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辰也君究竟做什么了?——
昨天晚上睡觉前,里江在厨房里向圭介询问。她的眼神中表现出对于询问这件事情本身的难以忍受。她对前天晚上辰也和圭介两个人离开家的事情十分在意。
——我没说吗?——
不对,应该说过了才对。那天晚上为了就偷东西的事情道歉,他和辰也两个人去了红舌头。但是因为已经关门了,所以没办法又去了店员家。不过店员正要出门,结果什么都没说就这样回来了。圭介再一次这么说明的时候,里江在中途就摇着头打断了他。
——要洗的那条牛仔裤上有血啊。两个人出门的时候应该没有那种东西吧?辰也君他不管我怎么问也不肯回答,看起来也不像是受伤了的样子——
听着听着圭介差点笑出来。不过他还是努力忍住笑,回答道:——那个不是血啦。哥哥捡到了一块奇怪的布,那块布掉颜色——
——是……吗?——
里江轻轻叹了口气,表情舒缓了一些,但是随即又变回了神经兮兮的表情。
——但是,不管怎么看都确实是血呀。他凑近点闻了一下,也有血腥味——
啊?这回轮到圭介吃惊地看着里江的脸。
——那、那是血?——
里江犹豫着摇了摇头,将手放在胸口上低下了头。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那真的是血吗?如果是血,那块红色的布又是什么?一块满是血的布为什么会顺着坡路漂下来?辰也为什么要捡起那块布,专门装在口袋里带回家来呢?
——这个,管它是不是血——
圭介很勉强地露出一个笑容。
——和哥哥都没有关系,所以无所谓啦。在路上捡来的垃圾上消了点什么,和哥哥也完全——
没有关系吗?
——没有关系的——
真的是这样吗?
在圭介的面前,里江的表情渐渐缓和了下来。然而相反的,圭介心中模糊的不安却如同干冰溶化出的雾气般逐渐扩大开来。
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莲和枫搬运的那个大东西。漂下来的布上浸透的血。将布捡回来的辰也。清晨,英语笔记本里那篇像是要挟信一样的文章。
眼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今天依旧在下雨。
平时总是做好早饭后就比圭介他们更早出门的里江,今天却不知道为什么慢吞吞的。桌子上摆着拌有罐头蟹肉的蔬菜沙拉、炒鸡蛋、像是里江亲自挤的葡萄柚果汁。之前的早餐一般也不过就是切片面包加煎鸡蛋而己。
“上班没问题吗?”
圭介悄悄地问。于是里江告诉他,从今天起她上班的时间会比以前稍微推迟一些。
“早饭不吃好一点脑子就转不动,报纸上是这么说的哦。为了不让你们两个人在上课的时候发呆,我们家也得把早饭升级一下才行。”
圭介把自己面前这份升级过的早餐吃了个一干二净。辰也眼神空洞地望着不知什么地方,每一样东西都只尝了一点点。趁着里江离开餐桌的空档,圭介就把哥哥剩下来的食物全部塞进了自己的嘴里,然后挺着撑得难受的脑子背上了书包。
哥哥先离开了家,里江语调轻快地送他出门。过了一会儿,圭介也该去上学了,里江也一丝不苟地吩咐他下雨天过马路要小心,在学校吃午饭不要剩下之类的。
早上的每一分钟,里江始终都是微笑着的。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天圭介在上课的时候,里江却一直在他的心里哭泣。就好像关不紧的水龙头在漏水一样,微弱的抽泣声一直在他耳边回响。
下午两点过后,圭介放学回到家,泡了茶,然后打开了客厅里的电视机。
坐在茶几前,圭介拿着遥控器随意地换着台。重播的电视剧、娱乐新闻、旅游节目。偶尔撞上一个有笑声的频道,圭介就会暂时停止换台。等到笑声结束了,他就又拿起遥控器继续按。这几乎就是下意识的动作。因为自己笑不出来,所以想听听别人的笑声。
按到遥控器的“3”时,电视里传来一群小孩子的喧闹声。瘦巴巴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身绿色的紧身衣,外面套着纸板做的盔甲,正在那群幼儿园小朋友的面前表演什么。他的左手上有一个很大的气球,右手则拿着——那是什么?看起来像是一根长竹签。紧身衣男人举着竹签,锋利的尖端正缓慢地靠近气球。
“要爆了哦!”
