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梁若是在辽东好好操练卫所士卒也还罢了,可是他却是从卫所抽调精锐到他的私军,这就不能坐视。”
魏广德压低声音解释他要打压李成梁的原因,其实也不算打压,就是进行平级调动。
“戚继光在蓟镇练兵,想来叔大兄应该有所耳闻,我打算这两日偷偷去看看蓟镇军训练的成效。”
这时候,魏广德才透露他要去蓟镇巡视的事儿。
张居正闻言,终于缓缓点头。
李成梁自出任辽东总兵官以来,因为接连打了数场胜仗,在辽东军中威望日隆。
不过,魏广德还是以李成梁和戚继光进行了比较,毕竟两人分别接手辽东和蓟镇的总兵一职后,已经做出了一些成绩。
据此,魏广德也对两个人有了一定的看法。
就当下所看到的情况,李成梁和戚继光特点完全不一样,李成梁比较善于进攻,戚继光则比较善于防守。
当然,这也与两者所处的环境不一样。
蓟门一带多山,这里的主要任务是防止蒙古人南下,毕竟跨过蓟门就是明朝的首都北京。
辽东的情况则是另一幅样子,一旦跨过辽西走廊就是一片大平原。这样的地形更有利于进攻方,所以李成梁的主要战绩都体现在进攻上。
戚继光到蓟镇的
单就这点,就让魏广德把戚继光的位置拔高一档,超过还在大肆操练私军的李成梁。
而李成梁这些年所取得的胜仗,魏广德也通过兵部文档有了大致了解。
李成梁的战术是以攻代守,还没等敌人靠近就先对敌人发动进攻,并以此战法多次击败蒙古和女真军队。
李成梁作战一般都是先让辽东卫所军阻挡敌军,然后率领少量精锐攻突袭破敌方营寨,李成梁把这种战法称为“捣巢”。
这样的做法可以摧毁敌人指挥系统或者焚烧敌人后勤物资使他们退兵,但并不能做到完全消灭敌人有生力量。
游牧民族最根本力量就是人,如果不消灭对方人口,只是焚烧物资只能短暂让对方退兵。
李成梁的所有战果都是千人以下的小战果,缺乏太亮眼的战绩,而敌军撤退后力量犹在,很容易就会卷土重来。
当然,这样的战术有一定合理性,那就是辽东两面受敌,明军本就缺乏所谓的精锐。
没有精锐,那就只能利用各地卫所堡垒里的炮灰不对拖延阻拦敌军的进攻。
而他率领的私军,或者说是辽东军军力并没有部署在边境,所以在收到报警后可以很快集结起来,出发边境进行支援。
而李成梁在这个时候都会命令前线明军坚守,而他则率军摸清敌情后直接绕过敌军兵锋,偷袭其背后的巢穴。
击溃巢穴,斩杀对方首领,敌军面临群龙无首又无后勤补给之下,往往就只能溃退,他则尾随追杀收割人头,获取功劳。
这样的战术,也造成了后世对他的一个评价,那就是李成梁有养寇自重的嫌疑。
魏广德不确定李成梁采取这种战术是否真有养寇自重的意思,但结果还是显而易见的。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李成梁虽然不断在辽东取得大捷,但辽东各势力并没有多大损伤,最终结果就是建州女真壮大,最后成为明朝心腹大患。
真正让魏广德对李成梁不满的
实际上做到总兵官一职,往往需要有一定大局观的人担任,才会做出成绩来。
可是,魏广德完全从李成梁身上看不到一点这样的气质。
这点,就是李成梁犯得一个让魏广德不能接受的严重错误,放弃明朝军队建设。
明朝后期的部队出现了不同的等级,大致就是私兵和官军两类。
其实私兵也分成两个等级,
这些亲兵是将领的保镳,他们装备非常精良且赏赐丰厚,一般是担任将来的护卫和传达命令,地位非常之高。
