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留宿

如果要问上辈子的人生对金总来说有什么好处,最大的好处也许是让他的眼界比寻常人稍高一点。年会和各种经济论坛上,他见过马云和马化腾(当然没好意思搭话),至于娱乐圈明星他更是见得多了,他自己前女友就是影后,顶流明星,他多多少少有过一面之缘。

不然这会儿可能腿都软了。

在见到梅兰芳之前,金总一直不停地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因为对方是民国的顶级流量天王,又是名垂青史的戏曲泰斗,无论哪个标签都让金总有点害怕。

金总觉得自己真的布星啊。

姚玉芙冒着雨循声而来,金总甚至有点傻了,还是露生把他袖子一扯,拉着他晕晕乎乎,进了梅宅的大门。一屋子的客人都站起来,笑道:“玉芙抱恨了十来年,今天把这个遗珠找回来了!”

从旁边闪过来一个人,他个子不高,甚至其实算是娇小,手里拿了一条大毛巾,塞在露生手里:“快擦擦,傻孩子要见我为什么不直接来?大雨天淋得这个样子,嗓子倒了可是一辈子的事情!”

露生腼腆笑道:“我们入不了先生的眼,又怕先生太忙,所以——所以——”

那人又叫:“芝芳姜汤拿来,叫孩子们赶紧喝了。”

金求岳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就是梅兰芳!

梅先生牵起露生的手,见他换过了衣服,稍稍放心,又看他们两人乖乖地喝了姜汤,重新问了名字,与客人们互相介绍了,都在客厅坐下。

他身上真的没有什么星味儿,或者说跟金总以前见过的顶流明星都不一样,穿着家常的绵绸褂子,质朴爽朗,有点天真大叔的味道,手里捞着毛巾,那感觉下一秒就是“二丫!狗蛋!过来吃饭!”

只有他美丽的眼睛和优美的嗓音,无声地表露出他的身份,眼睛真的格外有神,顾盼生辉,不过家常说话总是笑得弯起来。真正的领袖不需要靠虚张声势来表露威名,他们坐在那个光华四射的宝座上,不是因为别人畏惧他们,而是因为太多人喜爱他们,愿意追随他们。

他在打量梅先生,梅先生也在打量他们,客厅里的客人都笑吟吟地,望着他们。

十年前姚玉芙回到北京,就和梅兰芳说起过这个白露生,除了赞赏,其实也有一点信口传奇的打趣,梅先生听他说了一遍,笑道:“人家在南京唱得风生水起,你又何必勉强呢?难道是个名角儿你就要挖进崇林社来?你肯,师哥却未必肯。”

他说的师哥即是杨小楼,十年前梅兰芳和杨小楼同建崇林社,姚玉芙就来担任经理,姚经理把戏也扔了,专心经营崇林社,恨不能广招天下才俊。要招露生做徒弟的事情虽然作罢,有时想起来还是念叨两句,头几年念叨“你看我说的没错,他果然红了”,后两年念叨“你看我说的没错,他走歪了!”

把梅先生弄得又烦又笑:“你要是真的放不下,你就再去寻一次!也叫我看看,是什么好孩子,弄得你念叨这么些年!”

姚玉芙笑道:“算了,算了,茫茫人海何处寻去?我这儿忙活你的事情还忙不过来呢。”

这时大家把旧话又提起来,都笑姚玉芙肯啰嗦,没想到今天真啰嗦出了结果,姚玉芙得意道:“哎,各位瞧见没有,所以说强扭的瓜不甜,有缘千里也来相见,我就说我跟这孩子是有点儿缘分。”

叶玉虎在旁道:“算了哦,人家是来找畹华的,没有说要找你的!”

姚玉芙如戏台子上插科打诨,麻溜儿接口道:“柳梦梅也得谢春香,张生也要谢红娘,要是没有我,哪来这出戏呢?”

众人哄堂大笑,都道“你也不要唱青衣了,你去唱个丑吧!”姚玉芙摇着大蒲扇道:“唱什么丑?红娘是个贴!我虽然不唱了,科目还是分得清。”

大家笑得东倒西歪,唯露生和求岳心中感动,金总心里更是一堆话说不出来。他掺和娱乐圈两三年,当红明星防爆小透明的事情见得太多了,此时却是前辈爱惜后辈,原本是素未谋面,却能知音惜才。和露生脸红红地相看一眼,也跟着嘿嘿傻笑。

其实他听不太懂姚先生和叶先生说的什么笑话,大概就是梨园里的行话玩梗吧,虽然听不懂,亲切却能体会到,艺术家的圈子就是很艺术啊,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超喜欢这里的!