“危险哦!”
啊,原来是那个——圭介自顾自地笑起来。他知道这个把戏。二年级搞聚会的时候朋友曾经表演过,之后偷偷地告诉过他窍门。这个紧身衣男人肯定会用那根竹签一样的东西扎气球,但是气球不会爆。为什么呢?因为气球上被扎的地方已经事先贴上了透明胶。
节目的进行果然同他预料的一样。
“骗小孩儿的东西。”
圭介又开始换频道。电视剧、娱乐新闻、旅游节目。没有一个好看的。不如看点儿什么录像好了,圭介这样想着,目光移向了电视机下面的录像机。录像机黑色的数字显示屏上,清晰地映出一个如同被压扁了的机器人头一样的录像带符号来。录像机里已经有录像带了。圭介把电视频道切换成录像机,按下了播放键。画面出现在屏幕上的瞬间——
大脑中一片空白。
明亮的海滩,许许多多的人。
“看我拍。”
还没有变声时的辰也的声音。摇晃不定的画面正中央映出的正是蓝色泳衣、黑色头发,因为一直没晒太阳而雪白的四肢。
“妈妈……”
是那个时候的录像。两年前,在千叶的海边拍的录像。究竟是放在哪儿了呢?圭介和辰也以前也曾想过要找这盘录像带。妈妈死后,爸爸死后,想要看这盘录像带的欲望强烈到无以复加。但是连播放录像带用的VHS转换接口都一同消失不见了,找遍了家里的各个角落都没有。他们也问过里江,不过得到的回答是不知道。那时候,她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缥缈的迷茫,圭介至今都记忆犹新。
一直都在里江那里吧?
一直都被她藏起来了吧?
今天早上里江没有像平时那样很早就出门,而是一直等到送走辰也和圭介。那之后,她一定拿出了这盘藏起来的录像带,自己看了一遍。
虽然圭介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画面中,妈妈的背影越来越远,她的目的地是船屋。那时候妈妈是去买刨冰的。在画面的远处,能够看见人影很小的里江,她正在接待妈妈。虽然里江满脸笑容,但是妈妈说话的时候却看都没看她一眼——当时那种奇妙的感觉顿时又回到了圭介胸口。妈妈和里江面对面的场面不知道为何让他觉得很难受,甚至还有点害怕。虽然妈妈已经死了。虽然里江已经成为了自己的母亲。
他还记得,在看到这一幕时自己故意撇开了视线。因为不想看,因为很害怕。但是现在不能再和那时候一样了,这两年自己也长大了。不管是妈妈的死,还是里江,自己都能够全部接受了。这盘录像也只能被当作一段令人怀念的回忆来看,所以圭介没有移开视线。
里江指着海,对妈妈说了些什么。听不见声音。妈妈回头看了看里江指的方向,举在胸前的两只手左右摆了摆。虽然看不见口型,不过看她的动作,大概是在说不行不行,太勉强了之类的样子。里江又说了些什么。妈妈就垂下两只手,轻轻地点了下头。——好像是在答应里江的话。
里江做好了两碗刨冰递给妈妈,妈妈接过来后便又转身朝这边走来。画面在这里就结束了。擅自使用摄像机的哥哥看到妈妈要回来了,所以关掉了电源。
那之后就什么都没有了,画面一直是一片漆黑。妈妈死后就没有人再用过那台摄像机。
久违地看到妈妈,圭介的情绪十分激动。那是会动的妈妈,还活着的妈妈。然而就在录像结束一个小时后,妈妈就永远地不会动了。那瘦瘦的身体被烧成了灰,装进了白色的陶壶中。
圭介躺在地上,闭上眼睛。刚刚那夏日的艳阳依旧灼烧在眼底。窗外传来雨的声音。是啊,如果那一天也像今天这样下着雨的话,一家人就不会去海边,那么妈妈也就不会死“不对。”
圭介坐起身来。不应该怪天气。
杀死妈妈的是自己。
——要是妈妈能够早点下海游泳就好了——