这些家丁往往是战场上将领的手指,多被派到基层充当指挥,掌队官的角色,督促卫所士卒作战,也会作为精锐,被将领投入到关键战役中作为破阵主力。
在江南的将领,因为天下承平的缘故,只会召集为数不多的私兵,平时是亲兵,战时派出去掌控军队。
而只有在北方边镇,将领才会把私兵分的这么清晰明了。
至于官兵,则是由巡抚、将官的标营,通过足饷招募的营兵,以及数量更多的卫所军。
而这三类官军中,以标营装备最好,卫所军装备最差,而苦战或者是消耗则多分派给营兵去做。
营兵,其实就类似于雇佣军,本来就是卖命赚钱的,戚继光在浙江时组建的戚家军其实就属于营兵,开出远高于卫所兵的军饷和赏赐,往往被投入到一线作战,担任最危险的任务。
营兵和卫所兵在李成梁的战术中,他们的作用是当炮灰。
由于消耗块,缺额比较严重,很多时候需要大战来临时大肆勾选卫所余丁甚至平民进行补充。
李成梁的战法就是利用这些炮灰牵制敌军,然后带着家丁直接攻击对方营寨,获取最后的胜利,战法没有问题,问题出在军队建设毫无建树上。
李成梁自从接任辽东总兵官以来,从来没有好好训练辽东兵马,只是不断从明军抽调精锐补充自己的李家军。
这样的结果很明显,就是辽东的明军战力不断下滑,根本就刹不住车。
而一旦这些李家军精锐遭到战败,力量被削弱,整个辽东防务就变得非常空虚。
甚至,就算李家军战力依旧保持强大,可是整个辽东军战力完全靠李家军支撑起来,这也是魏广德不能接受的。
堂堂一个军镇,官军战力堪忧,而作为总兵官的李成梁手下却拥有一支堪比整个辽东军的私人武装力量存在。
有他这个总兵官在,对辽东将官的选调有得天独厚的优势,长此以往,后果不堪设想。
到时候辽东的到底是他李成梁的还是朝廷的,还真说不清楚。
魏广德在仔细分析李成梁在辽东的作为后,已经隐隐预感到明末女真从辽东崛起的根源。
留李成梁在辽东,或许未来二三十年里,辽东依旧会大捷不断,李成梁能够稳住辽东局势,可是一旦出现差错,辽东就会万劫不复。
留李成梁在辽东实在太冒险,魏广德不打算养虎为患,所以打算早早的把人调离。
只不过未来防止被人说成卸磨杀驴,鸟尽弓藏,所以打算让李成梁在辽东完成对女真和蒙古人的战争,给他左都督甚至三公三孤的头衔,再调离到其他军镇去。
获得武将的最高荣誉,魏广德自认为已经对得起李成梁对朝廷的功绩了。
至于为什么不是辽东和蓟镇对调,就李成梁的搞法,魏广德是真不敢把李成梁放到蓟镇来。
要是继续使用在辽东的玩法,怕是整个蓟镇防线就会变成泥捏的般,这让京城太过危险了。
去大同,换防马芳就没有这样的后顾之忧。
即便大同有失,山西镇和宣府军还可以救援,最起码不会让京师陷入险地。
张居正对这些或许知道,或许并未关注,因为张居正是个看结果的人,他并不关心过程如何。
不过在魏广德提出李成梁在辽东的私军问题后,张居正作为首辅也不得不给出一个态度。
调动李成梁,无疑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届时其旗下的家丁队伍,怕是瞬间就会少一大半,因为不是有那么多人愿意背井离乡跟着大帅去外地谋生的。
并没有准备太多,魏广德在当晚就和谭纶联系,安排两日后出发。
这次去蓟镇,两人都是轻车简从,魏广德身边只带着十来名家丁跟随作为沿途护卫。
谭纶虽是文官,带了这么多年兵,也是有了许多将官的习气,做事也是干练。
他带的家丁只有七八人,比魏广德还少,都是他在南方和蓟镇军中招募的好手,都是有实战经验之人。
