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庆功会

定州城是一个英雄的城郭,定州城的百姓也都是崇尚英雄的百姓,不到一个时辰,先锋官于片刻之间连杀敌将两员的事情便在全城传的沸沸扬扬。

大街小巷间,酒楼茶坊间,到处都是萧遥的事迹,同时还有好几个版本在民众口耳之间流动着……

什么关于萧遥是天上的神威将军下凡……专门来南国为了整肃南国的军纪,帮南国的国人打败被北人……

……

而军中为了更进一步激励士气,苏定边决定在军营内开庆功会专门表彰萧遥。

而北军自从白天受挫之后,便在山间山口之处扎下营寨,暂时未有动作,于是定州城得到了片刻的喘息之机。

苏定边下了把守城门的死令之后,便传令今夜为萧遥开庆功会。

庆功会上,三通酒毕。

照例,三通酒下肚就应该由苏定边讲话,于是众人不约而同的望向苏定边。

“首先,让我们共同举杯,敬国度里所有的黎民百姓!”

“饮!”

“然后,敬出生入死只为保境安民的我们的所有的将军和士兵。”

“饮!”

“再一杯,敬我们的先锋官,敬我们最神勇的第一少年先锋!”

苏定边举酒遥对着萧遥。

“第一少年先锋!”

帐内众人亦是满眼火热的望着萧遥,齐声高喊着。

萧遥赶忙起身,双手举起沉甸甸的酒杯,“承蒙各位前辈将军抬爱,萧遥感激不尽,定当竭力杀敌!”

“干!”

军旅之中,尽是慕强之人。

若说那日在教练场中尚且有花拳绣腿的嫌疑,那么今日一战萧遥则是完全的证明了自己,军中诸人无不对萧遥五体投地,望着少年侠气,英姿飒爽的萧遥,全军上上下下发自真心的敬佩这一横空出世,勇不可挡的小先锋。

饮完第六杯酒,苏定边示意萧遥归座。

“众位,可知此次迎敌我令全军昼夜疾进,刻不容缓的深意?”

“兵贵神速!”苏思平抢答道。

众人微微点头。

苏定边亦是点头表示认可,“那可知道我令王平引一军驻城外的用意。”

众人无人回话,萧遥也是低头作沉思状。

望了帐内一圈,苏定边说道:“敌军觊觎我们的河西之地已有近百年了,而距离他们上次来犯也已经有十多年了,北军这次来势汹汹,他要的是整个天下。对于天下来说,势在河西,而对于脚下这片河西大地来说,定州城就是河西!”

“不错。”苏思平说道,“守住定州城就守住了河西,守住河西就守住了朝廷的西大门,就守住了整个天下!”

苏定边赞赏的点点头。

苏定边接着说道,“北军号称三十万人,我们不过八万人,我们除了抢先进城,占得先机之外别无办法!”

“而令王平分兵驻城外是想与城互为依仗,而后我们摆好架势,才真正比敌军棋高一着!”

“将军真是用兵神奇,敬将军!”众人无不钦佩而纷纷举酒。

萧遥内心亦是震撼不已,苏定边所说的用兵理论令人拍手叫绝。

苏定边饮尽杯中的酒,抬眼望着萧遥说道,“萧遥聪慧,知道我今日令你出城斩将的用意吗?”

这突然一问让萧遥错愕不已。

是啊,为什么?

萧遥领兵出城未曾想过,萧遥策马交锋时未曾想过,全城兵士为萧遥疯狂呐喊时也未曾想过。

看着萧遥疑惑着眨着眼睛不回话,苏定边望向帐内其他人。

“是让敌军胆寒,是长我军士气!”

“不错,陈将军说的对。”苏定边答道,“就是要让我全军士气大振,让敌军心惊胆战!”

喝——

众人不由得再次回想起白天萧遥神勇无敌的样子,不由自主的齐声高呼。

只有苏思平面有忧虑,“只是……”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苏定边打断了他,“不过我断然不信我全国上下,全军之中选拔出来的第一先锋斩不了区区几个敌将,甚至为他人所败!”

苏定边的话铿锵有力,令人激动万分。

但只有苏定边自己知道,苏定边其实是被十六年前那个挡在自己身前,而手执一杆长枪如神魔降世一般的刘致远还深深震撼着。

直到今日。

哪怕已经是刘致远的徒弟!

“将军。”

出神的苏定边看向了突然发声的萧遥。

“既然如此,为何不趁着今日我军士气大振之时全军尽出,杀败敌军呢?”