圭介不经意地说完那句话之后,妈妈就像有心事似的一直沉默不语地望着浪花拍打着沙滩。等到辰也和圭介都吃完刨冰了,妈妈也还是这样呆呆地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她突然站起来,当时圭介还以为她是要去买什么或者去卫生间。但是妈妈却伸手拿起游泳圈,对着圭介和辰也笑了。
——我去爸爸那边哦——
那个时候爸爸正在离海岸很远的地方。
辰也飞快地瞟了圭介一眼,表情似乎在问:“真的没关系吗?”当然,圭介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他抬起头打算阻止妈妈。但是在他发出声音来之前,妈妈却蹲下来,轻轻探出手摸了摸圭介的头。那时候的柔软感触圭介现在都还记得。
——不用那么担心——
然后,妈妈就拿着游泳圈沿着沙滩走到海边,轻轻踩进浪花中的身影看起来也无比地自然。就好像是很习惯与海和水打交道的人一样,就好像继续在沙滩上走着一样,妈妈的身体逐渐没入了水中。
现在回想起来,那应该都是装出来的。妈妈其实很害怕,其实很担心自己的身体。但是同时,妈妈又想消除圭介的不安,所以才下到海里。因为圭介一直在担心她的心脏问题。
妈妈的腿浸入了水中,腰浸入了水中。她举起游泳圈,将头和两条手臂钻进去。游泳圈朝前漂了一段,然后磨磨蹭蹭地在原地停留了一会儿……接着又往前漂了一小段。看来只要有游泳圈的话,就算不能顺利地前进,妈妈还是能够稍微游一点儿泳的。
妈妈在缓慢地漂远,而爸爸的头还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你觉得妈妈没关系吗?——
——没问题吧,有游泳圈呢——
——但是就算有游泳圈……——
冷水本身不是不好吗?虽然浅滩上的水暖暖的,但是要是去了很深的地方,也许会突然遇上一股冰冷的海流。那不是对心脏不好吗?
圭介想。
但其实两个人都错了。有游泳圈并不意味着完全没问题,冰冷的海水其实也并不危险。
两个人开始觉得不对劲的时候,是妈妈大概前进到离爸爸所在地方还有一半距离的时候。那附近已经差不多看不到别的游泳的人了。
——哥哥。妈妈好像在看水里的什么东西——
妈妈停留在海面上,不停地来回看着自己的周围。她飞快地转着头,两只手像是在找什么似的在游泳圈的附近来回摸索。这奇妙的举动持续了很长时间。辰也叫了一声,猛地站了起来。圭介也跟着站了起来。妈妈的动作比刚才更加激烈了。她究竟在做什么?究竟出了什么事?
辰也小声念到。圭介拼命地想要看清楚游泳圈究竟怎么了。
——那个游泳圈,翘起来了——
——啊——
就如同哥哥所说的一样,游泳圈的两头都翅起来了。在妈妈两条手臂的压力下,游泳圈如同被折成两段般变成了一个“V”的形状。
——漏气了——
几乎是在辰也嘶哑地说出这三个字的同时,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爸爸正朝着妈妈游去的画面。妈妈的动作越来越大,越来越激烈,她已经完全丧失了冷静。爸爸正在逐渐地靠近她。
——危险!——
辰也短促地大叫一声。妈妈一把抱住爸爸的肩膀,爸爸的身体猛然沉入了海中。伴随着激烈的水花,爸爸的脸又露出了水面,他飞快地说了些什么。妈妈就像是爬一样搂住了爸爸的脖子。爸爸的脸没入水中,然后又冒了出来,然后继续说着些什么。妈妈越发惊恐地挥舞着两手,想要抱住爸爸。水花。消失,然后又出现的两个人的头。然而突然间,妈妈的动作停止了。圭介以为她听了爸爸的话,终于冷静了下来。身旁的辰也也大舒了一口气。
但是妈妈并不是冷静了下来。
