加苍老了。
从自己来到军营以来,父亲的苍老模样一日一变,王勇顿时觉得愧疚不已,不敢抬头看自己的父亲。
“父亲大人,孩儿有负你的重托,从小父亲大人便对孩儿寄予厚望,但孩儿非但没有立下尺寸之功来回报父亲,如今为家族带来这等滔天大祸,父亲不必忧虑,孩儿自裁了吧,父亲就当没生过孩儿。”王勇悲从中来,真情流露道。
“勇儿这是什么话,社稷是社稷,血肉是血肉,为父是忠,但为父不愚!小的时候改变你的志向,是为父错了,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既然你和萧遥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父亲愿意帮你!”王平缓缓开口。
“什么?”王勇猛的抬头,却看到王平的眼神坚定无比,一幅虎父护子的威武雄风。
王平问道:“你的计划是什么样子的?”
王勇愣了片刻,随即回过神来,缓缓开口道:“我们撤军到大河东岸,让北军大军包围一座空营,然后写信诱萧遥出兵来救,让萧遥突入重围……”
“哦。”王平打断了王勇的话,“这么说来,不止萧遥,连同苏定边与定州城以及定州城中的军民都一并送给北军了……”
老将到底是老将,一句话就听得明白王勇之计。
“父亲……”王勇低声呢喃道。
“无妨!就如你所言吧,你下去准备,到时候如何调度大军,我听你的。”王平言辞坚定。
“父亲大人……”王勇再次哽咽,却没能说的出来什么。
“谢父亲大人。”王勇深深弯腰,拱手一拜随后转身离去。
直到王勇走出大帐,王平才长出一口气。
呼——
“我王平愧对先祖!但我为国征战一生,我怎么能容许在我苍苍暮年的时候让朝廷处死我的独子!我王平一辈子为国征战,至于今日已经是发苍苍而视茫茫,这最后一战就让我为我的勇儿做点什么吧……”王平想道。
“父亲!”但随即王平念头一转,悲从中来。
“父亲,我辱没了你的一世英名,但我怕啊,真的怕啊……父亲可还记得萧六郎?风水轮流转,他便是当今的皇帝,他是何等的人物父亲知道啊……他是真的敢将勇儿五马分尸啊……我真的没办法了……”王平一双老眼再一次朦朦胧胧起来,轻言轻语念叨着。
帐外突然风声大作,吹动着王平的帅旗猎猎作响。
出了大帐,王勇的心情一片大好。
王勇没想到事情的进展竟然比想象中还要顺利,亦是激动万分。
是夜,王勇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萧遥,你这次死定了!你甚至还要连累苏定边老将军与定州城中的无数军民,你是个多么大的灾星啊!”王勇恶狠狠的想道。
一阵微风吹起,扬起王勇帐外的帘子,一抹月光洒进王勇的大帐,这月光皎白无暇,美的不可言喻。
王勇又想起来自己小时候经常看到过的那一抹月色,那一抹绝美无比的月色……
又想起来那个险些自裁的夜晚,那抹劝住了自己的月色……
“月亮啊月亮,你真是我的知音啊!”王勇想着。
月上三竿,王勇帐内传来一阵细微的鼾声,不知什么时候王勇已经沉沉的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