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深处的半山腰,有一汪潭水清澈见底,从山顶处流下来的山泉在此处做一个短暂的停留,然后再向山脚流去。
潭水旁边的一块大石头上,稀稀落落扔着几件兽皮衣服,而一个赤裸着上身的少年正在潭水旁边用清水轻轻泼洗着自己脸上的血迹。
少年剑眉杏目,唇鼻精巧,鼻梁高耸,五官精致的嵌在一张不大不小的鹅蛋脸上,右嘴角处隐约间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酒窝,面色略黑却十分的俊朗帅气。赤裸着的上半身肌肉线条分明,虎背蜂腰,仿佛有着无与伦比的爆发力量。
这少年赫然便是十二岁的萧遥。
十二岁的萧遥身高已是七尺多,体型修长。萧遥的身边扔着一张大弓,那是萧烈的大弓。
此时的萧遥经过了四年不避风雨的练习,身子骨已经是超越了绝大部分常人,萧烈的大弓更是能基本拉满,射出的弓箭亦是百无虚发。
“怎么会没有一箭毙命呢?”
萧遥望着大弓旁边的那一只野猪的尸体,心里疑惑道。
现如今的萧遥已经是能独立一个人出来狩猎,而萧烈则是摆弄自己的菜园子,或是躺在躺椅上感受着日光享受着天伦之乐。
萧遥今日运气不错,才出来不到半个时辰便发现了这一头粗壮的野猪。
萧遥当机立断,满弓一箭。
野猪悲鸣一声便气断死去。
可谁知就在萧遥背着野猪往家里走去的时候,野猪仿佛是借尸还魂了一般开始疯狂的挣扎抖动,鲜血甚至喷射到了萧遥的半个脑袋。
萧遥一脸嫌弃的继续洗刷着脸上的血液,一边恶狠狠的瞪着被掏心剖腹,彻底死去的野猪尸体。
洗漱之后,萧遥穿好衣服,跨上大弓与弓箭,背起野猪朝着家里走去。
……
午后阳光照得躺椅上的萧烈浑身上下暖洋洋的,萧烈满心欢喜得望着院子里正在习武的萧遥。
萧遥目光坚毅,身姿相当的板正,出拳,侧身,回身,劈掌,化掌为拳……
萧烈一眼便能看得出来萧遥骨骼精妙,是个绝对的练武奇才,可世道如此,纵然练成像刘致远那般的万人敌,又能怎么样呢……
朝堂之上,朽木为官,无人真正体会百姓的疾苦与挣扎,这种现状让萧烈深感疲惫,再也无心无意为了这样的朝廷去卖命,去厮杀。
萧烈当初也曾壮怀激烈,誓要为国一展抱负,可是前线的浴血奋战却抵不过朝中求和谈判的言论。
当初北国君位更替,柔然部落虎视眈眈,内政动荡不堪的时候,朝廷却放弃了收复山河的大好机会,他们只盯着小小南国的那一个皇位,只想着偏安享受,只想着内斗夺权,只有在北人的铁骑肆虐而来的时候,迫于压力才会被动迎战……
这样的大形势,令曾经壮怀激烈的萧烈痛苦不堪,也令如今望着萧遥长大的萧烈痛苦不堪。
是啊,时运如此,纵然武艺超群,又能如何呢?
