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贷府上上好人参还有吗?卖我两株,寄回老家。”
张居正听到魏广德这么说,一下子想到他家里收集的上好人参。
“卖什么,今晚回去我就叫人送到府上。”
说到人参,魏广德无所谓的说道。
别的没有,好参还是有不少的。
收集老参,一是为了赚钱,二就是为了拉拢关系,张居正要自然直接送就是了。
“善贷,我那里.....”
殷士谵正欲开口,魏广德就出声打断道:“都有都有,今晚就派人送去。”
虽然魏广德在心里一直把张居正当做政治对手,但是送人参这样的事儿其实也不大。
而且对他们来说,又不是世仇,政治上的事儿,只要有利益,最后还是能走到一起。
至于想一下子把人拍死,魏广德心里也不是很愿意。
要知道,张居正后世名声很大,许多历史小白多多少少也听说过这个名字。
反倒是高拱这样的,在当今朝堂上说一不二的权臣,后世知道的人反而不多。
人的名,树的影,魏广德心里还是有一点顾忌,何况大明朝现在的情况,他又不想得罪人,现在还是让高拱来整顿吏治,以后让张居正搞那什么改革好了。
这个时候,魏广德甚至觉得首辅李春芳才是个大智慧的人。
别看在内阁里,貌似权利快被架空了,可毕竟地位稳固,因为不犯错。
相反,政务上有什么麻烦,有高拱、陈以勤这些人商量着办,他就是起到个居中调停纷争的作用,倒是轻松的很。
在魏广德回到值房处理公务的时候,高拱也回到自己值房里,不过没有办公,而是坐在书案前静静思索半晌,似终于下定决心般,铺好宣纸准备写一份奏疏。
说起来,其实很早高拱就已经意识到一个大问题,那就是大明朝名义上官员并不多,但实际上却严重超编。
就好比六部,名义上是一尚书二侍郎的配置,但是因为很多原因,各衙门的侍郎往往都是三五人,就算把挂名兵部的总督巡抚剔除,也是超员一、二人。
中央需要处理的事务繁杂,特别是比如工部,大型工程一般都会派出侍郎巡视,在这样的情况下强行维持编制二人,则一旦出外差,衙门事务就可能运转不畅。
但是这只是官员的超编,还不算大事儿,主要还是基层官员超编严重,特别是皇帝亲军锦衣卫。
在大明朝,只要做出让皇帝高兴的事儿,大臣子弟往往都能混到一个锦衣卫的差事,即便此人不务正业,吃喝嫖赌五毒俱全也依旧会穿上这身皮。
之前从刘体乾口中知道,户部预留下大量的银子,其中一个重要用途就是给百官发放俸禄,在高拱的思想里,只要朝廷回到开国那样的状态就好,自然不会去考虑怎么样让户部增收,因为户部收入朱元璋早就定下来了。
现在能做的,也就是节流,减少朝廷禄米的支出,裁撤冗员就成了高拱所想。
毫无疑问,在所有官制里,真正超编最严重的起身只有一个部门,那就是锦衣卫。
于是,一篇关于裁革冗员的奏疏,在高拱的笔下逐渐成形。
为了不被皇帝误以为此篇奏疏是针对皇帝亲军,高拱搜肠刮肚又想出一些朝廷官职里不需要存在,或者被认为可以减少的官职。
比如南京总督粮储,以都御史主持其实就很多余。
北京总督仓场大使其实就是户部官员充任,南京自然也有必要如此,只需要南京户部安排人即可,大不了让都察院每年派出御史巡视一番。
又比如市舶司,大明朝的市舶司变动剧烈,多次罢而复设,但大抵也就是三处,分别是浙江市舶司、福建市舶司和广东市舶司。
三处市舶司各有分工,浙江市舶司负责通商日本,福建市舶司负责通商琉球,广东市舶司负责通商占城、暹罗和西洋各国。
各处市舶司均设提举一人,副提举二人,还设有内官提举一人,为提举市舶太监,其实也就是市舶司真正的话事人。
可市舶司这种衙门,平时一年也难得有接待任务,特别是当下。
就高拱所知,其实两个副提举就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于是也一并写入裁革名单里。
刷刷点点,很快一份奏疏就写完。
趁着等待墨干的时间,高拱对奏疏检查一遍。
这份奏疏他不打算交给其他阁臣审阅,做为内阁奏疏,而是打算以自己个人密奏的方式交到隆庆皇帝手里。
毕竟自己回朝这么长的时间,除了主持吏部惩治了一帮不称职官员外,还鲜有政绩。
既然户部说缺银子,自己就因此想办法给朝廷省银子。
如果陛下认可,自己再奏上一份奏疏,将此事敲定。
他可没有魏广德那么谨慎,检查一遍没发现有问题,等墨干后就把奏疏小心叠好收起,打算等陛下召见时带过去。
而此时的海瑞还不知道,自己的官职即将被裁革。
其实做官,海瑞还是称职的,到南京接替粮储一职后,他首先做的就是到南京城周边二十多处粮仓进行核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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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账册上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他早已经知道明朝官员的尿性,他可不想对自己所管理的仓储一无所知。
一旦朝廷要从这里调粮,仓库里拿不出来怎么办?