所以虽然他带的人少,可真要打起来,魏广德这边虽有人数优势,还未必能打赢。
当然,魏广德也就这么想想,单打独斗怕是整体不是对手,可真要拉开距离,组成战阵对战,貌似可能也不一定能赢。
二十多人就是二十多匹马,这样的马队出现在京畿附近,自然还是很招人关注。
只不过魏广德等人出了京城后就打马往蓟镇前行,根本就不耽误时间,官府派出衙役探查马队来路也是扑了个空。
魏广德马队是从东门出,先是走通州,过河后直奔三河、蓟州,到
两日时间奔行数百里,直接从京城杀到了遵化。
到了遵化,本来魏广德是要在场外客栈休息一晚,
“子理兄,我就说你该留在京城处理兵部事务,你这跟出来看把你累的。”
到了客栈,魏广德扶着谭纶进去休息,边走边说道。
魏广德一开始没打算带谭纶,是他也想偷偷来看眼戚继光训练的兵马情况。
毕竟,兵部已经下文让给边镇派出将官来蓟镇学习戚继光练兵之法。
“唉,老了,不如当初年轻时。”
谭纶只是叹口气说道。
“我们就在这里休息一日再出发,让掌柜给我们安排个独立的院子。”
魏广德对身边家丁吩咐道。
二十多人,一下子就要了客栈一个大院子。
客栈掌柜把院子里原先几个住户搬出,才把魏广德一行人安置进去。
毕竟不管是魏广德还是谭纶,身份尊贵,不可能和其他人混住在一个院子里。
本来这样的事儿很麻烦,可是魏广德和谭纶带出来的人,平时在京城也都骄纵惯了,养成的习性也是不好。
客栈掌柜南来北往的客人见多了,一看就知道不好惹,所以还是应下来。
等魏广德住进院子,掌柜又带着店里小二提来两大筐白梨。
“两位老爷,这是小店刚进的白梨,果大皮薄脆嫩,甘甜多汁,很是美味,小的送来两筐请老爷尝尝。”
客栈掌柜小心翼翼说道。
魏广德和谭纶虽然一脸疲态,谭纶还显得病怏怏的,可一身官气让掌柜知道要小心伺候。
“哦,那就多谢掌柜的。”
魏广德乐呵呵笑道,顺手就拿起一个白梨,果然如同掌柜所说,果实很大,虽然还没有尝味道,不过就这卖相就很让人食欲大动。
“嗯,看样子味道不错。”
魏广德只是凑近鼻子闻了闻,就赞道,“还很新鲜,拿去洗洗,别枉顾掌柜一番心意。”
“呵呵,老爷,这梨是刚从树上摘下来的,当然新鲜了,还有水果的清香。”
那客栈掌柜接话道。
“你们客栈还有果园?”
魏广德笑道,“掌柜倒是生财有道,这来往客商不少,应该很好卖吧。”
“都是附近军户栽种,委托我这小店帮着张罗客商,呵呵,老爷喜欢就好。”
那掌柜笑道。
“这蓟镇军户还知道种果树赚银子?”
魏广德笑着问道。
“嗨,他们哪儿懂的这些,还是这蓟镇军门给出的主意,说这些军户太穷,得给他们找个赚钱的法子。
这京东长城沿线,到处荒山秃岭,正好让这些军户栽种些果树,成熟了不管是自己吃还是送到京城去,都算是个营生。
所以就找人买来树种,分发下去让他们栽种,又派人指导。
去年就成熟了些,只不过数量不多,就由总兵府全部收走了。
今年数量有些大,总兵府吃不下这么多,就找到小店,帮着向客商推荐,呵呵”
掌柜笑着把事儿解释了一遍,之后就找由头退出院子。
“没想到,这戚元敬还能做生意,看似对商道很熟嘛。”
魏广德对谭纶笑道。
“元敬是会做生意,不过打仗更厉害。”
谭纶嘴角一扬,笑道。
等家丁洗好梨子送进来,魏广德也不削皮直接拿起一个啃了口,“嗯,很甜,试试。”
谭纶也拿起一个梨子,如魏广德般直接下嘴。
“当初可有不少人弹劾过他,说他手脚不干净。”
突兀的,魏广德对谭纶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