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七王妃虽感激李纨的救子之情,但因其出身荣国府,只想着还了情分便是,并不想多与往来。
谁知李纨竟真是个秉性恬淡的,毫无攀附之心,三节两寿从不曾落下,却不曾求过一件事,也绝口不提当年施恩之举,行事稳重大方,进退得宜,倒让七王妃不由得高看了几分。
后来又从娘家三嫂颜慧处时常听闻其人其事,知其秉性,且每年的三节两寿又都极用心,行事妥帖周全,渐渐的才多了几分亲近之意。
如今众人皆对他们家避之不及,李纨却一如往日,常言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此举着实让七王妃心中感慨,暗叹荣国府虽行事不正,李氏却是个可交之人。
又思及对方多年守节,抚育独子,心下未免有些同情,想了想,便叫了青杏过来吩咐道:“你去打点一份回礼出来,加厚三分,打发人给李氏送去。”
青杏依言去了,不多时便带人捧了几个大漆盘出来,分别是富贵长春宫绸一匹,大红湖绉二端,银红色软烟罗一匹,玉色汤绸一大匹,宫扇十柄,官香十锭,端砚一方,徽墨两匣,上用茶叶两瓶。
七王妃看了一眼,却有些不满意,道:“太简薄了些,况且她是寡居之人,太鲜亮的东西也不能上身,我记得先前送来的那些上用纱罗绸缎还有好些,找几匹颜色素雅的出来,还有上回得的那一对羊脂白玉的龙凤镯,也正适合她戴,一并找出来送过去罢。”
青杏闻言一怔,不禁有些迟疑,林嬷嬷也忍不住道:“这会不会太贵重了些?那位珠大奶奶只怕不敢受。”
她是贴身服侍七王妃的,自然知道那套羊脂白玉的镯子,原是下面孝敬的节礼,乃是上等的羊脂白玉雕琢而成,温润无瑕,极为难得。
一般而言贺寿的回礼都是寿桃点心,茶叶绸缎等物,给李纨的这份委实太重了些。
七王妃微微一笑道:“无妨,她这几年的心意难得,不过是一对镯子罢了,又不值什么,只管送去便是,她自会明白。”
青杏闻言便知道李纨真正让七王妃上了心,非寻常人可比,当下便不再多言,依言又去挑了一匹湖蓝团花纹缂丝宫缎,一匹月白五彩缠枝牡丹漳缎,一匹莲青色哆罗呢,一匹藕荷色暗花松江绫,又捧了首饰匣子与七王妃过目。
众人都十分艳羡,绸缎纱罗什么的倒罢了,那对镯子却着实精致,极品白玉雕琢成龙凤花样,花纹镂刻的十分精致,玉质细腻晶莹,洁白娇嫩如羊脂,竟没有一点儿瑕疵,拿到外头便是有钱也没处买去。
七王妃却浑不在意,她体己丰厚,这对白玉镯子虽难得,于她而言却不算什么,当下略瞧了瞧,点了点头道:“就这样罢,一会子便打发人送去。”
青杏答应一声,自去料理不提。
这厢李纨封赏了王府来人,待看到七王妃的回礼时不禁有些错愕,这也太重了些,细想了半日,自己并不曾做什么,不过如往常一样送礼贺寿,怎的竟让七王妃如此青睐?
素云等人也面面相觑,不知其中缘故。
淡菊细细查看了一番,忍不住看向李纨,迟疑道:“奶奶,这些该如何料理?”
李纨沉吟半晌,思及这段时日京中的变故,心下也渐渐明白了几分,叹了口气道:“既然是王妃所赐,便都收下罢。”
淡菊素云等人对视一眼,也不再多问,当即带着人收拾起来。
一晃过了十来日,这日,李纨正看着丫头们打点针线,忽有丫头传话说道:“刘大娘来了。”
李纨一怔,难道是江南之事有了消息,思及此处,忙道:“叫她进来。”
丫头出去传话,不多时便见刘大娘领着几个婆子抬了两个箱笼进来,先请了安,方回话道:“我们家那口子从南边回来了,让我回奶奶的话,说庄上的事情都料理妥当了,这两个箱笼一个是林姑老爷给林姑娘的东西,另一个是南边的一些土仪。”
说罢打开一个箱子,取出两个描金匣子,打开与李纨看,却是满满两匣子的金元宝,道:“这里头是这次南边几个庄子春季的租子和两个香料绸缎铺子的进益,按奶奶的意思都折变成了金子,这些元宝都是二十两一个,拢共是七百四十两,连同账本都在这里头了。”
李纨略瞧了一眼,点了点头,对淡菊道:“收起来罢。”
淡菊当即带人上前收拾,登记造册。
李纨又命人将另一个箱子给黛玉送去
,土仪也打点出来分送各房,方转头问道:“这次的事可都料理妥当了?李管事的伤势如何了?”
