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皇帝对黄锦澹澹说道:“这个冯保我不想再看到他,派往裕王府当差吧。”
“遵旨。”
黄锦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急忙答应下来。
说起来,冯保还是他看着人机灵才提拔起来的,以往当差还算妥当,谁会想到这么没经验。
以当时护着嘉靖皇帝离开永寿宫的火情,只是房梁燃烧起明火,是有充足时间抢运屋里东西出来的。
要知道,永寿宫里可不止有嘉靖皇帝喜爱之物,还有成祖文皇帝开始历代皇帝喜爱之物都多多少少放了一些在里面,无一不是精品,现在却是被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
嘉靖皇帝不想追究冯保的过失,其实也是作为上位者的一个考虑。
在此时的皇帝看来,这场大火似乎就是天意。
是的,是天意。
永寿宫被烧消息,想来这个时候已经传到外廷,还不知道那些家伙会怎么说这事儿,即便黄锦给永寿宫里诸人下达了封口令,禁止说出燃放烟火引发火灾的真相。
太监做错事,他可以非打即骂,甚至还可以有更重的惩罚,可是到了冯保这里,除了他没有及时抢运出永寿宫里的东西外,其他似乎都没有错。
人还是缺乏磨砺,那就发配到裕王府去吧。
从司礼监发配到裕王府当差,这已经是个很大的惩罚了,从内廷权利的边缘直接被一脚踹出去。
希望经过此事,能够让冯保成熟起来,以后辅左裕王的时候变得更加谨慎、稳重。
“皇爷,还有个事儿,今儿两位阁老一大早就入了西苑,现在无逸殿等候。”
这时候,黄锦似乎才想起来似的,对嘉靖皇帝说道。
“有什么事儿吗?”
嘉靖皇帝虚眯眼睛盯着黄锦问道。
“他们听到永寿宫大火的消息,所以一大早就入宫请安。”
黄锦急忙答道。
“告诉他们,朕无事,让他们回内阁处理公务,不要耽误国事。”
略作思考,嘉靖皇帝开口说道。
说完话随即起身,缓缓向偏殿行去,快走到偏殿门时忽然站定,对跟过来的黄锦又说道:“传谕礼部,朕御皇祖初宫二十余,禩大变蒙恩久安玄事,兹荷洪庇益感卷佑,其于十二月朔择日祭告郊庙、社稷,命英国公张溶,驸马诏伯陈鏸方承裕各行礼。”
黄锦本要招来殿外内侍进来,服侍嘉靖皇帝洗漱,忽然又得到传旨的命令,当即躬身,把嘉靖皇帝的话牢牢记住。
“你去吧,叫人进来服侍我洗漱。”
吩咐完,嘉靖皇帝挥挥手,对黄锦说道。
“是。”
黄锦答应一声,目送嘉靖皇帝走进偏殿,这才转身出了正殿大门,招过几个内侍吩咐一声后,他就出了玉熙宫往无逸殿而去。
“听说永寿宫昨晚走水了。”
魏广德一大早进了裕王府就听到这个消息,还一脸不可思议。
嘉靖皇帝可是御驾在此,居然也能被一把大火给烧了,老朱家还真是火德星君转世,没事儿就在皇宫里烧着玩。
别的不说,三大殿被烧了几次,嘉靖皇帝登基以后遇到过几次火灾。
轻轻摇头,随即笑着问殷士谵:“正甫,那陛下现在回紫禁城了吗?”
嘉靖皇帝当年因为壬寅宫变离开皇宫移居西苑就再也没有回去居住,这会儿魏广德好奇,房子被烧了,是该回去了吧。
“没有,听说昨晚移驾玉熙宫,至于最后住哪里还不清楚。”
殷士谵笑道。
“玉熙宫?”
魏广德感觉对这个词有点熟悉,好像以前看电视剧的时候有听到过这个地方,随即心头就涌现出一丝想法,不会嘉靖皇帝不想搬来搬去,嫌麻烦,就一直住那里了吧。
“今儿一早,两位阁老就进西苑求见陛下,一是请安,二就是想请陛下移驾回宫。”
殷士谵又接着说道。
“嗯?为何?”