“我们杀不败敌军。”苏定边的话音突然一沉,“若我们没有争锋夺秒的进军,我们的兵士休养充分,我们没有分兵出去,那么今日一战,或有希望,可惜……”

“但没得选,只能如此,也只能做到如此,以后就是漫长的攻防战。”苏定边接着说道,“领兵打仗,如对弈一般,一步三算更要考虑全局,稍有不慎便会满盘皆输。”

众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后各自饮酒,月中时,众人多已喝醉,各自回帐歇息了。

萧遥却是久久闭不上眼睛,不仅仅是因为白天斩将立功之后全身喷张而未曾复原的血脉,也不仅仅是因为饮酒半夜而在血脉中游走的美酒。

萧遥想到了面对千军万马指挥若定的苏定边。

那个无论发生了什么面色永远不生波澜的朝廷中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苏定边是天下数一数二的英雄”。

萧遥又想到了师傅给他说过的话。

窗外月色明朗,皎白的月光洒在定州城外的荒原上,洒在定州城的城墙上,洒在绵延不尽数不清的敌账上,洒在定州城内的每一座民房上。

萧遥终于睡不着,起身走出自己的营房,在踏出门槛时却险些一个趔趄,“果然是喝了一些酒啊!”

萧遥冷笑着心里想道。

“先锋官。”

萧遥经过一座营房时,一个声音却突然叫住了他。

萧遥站定回头,却看到了在月光的阴影下被五花大绑的马二他们。

“真的是你,这个时间不应该是在大醉而眠吗,你的事迹连我们这些人都知道了,真是痛快啊!”

一时间,望着这些人,萧遥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萧先锋杀的好啊,就该如此杀敌!”马二一脸狂热。

萧遥只得点点头,突然他看到了一个被绑着的蜷缩在一团的人。

“伤怎么样?”萧遥问道。

“能在何先锋枪下走一遭而不死,我便已经有了吹嘘的资本了,哈哈哈……”那人强忍着痛,用尽可能大的声音说道。

“哈哈哈!”其余众人都笑了。

“能见到您这样的少年英雄是我们的荣幸,虽然是在这样的情势下。”马二说道。

“都是些帝国的豪爽兵士啊……”萧遥想道。

萧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便转过头去,继续漫无目的的在营房内闲逛着。

“萧先锋,请帮我们这些将死之人多杀几个敌人,我们先行一步,去告诉我们业已战死的前辈的英灵,我们如今有了您这样的大英雄!”马二冲着萧遥的背影喊道。

听闻这一声,萧遥停住脚步,心中大撼。

但随即还是踱步离去。

“遥弟?”

“平兄!”

萧遥在一座营房的拐角处遇见了同样未睡的苏思平。

“怎么不歇息呢?”

“酒过量了,睡不着了。”

“瞎说,没听说过有谁因为醉酒而不寐的!”

“哈哈哈……”

二人大笑着并肩朝前走去。

而距离定州几千里远的滨州盘水,萧烈与刘致远二人对坐无言。

二人已经都得知了北军犯境与萧遥随军出战的消息,二人不知道自己该喜该悲,一时间竟然面无表情的呆坐在原地。

卧房内的老祖母盘腿静坐着,左脸颊不住的抽动着。

世间万事如何能瞒得过睿智的老祖母,老祖母也已经知道了萧遥的事情。

同样的,老祖母陷入深深的矛盾中。

“遥儿武艺绝伦,正应该有这样一战的机会才能大放光芒啊……”

“可是遥儿会不会受伤……”

“朝廷会不会再一次撤兵求和,让遥儿心灰意冷股神返乡,那样的话,就跟烈儿一模一样了啊……”

老祖母心里矛盾着。

老祖母既希望爆发一场战争,又不希望萧遥去厮杀,去拼命;老祖母既希望战争赶忙结束,又期盼战争一直进行下去好让萧遥有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

老祖母究竟想要什么就连老祖母自己也说不明白……

萧烈与刘致远也跟老祖母一样……

所有人都在自相矛盾着。

而数千里之外的定州城中,萧遥与苏思平星下踏月,倒是惬意无限,丝毫没有感觉到家人为了自己而纠结,而矛盾……

城外山前的北军营帐之中,兵士手中的武器依旧闪着耀眼的寒光,却蔓延着一股因为失败而产生的沮丧气味,。

“将军,今日那个白袍小将之前未曾听闻,更未曾见过。”

敌军帅帐内,众人亦在分析着今天的战事。

帅帐内摆设朴素,竟然还有好几个用木墩充当的凳子,主位的后面是一副巨大的地图,而上面的标注却很精细,甚至连每一条河流宽度与每一个山丘的坡高都有很清楚的注释。

而地图上面,高高挂起一幅虎皮,硕大的老虎脑袋与虎头上依旧闪烁着寒意的眼睛令人望而生畏,若非看到两边高高挂起而用铁钉固定的整张虎皮,恐怕连久经沙场的老兵都会胆颤心惊。

虎皮下,地图前,是一把黝黑明亮的檀木座椅,座椅上斜倚着一位面容姣好的中年男人,

剑眉锋目,鼻梁高耸,白面如月,一袭黑发又长又直梳起挂在背后,一身白袍未曾遮盖住的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座椅的扶手。

咚——

咚——

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