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慢慢走回图书馆——口袋里还装着两个十字架。
“他又来了,”她悄悄地说,当时我们离开教堂已经有两个街区。“我转弯时看见他的。你别回头。”
我克制着没惊呼出来,继续朝前走。
“我打算去图书馆楼上的书库,”她说,“七楼怎么样?那里安静。你别跟我上楼,只有我单独一人的时候他才更可能跟踪我——你比我强壮。”
“你千万不能那样做,”我低声抗议,“寻找罗西的下落是我的事。”
“寻找罗西的下落也是我的事,”她也低声答道。
我从侧面瞟了她一眼,我想我已经习惯了她尖刻的幽默。“好吧。但我会在他后面,万一你有麻烦,我马上冲过去帮你。”
我们礼貌地在图书馆门口分了手。
“祝你的研究取得好成绩,荷兰先生,”海伦说,一边用她戴着手套的手握了握我的手。
“也祝你成功,罗——”
“嘘,”她打断我,走了。
我到目录柜那里随便拉开一个抽屉,假装很忙。我低下头,但还是可以看到借还书处的情况。
海伦在办理允许入库的手续,穿着黑大衣的她身材修长,只见她背影坚定地走向图书馆长长的中殿。然后,我发现管理员从中殿的另一端鬼鬼祟祟地过来,紧靠着目录柜的另一边。
海伦快走到书库的门口时,他已经走到了“H”条目了。那扇门我太熟悉了,几乎每天都经过它,可它从来不像今天这样意义非凡。这门白天都是开着的,但门口有个人检查入库的许可证。
一会儿后,海伦的黑色身影消失在铁楼梯上。管理员在“G”这个条目旁边又等了一下。然后只见他在上衣口袋里掏什么东西——我想应该是他们工作人员的特殊证件——刷了一下,也消失了。
我赶紧跟着进入书库,我真的开始担心了。我不该让海伦自己来当诱饵的。我突然想起了罗西讲过他的朋友赫奇斯的故事,加快了步伐。到了七楼——历史学书库——我停住了,犹豫着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走进去。
我至少熟悉这一层,这是我的王国。
起先,楼上听上去和其他楼层一样安静。然后我听到有人在角落里窃窃私语。
“是这,对吗?”海伦用敌意的口气在问。
那个细碎的声音又在说了。“你无权在那些书中翻来翻去,小姐。”
“那些书?它们不是学校的财产吗?你是什么人,难道要没收学校财产不成?”
管理员听上去很恼怒,但同时又想哄人:“你不需要在那些书里捣腾。一个年轻小姐不该去读那些书。你今天把它们还了,我就不找你了。”
“你为什么要得这么急啊?”海伦的声音坚定而清晰,“这和罗西教授有关吗?也许吧?”
“什么教授?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管理员掐断了话头。
“你知道他在哪里吗?”海伦厉声追问。
“小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我要你马上把这些书还了,图书馆要它们另有用途,否则你要为你的学术生涯付出后果。”
“我的学术生涯?”海伦轻蔑地说,“我现在不能还这些书。我还要用它们。”
“那么我只好强迫你还了。它们在哪儿?”
我听到了脚步声,好像是海伦走开了。我正要绕过书架尾端,把一本西多会修道院的对开本砸到那可恶的黄鼠狼头上。可是,这时海伦又抛出一张新牌。
“我们这么办吧,”她说,“如果你告诉我罗西教授的情况,我就告诉你一点——”她停了一下,“我最近看到的一幅地图的事。”
我的心顿时沉到七楼以下。地图?海伦想干什么啊?她为什么要暴露这个重要的信息?如果罗西的分析是对的,那幅地图是我们最危险的,也是最重要的财产。是我最危险的财产,我纠正自己。海伦不是同时在盘问我吧?我在一瞬间看到的是:她想利用地图抢先找到罗西,完成他的研究,她利用我来了解罗西了解的一切和他教给我的一切,然后出版她的研究成果,将他曝光——容不得我想更多了。因为我立刻听到管理员在咆哮。
“地图!你有罗西的地图!我要杀了你!”
海伦倒吸一口冷气,惊呼,然后砰的一声响。
“把那个放下!”管理员在尖叫。
我跳到他身上,脚才着地。他的小脑袋砰的一声撞到地上,那声巨响弄得我脑袋里嗡嗡直响。
海伦蹲伏在我身旁,脸色苍白,但看起来镇静,手里拿着十字架,对准他。
他在我身子下面挣扎,口吐唾沫。管理员很脆弱,我将他抓在手里,他连连打我,我用膝盖抵住他的腿。
“罗西!”他尖叫着,“不公平啊!应该是我去蔼—该轮到我了!给我地图!我等了这么久——我找了它二十年!”
他开始哭,发出可怜的、难听的呜咽声。他的头摇来晃去,我看见他衣领边有两个伤口,两个结了痂的刺口。我尽量让自己的手离它远点儿。
“罗西在哪儿?”我朝他吼道,“告诉我他在哪儿,现在就说——是你伤害他的吗?”
海伦把十字架拿近了些,他把头撇开,在我膝盖下挣扎。
即使是在那种时候,看到十字架对他的威力我仍惊骇不已。这究竟是好莱坞电影,迷信还是历史?不知道他是如何走进教堂的——不过我想起来了,在教堂的时候,他是远离圣坛和礼拜堂的,连圣坛边的那个老太太他都避开了。
“我没有碰他!我什么也不知道!”
“不,你知道。”海伦凑得更近了。她的表情很激烈,脸色惨白。我注意到她用另一只手紧紧地捂在脖子上。
“海伦!”
我肯定是惊呼出来。但她没理我,继续盯着管理员。
“罗西在哪儿?你这些年来等的是什么?”
他退缩。
“我要把这个放在你脸上了。”海伦说,一边将十字架放得更低了。
“不!”他尖叫,“我告诉你。罗西不想去。我想去。这不公平。他带走了罗西,不要我!他强行带走他的——而我心甘情愿地想要伺候他,帮他,给他编目录——”他突然缄口了。
“什么?”我把握好力度,把他的头撞到地上,“谁带走了罗西?你是怎么帮他的?”
海伦把十字架放在他的鼻子上方,他又开始呜咽了。“我的主人,”他哭着说。
蹲在我旁边的海伦长抽了一口气,往后跪坐在地上,好像听了他的话,她不自禁地缩了回去。
“谁是你的主人?”我压着他的腿问,“他把罗西带到哪儿去了?”
他的眼睛在发光,着实吓人——扭曲,一张普通的人脸上布满了可怕的表情。“还能让我去哪儿!去坟墓!”
也许是我的手松了,也许是他的坦白让他获得了力量——我后来意识到,也许是恐惧令他力量倍增。反正他突然腾出一只手,像蝎子一样转过身来,把我的手腕往后扭到刚才我压住他肩膀的地方。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就已经跑了出去,我下楼去追他,只见一个穿招待制服的女孩子在人行道上尖叫,指着一辆汽车的前轮。
那个黄鼠狼似的管理员的腿从车下伸出来,扭曲成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一只手臂放在头顶上,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