而是她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终于,爸爸一边大叫着一边将瘫软不动的妈妈拖上了沙滩。中途,一个穿着红色救生衣的年轻男子也帮了一把忙,他大概是救生员吧。周围的游客们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望向这边。妈妈的上半身还跟她开始游泳的时候一样,牢牢地套在游泳圈里,两条手臂每在胸前。她的脸朝着一侧,没有被水弄湿。这副模样看起来就好像是将一个人偶放在游泳圈里一样,根本不像妈妈。也许是因为这个缘故,圭介既没哭也没叫,只是傻傻地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游泳圈里的空气并没有漏掉太多,大概还有七成左右残留着。这些空气足够支撑起妈妈的体重漂在水面上。因为爸爸其实就是靠游泳圈支撑着妈妈的身体,才将她带回岸边的。
漏气的原因是橡胶连接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小洞。这是后来爸爸将寄放在船屋的游泳圈拿回来后查明的。妈妈那边的亲戚也曾打算起诉游泳圈的生产厂家,但是那个游泳圈是外国生产的,日本的代理进口商也已经破产了。
再说,就算没有破产,起诉应该也是没用的,因为游泳圈漏掉的气并不算多。那个时候如果妈妈没在水里惊慌失措的话,心脏也不会停止跳动吧。
不,不是这样的。
——要是妈妈能够早点下海游泳就好了——
要是圭介当时没有说那句话,妈妈就不会死,那双温柔的眼睛就不会永远地合上。她至今都还会活在这个世界上。
圭介拼命忍住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一边拿起录像机的遥控器。
想再看一次妈妈的样子。
按下倒带键时,圭介才第一次意识到,在海边的录像之前似乎还录了些别的东西。那是从录像带最开始的地方开始录的很短的一段。
“你拍这个做什么啊。”
爸爸坐在房间里,正朝着镜头这边苦笑。他正在把要带去海边的东西装进包里。游泳眼镜、塑料布、创伤药、浴巾、毛巾、煎饼,以及那个游泳圈。
“今天全家人一起去海边。”
妈妈的声音从摄像机旁边传来,似乎是妈妈在拍这一段。
“爸爸现在正在做准备,真是辛苦呢。”
爸爸一边整理着一边将东西放进包中,然后单手举起包在头上晃来晃去。大概是想说明不辛苦吧。终于,爸爸大概是觉得老是自己被拍有点不好意思吧,他抬起头,像是想起了什么重大事情一般认真地说:“快去准备麦茶。”
妈妈笑着答应了一声,这个场景就结束了。
接下来拍的录像画面就已经是在海边了。画面中,圭介正站在稍微有些距离的海边,低着头一个人踢着脚下的水。虽然现在他依旧很矮,不过那时候更矮。不过学校统一发的游泳裤还是有点紧,就算是从很远的地方也能清楚地看见屁股的轮廓。周围很吵,摄像机的旁边传来很响的呼呼吹气声。
“……也不知道到底吹进去了没有。”
镜头动了。焦距变化导致画面在瞬间模糊之后,突然就映出爸爸的身影来。他穿着游泳短裤,正盘腿坐在塑料布上,膝盖上放着那个游泳圈。爸爸好像正在往里面吹气,他的身边坐着妈妈。这样一来,拿着摄像机的自然就应该是辰也了。
没错,圭介记得这件事。
在这一幕之前,妈妈说她也要帮忙吹游泳圈。
——吹个游泳圈不会死的——
这句玩笑话吓坏了圭介,他赶紧阻止了妈妈。妈妈很听话地将游泳圈还给了爸爸,于是爸爸又开始吹起来。圭介因为实在受不了妈妈那充满哀伤的表情,一个人先跑去了海里。画面里出现的正是这一幕。
这时候,意外地传来另一个声音。
“要我帮你们打气吗?”