魏广德诧异道。
“朝廷没银子,陛下能够回宫居住的话,永寿宫就不用重建了,至少暂时不用,否则,严阁老怕是胡子都要被揪掉了。”
殷士谵摇头叹气道。
闻言,魏广德微微点头。
确实,当大明的家还真是为难那几位阁老了。
不过随即魏广德就感觉哪里不对的样子,仔细一想才发现,现在内阁可是三位大学士,可刚才殷士谵说的却是两位阁老。
一时半会儿,魏广德还没有习惯内阁已经是三位阁老了。
“内阁谁没入西苑?”
魏广德问道。
“嗯?就是袁炜嘛,他被留在内阁处理公务,首辅和次辅都赶往了西苑求见陛下。”
殷士谵答道。
“哦,这样。”
魏广德答应一声,正这会儿张居正也迈步走了进来。
而就在此时,严嵩和徐阶也回了内阁,不过在这里等着的人可不少,五部尚书都来了,礼部尚书空悬,可是左侍郎李春芳也过来等消息。
当然,虽然他加入进来,可毕竟只是侍郎,而且之前的顶头上司也还坐在这里,所以李春芳的存在感很低,感觉有点唯袁炜马首是瞻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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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都来了,都坐下吧。”
严嵩看到众人都在,笑着冲他们点点头,这时候严世番也已经走到严嵩身边,扶着他进屋,在大堂主座坐下,然后就侍立在一侧。
“阁老,御驾什么时候回宫?”
这时候,户部尚书高耀首先忍不住,开口问道。
严嵩看看高耀,又看看其他人,摇摇头,说道:“我们没有见到陛下,是黄公公过来的。”
看着下方坐下的袁炜和后面末席的李春芳,严嵩才说道:“陛下还有谕旨,不过估计人也快到这里了。”
“嗯?什么谕旨?”
正这时,门外有中书通报,宫里有传旨公公到了。
此时陈矩已经进入文渊阁,让人进去通传一声。
他是在玉熙宫外得到的差事,黄锦让他去礼部传谕,不过出宫门的时候听说六部堂官都去了内阁,这才掉头来到这里,比严嵩、徐阶还是慢了一步。
此时,严嵩等人已经纷纷起身,依官职资历排好,等着陈矩进门传谕。
之前已经知道屋里都有谁,所以陈矩进来也没被吓住,毕竟屋里的都是当朝权臣。
他这次传谕是传给礼部的,和朝中其他衙门可没关系,看着屋里人都凑齐了,也只能笑着拱拱手,随即表情就严肃起来,大声说道:“上谕礼部........”
严嵩和徐阶之前已经从黄锦口中知道是怎么个谕旨,所以这会儿倒是不奇怪,不就是祭祀嘛,哪年不做这些事儿,只是这次是新冒出来的而已。
陈矩传完旨意,自然就告退,看这架势也不是他一个小太监该逗留的。
屋里都是些什么人,可以说大明朝最位高权重的一批人都在这里了,他们哪怕随便说的几句话都可以被认为是国政,而陈矩又是什么身份。
他在这种地方,除了传旨,其他话都不敢乱说半个字,闹不好就被扣上干政的帽子。
以嘉靖皇帝对宦官的态度,一旦被他认定,不死也要脱层皮。
兴许是正德朝八虎的教训,嘉靖皇帝对太监一向非常苛责。
这时候李春芳是代表礼部出来接旨,事儿倒是不大,就是安排下去,让太常寺做好准备工作,让钦天监算出黄道吉日就行了。
不过这时候的李春芳毕竟不是礼部尚书,还没有执掌一部的魄力,没来由眼睛看向袁炜。
袁炜当然注意到李春芳转移过来的目光,不过他也只是笑了笑,今天这么多人齐聚内阁,肯定不会为了祭祀争论什么的。
这,其实就是一件小事儿。
果然,在陈矩离开后,高耀就首先说话了,自然还是诉苦。
不管怎么说,他的户部可不敢接重建永寿宫这个差事儿,虽然永寿宫不是他出力,那是工部的活儿,可是那些材料不都得户部最后讨银子。
虽然有这些工程,户部出银子的时候也有分润,可是以现在大明的财政状况,户部是真承担不起这份开支了。
这事儿急的,其实也只是户部,其他衙门是事不关己的态度,甚至工部或许还有些沾沾自喜也说不定。
只是这个态势下,工部尚书并没有开口说什么,毕竟一切抉择都要看西苑那位的态度。
只要他坚持要修,工部就有活干,有钱赚,如果严阁老他们有本事说动陛下不修宫殿,那也是他们的能耐。
“我知道,下来我们会和陛下再说说此事。”
严嵩只能先答应高耀的要求,实在是他也知道户部的状况,这又是年底,该用的钱都已经拨出去了,要是真要在这个时候重建,采买材料的银子说不得就得克扣年底的俸禄和岁赐,怕是京官都要骂娘了。
安抚好高耀,其他人也都起身拱手告辞,只有李春芳排在最后,出了大堂也没有走,就在外面等着袁炜出来。
没一会儿,袁炜也出来回自己值房,看着李春芳还在外面有些奇怪。
“袁阁老。”
李春芳拱手恭敬喊道。
“子实,你这是有何事?”