二十多座仓库,又不是走马观花,自然也颇费时间。
一个月的功夫,他也不过只检查了十余座粮仓,但是问题已经发现了一大堆。
自然,账册上的粮食和仓库里对不上是最大的问题,但也不能因此就说仓储的官吏从中牟利,因为差额部分有湖广、江西等地官衙出具欠粮公文。
换句话说,湖广等地官府并没有按照户部的命令,按时把粮食送到南京,而为了应付户部的检查,所以就给南京粮储开了文书并取得回执,南京粮储这边则以此来冲抵这部分粮食缺额。
而对京城呢,地方上则是上报粮食已经按时送达南京粮储,并有南京粮储开出的公书。
对别的官员来说,这样的事儿当然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延续到现在,其实已经成为潜规则,其中猫腻众多。
既有官员挪用粮食高价贩卖,也有南京粮储官吏私自出售仓场存粮,然后找其他地方官员补上这么一纸文书冲抵差额。
海瑞只是简单核对几笔,也反应过来,猜出其中猫腻。
在他看来,此事非同小可,他可不愿任由事态继续发展。
以前不知道就算了,现在成了他管辖的差事儿,自然就要开始清理整顿。
先不管其他,那十余座仓场的缺额,海瑞让官吏把文书全部找出来,然后以粮储衙门行文的方式直接发往各地,催缴粮食。
地方上积欠粮食都是有账的,核对后自然可以得出被私自倒卖的粮食差额。
有了回函,他这边就可以直接上报都察院和户部,继续向各地官府催缴。
不管结果如何,最终这些事儿都会浮出水面,让朝廷知晓。
自己这个总督粮储也不算渎职,至少做到应尽之责。
“大人,六座粮仓的欠粮文书已经统计完毕,倒是对的上账,你看.....”
师爷把统计好的文书送到海瑞手里,等待他的指示。
“以衙门的名义,向这些府县衙门发文,让他们尽快核实回复。”
海瑞心中早就有计较,此事最后不管是他们补运欠粮还是什么,他都必须把此事向京城上奏,让朝廷知道地方上这些猫腻。
虽然他不会直接揭开盖子,但是以朝廷诸公的睿智,明白其中问题想来不难。
若是朝廷要杜绝此事,他也能够为此出力,其实只要巡查御史每次都能够认真核查,这样的事儿早就公开,也不会闹到现在这样,数额巨大,几乎已经占了近半仓储。
这还真是一部分仓场,就少了近一半的粮食,其余还没有去看过的仓场,想来也好不到那里去。
若是不尽快汇报,朝廷需要从南京运粮,自己可就有失职的风险,虽然他刚刚赴任。
经过上次华亭徐家的案子,海瑞明白做事不能优柔寡断,当断不断必受其害。
所以,现在手里已经握着仓场这些欠粮文书,只等各地官府回函,他就马上上奏此事。
与此同时,南京一处僻静的酒馆里,十数名衣着华贵的男子聚集一堂。
看似不过是平常的酒席,可他们举手投足间无不显示出一种官老爷的气质,显然这些人都是南京城里的官老爷。
“李大人,那海瑞把文书都拿走说要统计数额,我们又有什么办法?”