摄像机晃动起来,画面中意外地映出了里江的身影。稍微有些倾斜的画面中,里江一手拽着橡皮船在沙滩上移动,一边朝这边伸出另一只手。那时候她的笑容更开朗,脸也比现在要稍微胖一些。
“正好我现在要用空气泵给这艘船打气,不介意的话你们的游泳圈也一起拿过来吧。”
里江汲着沙滩鞋走过来,朝爸爸伸出两只手。戴在左手腕上的很粗的蓝色手镯在画面中一闪而过。
“那就拜托你了,不好意思。”
爸爸将游泳圈递给里江。妈妈的眼中略有一点笑意却什么都没说。
塑料布上,妈妈那轻轻弯起来的两条白腿,和里江短裤下来露出的小麦色的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会儿就给你们送过来。”
里江单手拿着游泳圈,转身就回刚刚放下橡皮船的地方去了。她转身的时候,沙滩鞋的鞋跟扬起一撮沙子,洒在了坐在塑料布上的妈妈的膝盖上。已经走远的里江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散落在妈妈雪白膝盖上的沙子,清晰得有点触目惊心。
“那个家伙,真是毛手毛脚的。”不知道为什么,爸爸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为自己辩解一样,“虽然是挺好心的。”
爸爸拿起毛巾抖了抖,小心翼翼地将妈妈膝盖上的沙子擦落。妈妈一直面无表情地望着正朝着船屋走去的里江,什么都没有说。然后,这一幕就结束了。
画面消失了一下后,又切换到了刚才妈妈买刨冰的那一幕,圭介停止了录像带。
原来在自己不在的时候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原来那个游泳圈不是爸爸吹起来的,而是里江出于好心用船屋的空气泵吹起来的。本来其实这也没什么,这只不过是记录着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录像而已,只是普普通通的家庭录像而己。
……但是。
脑子里却有东西莫名其妙地蠢蠢欲动。
圭介将两只手放在茶几上,埋头盯着自己的鼻子尖。窗外的雨声依旧没有停。游泳圈、里江、船屋、空气。
到底自己在想什么?里江帮忙给游泳圈打气又能怎么样啊?
——要爆了哦!——
——危险哦!——
很普通的录像而已。
“很普通的。”
圭介说出声来,拼命想要把脑海中那个蠢蠢欲劫的东西赶出去。然而,自己故意说出声音来的行为却让那朦胧如雾一样的东西越发浓厚起来。那东西蠕动着,仿佛要凝结出什么形状来,但下一秒钟又分散开来,如同虫群嗡嗡般围着他旋转。游泳圈、空气、沉没……小船沉没。
脑海中的雾不知何时凝结成了一艘小船,坐在船上的是穿着鲜艳和服的女人。是那个故事,辰也告诉他的藤姬传说。公主要坐船渡过沼泽,继母却在小船上凿了一个洞。于是小船沉没了,藤姬变成了龙。藤姬是被谋杀的。是继母谋杀了藤姬。
“很普通的……”
放在茶几上的两只手慢慢地握成了拳。圭介本没有这样做的打算,但是手却自己动了起来。船屋的那一幕里,里江指着海里对妈妈说了些什么。妈妈的两只手在胸前摆动着,回答了些什么。但是最终,妈妈轻轻地点了下头——像是在答应里江的话。
——要不要试着游去你丈夫那里,如何?——
明明没有听见的声音却在圭介的耳边响起。
——不可能啦,我不会游泳——
——不是有游泳圈嘛,没问题的啦——
对吧,没问题的啦。
游泳圈也都打满气了。
“气球……”
那个窍门。表演之前,在气球上事先贴好不引人注意的透明胶。
如果——真的只是假设,如果把游泳圈橡胶连接的地方弄破一个小洞,然后再偷偷用透明胶贴上,究竟会发生什么呢?带着这样的游泳圈下到海里又会发生什么呢?
究竟会怎样呢?
这时候,在圭介的脑海之中,有个蓝色的东西一闪而过。
刚刚的是什么?似乎在哪儿看见过,就在刚才还看见过。
“刚才的——”
圭介抓起遥控器开始倒带。妈妈买刨冰的画面在电视机上逐帧退回。手拿两碗刨冰的妈妈背朝着船屋退回去,然后转过身,又退回了太阳伞下面。接着画面切换——爸爸用毛巾擦着妈妈的膝盖——再前面一点——再前面一点——
是这里!圭介按下播放键。
“不介意的话你们的游泳圈也一起拿过来吧。”
里江伸出两只手准备拿过游泳圈的一幕。
“那就拜托你了,不好意思。”
有了!
圭介将录像带又往回倒了几秒。
“不介意的话你们的游泳圈也一起拿过来吧。”
这之后。
“那就拜托你了,不好意思。”
圭介暂停了画面,他凑近电视仔细地打量着某个部分。里江的左手腕上,戴着某个东西。刚才自己一直以为那只是很粗的手镯。
但其实,那是一卷蓝色的胶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