原来李纨先前置办了两个庄子,除了种庄稼外,还专门养鱼养蚕,纺丝织布,又请了专人料理鲜花香草,制作香露和脂粉,出息极丰厚,一年下来少说也有七八千两银子。
李管事是原主从李家带来的陪房,一直忠心耿耿,李纨才让他去照看那两个庄子,因着国公府的名头,又有林如海的照拂,这几年一直太平无事,没想到却还是有人惦记上了,对方似乎浑然不惧国公府之名,竟然想花五百两银子就买下庄子,李管事自是不从,却被对方打断了双腿,性命垂危。
李纨当初听到消息时又惊又怒,急忙打发了刘有福前去料理。
刘大娘忙道:“听我们那口子说李管事伤的不轻,不止腿断了,脑门上也磕了个洞,看过的大夫都说没法子,就算治好了也要落下个残疾,幸而天缘凑巧,找到了张大夫,请了他老人家出手相救,李管事的双腿已经重新接上,如今已无大碍,只是伤筋动骨一百天,还需要调养些时日。”
刘有福这两年都在李纨的翠微山庄当管家,本已不大管外头的事了,外头的事也都交给了儿子,这次是江南那边出了变故,才不得不前去料理。
李纨闻言心下微松了口气,点头道:“无碍便好,对了,你方才说的是哪位张大夫?”
刘大娘笑道:“奶奶忘了?就是上回我们家茯苓丫头难产时救命的那位张简神医,梅香相公吴大夫的师叔!”
李纨怔了一怔才想起来,道:“原来是张神医,只是他老人家素来神龙见首不见尾,你们又是如何找到的?”
刘大娘笑道:“说来这次还多亏了甄娘子与英莲姑娘,否则哪里找得到张神医。”
说罢将事情的始末缘由道来,原来当初张神医与英莲母女一道回南,偶然在她们居住的小镇上发现了一名身患怪病的老翁,却是一种罕见的离魂症。
张神医别无所好,最喜欢的便是钻研各种疑难杂症,当下来了兴致,便在苏州住了下来,一心钻研奇症。
李管事夫妻也因为李纨的吩咐,时常打发人去探望英莲母女,女儿还与英莲结为了手帕交,极为亲厚。
也正是因此,甄娘子听闻李家出事,便忙去求了张神医出手相救,李管事才捡回一条性命。
李纨听罢,不禁暗叹冥冥中自有天意,道:“先前嘱咐的事可都办妥了?”
刘大娘忙道:“按奶奶的意思,给了李管事两百两银子叫他安心养伤,打人的那户人家也给了二百两银子作赔礼,如今庄上的事都是李管事的大儿子李德山料理。”
李纨点了点头,问道:“可知道了那闹事的人家是什么来头?”
贾家原籍便是金陵,又有国公府的名头,再加上林如海照拂,这些年来一直都颇为太平,这次对方却浑然不把贾家与林家放在眼里,行事肆无忌惮,必然背后有人,绝非寻常百姓之家。
刘大娘道:“打听清楚了,那管事的主子是苏州知府杨大人的侄儿,听说是个纨绔公子,也没什么能耐,平日里只知道斗鸡走狗,全仗着有个当知府的叔叔,才横行霸道,欺男霸女,无所不为。
先前姑老爷家的管家出面他都不理会,后来还是姑老爷亲自修书一封给了杨大人,对方才不甘不愿的赔了二百两银子,只是那位杨少爷却不肯交人出来。”
李纨微微蹙眉,按理说官场之上的人行事向来都极为圆滑,即便是不和,凡事也都会留两分情面,俗话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再怎样行事也不会太过,像这样丝毫不留余地、明目张胆打对方脸面的实在少有。
林家虽然许久不回姑苏,但毕竟是世代列侯之家,根基深厚,况且林如海如今身为两淮盐运使,位高权重,简在帝心,在江南官场也没有多少人敢得罪。
对方既然是苏州知府,不可能不知道他们家同林如海的关系,怎么还会如此嚣张霸道,竟丝毫不惧林如海之势?
除非他有什么倚仗,笃定林如海无法奈何他,才敢如此肆无忌惮。
想到此处,李纨心中一跳,问道:“刘管事可在外头?”
刘大娘忙道:“知道奶奶有话要问,在二门上候着呢。“
李纨当即站起身道:“我去外头书房等着,你叫刘管事进来,我有话要问问他。”
刘大娘答应一声,依言出去传话。
李纨来到书房,不多时刘有福进来,站在门口隔着屏风请了安。
李纨问了几句话,刘有福的回答也与先前刘大娘所言大同小异。
李纨沉吟片刻,问道:“你这次见到了林姑老爷没有?”
刘有福道:“按理原本我们这样的身份是见不着林姑老爷的,不过姑老爷宽厚,听说奴才是奶奶的人,特意抽空叫了我去说话,因此见了一面。”
李纨沉吟良久,问道:“你瞧着姑老爷气色怎么样?”
刘有福一怔,不解其意,不过还是回忆了片刻,道:“姑老爷精神倒还好,只是不知是不是案牍劳累,面色瞧着有些憔悴,偶尔还咳嗽几声。”
李纨心下一沉,心念电闪间忽然想起这几个月来朝中的变故,再回想原著中林如海去世的时间,忽然冒出一个念头,那杨知府是不是确信林如海一定会出事,才敢这样肆无忌惮?难道原著中林如海之死另有隐情?
她却不知,正因为她的插手,林如海原本的命运发生了巨变。
作者有话要说:来晚了,小可爱们久等了,明晚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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