被李春芳喊一声阁老,袁炜并没有觉得有什么,早在几天前被人这么叫的时候还有些飘飘然,现在已经免疫了。
“阁老,陛下今儿的传谕,你看礼部该怎么个做法?”
李春芳老老实实问道。
“遵照执行就好了,陛下在旨意中说的清楚,回去安排下去就行了,到时候和英国公府和驸马府先沟通一下。”
袁炜似笑非笑的答了句,随即缓缓向自己值房走去,而李春芳则紧紧跟了上来。
其实他明白,或许之前自己的一些操作把李春芳看得搞不会了,所以是想在自己这里来取经,学点邀宠的经验,不过经不可轻授,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告诉你该怎么做。
“阁老,礼部是不是该上个奏疏,说说情况?”
看袁炜这态度,李春芳只好继续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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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排好了,肯定要上奏疏请陛下御览的。”
袁炜依旧还是那么个态度。
“袁阁老,你是礼部老人,该怎么做还请你指点指点,以前你还在部的时候,礼部可是唯你马首是瞻的。
现在陛下没有任命礼部尚书,我一个侍郎也不敢胡乱做决断,还请阁老指点一二。”
李春芳说完话就殷切的看着袁炜,希望能从他口中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这次,袁炜倒是没有拿捏。
或许有人会觉得这么让人有求于己会很开心,可实际上也有个度,过犹不及。
要是拿捏的太狠,最后不管你帮还是不帮,闹不好就弄出个对头来。
能到三品官位的人,那个又是简单的。
现在你官职压过他,可以对他指手画脚,显得自己很威风,可谁知道那天就反过来要求到对方那里。
而且,虽然袁炜入阁,貌似已经达到明朝权利的顶点,可是别忘记了,内阁,严格说来,其实一点权利也没有。
内阁,就是朝廷和皇帝之间的缓冲剂。
而且内阁要施政,都是要借助六部才能执行下去,这也是为什么严嵩当年一个劲要捞六部堂官之位的原因,没有这些人,他的想法根本就实现不了。
当然,这也是互相成就吧。
大老吃肉,
李春芳看袁炜默不作声,知道他在思考这事儿。
都是明白人,不需要把话说的太透。
之前,袁炜毕竟离开礼部,所以不需要考虑这个问题,现在李春芳求过来,自然就要相信该做点什么。
良久,袁炜才看看四周,没什么人注意的时候,他才小声对李春芳说道:“子实,回部后以礼部的名义上奏,就说承天卷佑,请诏示天下百官斋戒修省。”
李春芳一听心里就是大喜,果然还是袁炜厉害。
一场大火,嘉靖皇帝因为自己毫发无损所以感恩上天要求祭祀,没想到瞬间就被袁炜给拔高到天下的程度。
皇帝要的祭祀做了,天下百官也应该感恩上天,所以都应该斋戒修省一番。
西苑和内阁消息,这会儿已经传入了裕王府。
“叔大,你说阁老能阻止陛下重建永寿宫吗?”
这会儿,殷士谵有些忧心忡忡的说道。
“不好说,阁老当然明白朝廷的困境,只能说尽人事听天命吧。”
张居正也不知道能不能行,毕竟以往的经验,被烧后嘉靖皇帝一般都会要求重建,这次永寿宫怕是也不会例外。
“年关难过了。”
魏广德在一边说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