想到这儿,萧烈竟然再不忍心看萧遥一眼,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突然,萧烈感到有人在推搡着自己的胳膊。
萧烈猛然睁开眼睛。
白发苍苍的老祖母正站在萧烈的身边,满脸的皱纹将眼睛都挤成了一条缝,却显得格外的慈祥,眉眼之间俱是温柔,体态蹒跚着轻轻的揉搡着萧烈的胳膊。
“母亲!”萧烈猛然起身,搀扶着萧母躺到了躺椅上。
随后乖巧的蹲在了老太太的身边。
“这孩子,虽然不是你的骨血,恍惚间却有点像你哦!”老太太望着院子里摆弄架势的萧遥,小声说道。
萧烈挠着脑袋,“我知道母亲是在怪罪于我了,母亲是怪我没能生下自己的骨血了。”
“哈哈……”老太太笑着,“我可没有那么想,我觉得遥儿就是我的亲孙儿。”
“嘿嘿。”萧烈蹲在旁边笑着说道:“遥儿多有灵性啊,多好的孩子,当初刚带回来的时候瘦成了一堆小柴火,幸亏母亲照料得好,这才保住遥儿。”
老太太却突然脸色一变,“哼,臭小子,你也是老大不小的人了,一点儿都不会照顾人!十来年前遥儿跟着你一路上颠簸挨饿,到家里的时候就像一把干柴一样,可怜的孩子!能撑到家里是遥儿自己的功劳,跟你这臭小子没有一点儿关系。”
萧烈悻悻说道:“母亲教训的是,遥儿能有今天这副体魄,母亲的调喂功不可没。”
啪——
“臭小子。”老太太朝着萧烈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
萧烈捂着脑袋满脸笑容的便将自己的头往老太太的怀里蹭。
午后的阳光透过高大的树木打在了小院子里,祖孙三人各得其乐而其乐融融。
“老萧……”
萧烈一家子正在各自享受着惬意的下午时间,如浑钟一般的声音却突然破空而来。
随后一个身影便推开了院门,进入萧烈的视野之中。来人正是刘致远,四年时间没有在刘致远的身上留下太多的印记,只是眼角的皱纹似是多了几重。
“刘伯伯。”
萧遥一蹦一跳的朝着刘致远跑去。
“哎,萧遥儿……”
刘致远一脸溺爱的冲着朝自己奔来的萧遥张开双臂,随后紧紧的抱了抱萧遥,望着快要与自己一般高的萧遥,忍不住赞叹道:“好小伙儿!”
萧遥冲着刘致远笑着。
跟在刘致远身后的刘依依亦是出落的亭亭玉立,一头长发飘摇落下,白面秀眼,琼鼻小口宛若天上仙女。
“遥儿哥哥!”
“你呀,永远是人还在三里之外,声音就先到了!”萧烈打趣着。
“萧伯母!”刘致远上前冲着老太太行礼。
“你们聊,我去给你们准备一点吃的,烧壶热酒。”萧老太太说着便朝着屋里走去。
“有劳伯母了。”刘致远恭恭敬敬道。
萧遥此时却已经拉着刘依依的手跑出了院子,在白马追风的旁边停了下来,忍不住伸出手轻轻的触摸着。
“遥儿哥哥,爹说你已经长大了,下次有机会就教你骑马!”刘依依说道。
“真的吗?”萧遥欣喜若狂。
“当然是真的!”
“太好了!”
萧遥大叫着紧紧的抱了一下刘依依,随后背弓跨箭拉着刘依依朝着山里跑去,“依依妹妹,我带你去打猎!”
此时的刘致远与萧烈二人便在院子正中的石凳上各自坐下。
嗵——
“萧兄,我听说朝廷现在正在跃跃欲试着准备北伐!”刘致远率先开口,身子前倾,左手握拳锤在了石桌子上。
听到“北伐”二字,萧烈的眼神中有一道微光掠过,但转瞬即逝。
萧烈这一丝很细微的神情变化也被刘致远捕捉到,他紧接着说道:“这次是真的,这都是盘水县的镇兵亲口告诉我的,他要我帮他广招英才入他帐下效力。”
“真的假的又能怎么样呢?”萧烈神情落寞,终于开口说道。
“唉……说的也是。”刘致远突然也叹息一声,“生不逢时啊,朝廷改令可壮士已老!”
院子里的情绪骤然伤感悲凉,伤感悲凉的情绪最有助于作诗饮酒,可刘致远与萧烈二人是不会作诗的,二人只会饮酒,于是不过一个时辰,二人都已酩酊大醉。
“萧兄,想来上次黄河一战已经是七年之前了!”
“是啊,那一天的惨状至今仍历历在目!欸?刘兄你再讲一讲你那天是如何从北军大军之中杀出重围的。”
“嗨呀!”刘致远却只是摆摆手,“不是已经说过很多遍了吗,听不够?”
“听不够!”萧烈迷瞪着醉眼,“真真是听不够!”
“哈哈哈!”刘致远站起身来,一脚踩着石凳,将袍子往后一甩,“那好,就让我再讲上一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