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不断的雨让学校的墙壁和地板都有点湿湿的。
“枫,在干什么呢?”
午休的时候,枫站在走廊的窗边一动不动地盯着外面,同班同学走到她边上朝着相同的地方望去。
“没什么。”
顺口蹦出来的话里带着“不关你事”的口气,枫心里一愣,赶紧确认了一下对方的脸色。幸运的是同学似乎并未在意,仍像平时那样对她笑起来。
“体育课改在体育馆里上了。枫也快去换衣服吧。”
说完,同学就回教室去了。
又变成一个人的枫再度朝窗外看去,那座山所在的方向。两天前的晚上,自己和哥哥一起把睦男埋掉的那座山。从刚才开始,枫就一直望着那个方向。
究竟是谁、又是在什么时候目击了他们的行为?究竟又是怎样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呢?领巾究竟消失在什么地方了呢?发出那封信的人又是谁呢?带横杠的笔记本纸上用铅笔写成的文字,仿佛是故意写得很潦草的要挟信。
我知道你杀了人。
证据也在我手中,
我随时都可以将之交给警察。
如果不愿意的话就听我的吩咐。
不准告诉任何人。
包括你哥哥。
枫是在公寓的哪箱里发现这封信的。昨天傍晚自己出门买日用品回来的时候,发现这封信混在几封寄给睦男的广告信之中。
她没有告诉莲。虽然迟早肯定都会跟哥哥说明一切,但是昨天晚上她却迟迟下不了这个决心。信上说了不准告诉莲,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她很害怕违背信上的意思。昨天晚上她把要挟信折起来藏在了台灯下面,藏在那里的话莲应该不会发现吧。
所谓的“证据”果然还是那条消失的领巾吧。还是说写下这封要挟信的人还掌握着什么别的证据呢?——该怎么办才好呢?自己究竟会被逼到什么地方呢?心底就好像积着一潭冰冷的水,每一秒水位都在逐渐上升,用不了多久就会淹过她的喉咙溢出来。
枫闭上了眼睛,然后慢慢地睁眼,离开窗边回到了教室。男生们正在隔壁教室换衣服,所以教室里只有女生。枫也脱掉校服换上了体操服。蓝色T恤的胸前,缝着一块写有“添木田枫”的姓名条。
妈妈和睦男结婚后的一段时间里,枫的体操服上也依旧写着“须佐枫”的名字。只不过是当时一直忘了换,而妈妈在洗衣服的时候也一直没有察觉到而已。有一天,在去操场之前枫才在厕所的镜子里意识到胸前的名字还没改,于是打算那个周末来换。然而还没等到周末,那套体操服就莫名其妙地消失了。结果到头来不仅是名字,全套的体操服都换了新的。
一个朋友说肯定是被男生偷走了。
——偷了拿去干什么?——
面对枫单纯的疑问,朋友皱了皱鼻子回答说:——也许是拿去闻啊什么的吧?——
当时枫只是觉得恶心。但是如果再次回想起体操服的事情来,枫却感到了难以名状的恐惧。自己竟然会成为这种事情的对象,这事实在前天才刚刚以某种更为可怕的形式让她有了切身体会。
体重,呼吸,臂力。光是回忆起来都让她觉得想死。
离开教室,枫和几个同学一同下了楼。在通往体育馆的没有墙壁的走廊上,枫看见了一名男生。在雨雾中的操场背景的衬托下,孤零零的短袖衬衫显得十分引人注目。
是谁?虽然以前见过这个人,但是枫却不知道他的名字。根据他脚上的室内鞋的颜色来判断应该是初二的学生。一开始枫以为他不过埋着头在想什么。但是等到走得近了,却发现他只不过装作看着地下,实际上却从有些长的额发空隙中往外张望着。就好像是在打量从他面前经过的穿体操服的女生们。好恶心。其他几个同学也和她一样面无表情从他面前走过,然后回头看了看互相低声地交谈起来。还有人故意用那个男生能够听见的音量讥讽了几句,但那个男生虽然听见了,却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枫也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从他面前走了过去。
那一刻,她听见了轻微的呼吸声。
就好像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猛地擒住了她的身体。
第六节课下课后,枫拿着书包出了教室。正在鞋柜一旁换鞋的时候,突然有东西拍在了她的肩膀上。枫啊地叫了一声,一下失去了平衡,赶紧伸出一只手撑在地面的磁砖上。
“……对不起。”
男生的声音。
枫抬起头的瞬间,全身都僵硬了。
站在她面前的是那个男生,那个站在通往体育馆的走廊上的男生。
“对不起,刚刚我没注意……”
毫无抑扬且略带嘶哑的声音很难听清楚。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枫的脸,然后蹲下身,从口袋里掏出面巾纸来。
“你的手弄脏了,擦一下吧。”
就在他这么说的时候,停留在枫脸上的视线也一直没有移开过。因为他突然一下把面巾纸递到枫的胸前,枫下意识地抬起右手挡着,结果就正好变成了顺手接过面巾纸的姿势。枫用眼神朝他道谢,然后擦干净了手。
“我拿去丢。”
男生从枫手上接过沾着些许泥水的纸巾,然后将纸巾折了两下,放进了自己的口袋中。他的指甲周围满是翘起的倒皮,手指骨的形状也很特别。他站起来后,抿着嘴唇沉默了几秒。
“一直……都在下雨呢。”
枫没办法回答他。
倒不是因为突然被搭话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时候枫的脑海之中不经意地闪过了好几个画面让她乱了手脚。这个男生,这个瘦瘦的、目光冰冷的人,至今她其实见过好多次了。早晨去上学的路上,全校集合的时候,运动会的观众席上。对,运动会,那个时候拍的照片里难道不也有着同样的目光吗?装在相框里的那张运动会的照片里,能够看见一个男生站在有点远的地方一动不动地望着枫,那个人的确是他没错。由于自己觉得那目光令人不舒服,所以后来就把照片换成了妈妈的。
这个人,这双眼睛——枫清楚地记得最后一次看到这个人是什么时候。那是昨天放学后的回家路上。在离家很近的地方,枫不经意地回头看了一眼。与此同时,一个走在她后面不远处的男生用伞挡住了脸。不过当时她并不觉得是他挡住了脸,只不过觉得他正好将伞往前斜了一下而已。在他的脸消失前的瞬间,枫在很短的刹那与他视线相交。
那也是这个人,不会错的。
“你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他说着,仔细地打量着枫的表情。枫往后移了一下,轻轻摇头。
“没有,没关系。”
但是对方却像是没有听见似的继续道:“我愿意为你排忧解难。要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告诉我。”
这句唐突的话和昨天收到的要挟信在枫的脑海中很容易地就连在了一起。铅笔字,故意用潦草的笔迹写下的文字。枫用力握紧了裙角,才好不容易压抑住那股站起来飞奔逃走的冲动。
枫依旧蹲在地上没有动,对方像是放弃了似的点了点头,走开了。
短袖衬衫的背影很快就混进了一群放学回家的学生之中。这时候枫才发现从刚才起自己就屏住了呼吸。但是不管她用力吸进多少空气,那种沉重的感觉却依旧深植于心中,无法抹去。
“辰也。”有人叫了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