“是啊,他是奉旨督粮官,他要检查我们只能配合,差额也得有个交代不是。”
一些人此时垂头丧气,而另一些人则在努力解释着当时的情况。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们的难处,都说县官不如现管,你们栽在他手里,也不冤。”
被称为李大人的官员此时也有些抓耳挠腮,举止失措。
在座所有人都是知道海瑞脾性的,知道此人不好通融,否则也不至于被发配到南京做这劳什子的粮储了。
应天巡抚这个官职,它不香吗?
还不是得罪了徐阁老,在朝廷里被人整了。
京城里几天一封弹劾奏疏,早就传到南京城了。
对于这边的老爷来说,本来以为去了个“祸害”,结果没想到是发配到自己这里。
“那些文书都有那些地方,你们把单子给我,我会和那边联系的,高低不会有差错。”
李大人开口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我还就怕那边报上来的数对不上就麻烦了。”
一个一脸方正的官员说道,不过他们做的事儿可未必就正大光明。
“这些事儿早前就商量好了,地方上欠一部分,咱们这里挪用一部分,最后朝廷问起来大家都知道该怎么做。
你们只要做到守口如瓶即可,别的都别管,任他去查。
哼哼,都天南地北的,我倒要看看他怎么查。”
李大人一脸不屑的说道,不管他此时内心怎么想,至少在这里他得把人稳住了,不能自乱阵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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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人,后天海瑞就要到我的仓场来核查了,你看......”
有一人迟疑片刻,还是插话问道。
“该怎么查就让他怎么查,不要遮遮掩掩的,这些事儿牵连甚广,我都不怕你们还怕个什么?
天塌了有高个的顶,我们就是奉命办差,还能怎么样。
本官入仕的时候,仓场就已经是这样了,他怎么查?难道跑到地府去问罪,笑话.....”
“可是,要是那海瑞拿着那些文书报到朝廷去....”
“朝廷我们有人,内阁里都能说得上话,你们怕个什么。”
说到这里,那李大人已经端起桌前的酒杯向着众人一举说道:“今儿叫你们来就是让你们安心,此时上面已经知道了,自然会处理妥当。
只要你们那边不出事儿,让姓海的抓到你们的把柄就行了,其他都别管,配合他核查就是了。
来,喝酒。”
一口饮尽杯中酒后,那李大人才笑道:“若不是怕你们这么多仓场大使出现在一起惹人注意,咱们哪里回来这地方喝酒。”
“对对对.....秦淮河上千娇坊听闻最近来了个绝色,之前汤之诰汤公子砸了千两银子都没搞定,听说差点调府军砸了那场子。”
“灵璧侯在南京也就那儿样,要说在这里,还得是魏国公和诚意伯,还有那怀远侯常家,也是得靠边站。”
那李大人满脸不屑,仿佛根本不把灵璧侯、怀远侯这些勋贵放在眼里般。
实际上,真要和这些勋贵府上的嫡系遇到,一样卑躬屈膝狗腿的不行。
虽然有些家族空有爵位,可关系还在这里,老牌勋贵家族,大多沾亲带故。
就说那怀远侯,其实就是郑国公一脉的后人,祖上乃是和徐达齐名的常遇春,若不是因为朱标死得早,常家就坐实了大明的第一外戚。
也是因为这个缘故,之后的“蓝玉案”更是重创了这个家族,直到明孝宗弘治五年才得以平反,给常家赏了个世袭南京锦衣卫指挥使的官职。
而到了明世宗嘉靖十一年,嘉靖皇帝追封部分功臣后代爵位,给了常遇春的后人一个怀远侯的爵位,常家才重新有了勋贵家族的地位。
只不过常家的人没有临淮侯李家会做事儿,很快就被皇帝淡忘,到是临淮侯李庭竹获得皇帝的青睐,连续升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