这一夜大雨未停,大家聊了些梨园行中的时事,把露生唱的那三段评点了一番,又说了些闲话。梅先生留他们在客房住下,只是不问他们为什么而来,也不问他们何时回去。

给他们安排的还是一张大床。

之前梅先生看见金总,露生介绍说“他是我的朋友”,以为一样是梨园中人,谁知说了几句,露生句句都懂,金总却是纸包不住火的一头雾水,光跟着呆笑。

梅先生心中诧异,想起姚玉芙之前说的逸闻,含蓄地问:“阁下姓金?”

金总诚实道:“嗯,我改过名字,以前叫金世安。”

梅先生“哦”了一声,站起身来:“失礼、失礼,那我只比你大两三岁,刚才把你当晚辈看待,是我不周到了。”

金总这个身体的年龄现在应该是34岁。

这不能怪梅先生眼力差,求岳自己也觉得挺奇怪的,刚穿来的时候,他在镜子里仔细看过这张新的面孔,帅还是挺帅的,只是有一点小小的细纹,大概是因为忧思太过,眼角下面有岁数的痕迹了。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剃胡子的时候感觉脸变得年轻了,靠近他之前二十多岁的模样。

身体也会随着灵魂发生变化吗?

梅兰芳是看他举止纯朴,不像个久在名利场的人,又觉得他面相实在青春,所以总也没有想到,这就是玉芙说的那个包养白露生的金公子。

他这里歉疚,金总就很方,金总慌忙站起来:“不失礼不失礼,梅先生你尽管把我当晚辈。”

别说晚辈了啊,叫你一句梅爷爷都是当得的!

梅先生没再多问,微微一笑。转头就给安排了一张大床,不过话说得还是很礼貌:“今夜留宿的客人多,两位权且挤一挤,这么大雨再回去我也不放心。”

倒是姚玉芙路过他们门前,打趣笑道:“易得千金宝,难得有情郎,十年情分,真不容易。”

金总:“……”

露生:“……”

姚先生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骚东西啊!我们不是!我们没有!

两个人将就洗了澡,红着脸挤在被子里,金总就算再不是个人也不敢在梅兰芳的家里开车,不过还是谢谢梅巨巨你给我这个机会!

和露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红着脸都笑了。求岳往露生枕头上挤,露生娇声道:“两个枕头,你干嘛挤我的?”

金总腆着脸笑道:“你的枕头香。”

露生滴溜溜滚到旁边去,求岳又凑上来,露生笑道:“你别在这里乱闹,咱们好好睡觉。”

求岳把他拉到怀里:“哥哥给你暖和一下,刚才梅先生也说了,叫你晚上千万别再着凉,会倒嗓子的。”

趁机抱一下啦!

露生也不闹了,将灯关了,乖乖地靠在他怀里。雨夜里,两个人心跳都温柔而清晰,其实更多的是兴奋,也有疑惑。

露生感慨道:“梅先生人真好。”

求岳奸笑道:“是啊。”

就冲今晚这个同床共枕金总都要给他点一百个赞啊!

露生见他笑得可疑,在他头上打了几下:“你又在胡思乱想。”

“想想也不行啊?你他妈好严格哦。”

露生在他怀里翻一个身:“只是梅先生为什么不问我们为什么来?”

“谁知道呢?”求岳打了个呵欠:“露生,我的想法是见见梅巨巨就行了,看情况行事。”

“那咱们不是白来了吗?”

“话不是这样说。”求岳把他扳过来,温柔看着他的脸:“其实你这几天的努力,我帮不上忙,也听不懂,但是我知道你为我已经付出了所有能付出的东西。你有这份心,我真的很谢谢你。”

露生柔声道:“咱们之间不说谢谢。”

“嗯,对,不说谢谢。”求岳轻轻吻他的手:“我回过头来想想,觉得这事无论成不成,咱们都以一个收获的心态来看它。成了,梅先生给我们的毛巾代言,那我他妈谢天谢地,咱们跟着他一起青史留名,不成,你能见到这个时代最伟大的艺术家,我能见到以前只能瞻仰遗容的伟人,对我们来说已经不虚此行。”他看着露生:“过去我只顾着自己,没顾着你,我知道你很喜欢唱戏,你在这里不要想生意的事,你就开开心心地,跟梅先生好好学习。”

露生和梅先生谈话时的兴奋,金总都看在眼里。

自己在戏曲上一窍不通,如果露生能追随梅兰芳成为这个时代艺术的中流砥柱,求岳觉得,那是自己这辈子做得最对的事了。

明珠不该被埋没。

露生听懂了他的意思,心中茫然一片感激,金总见他又要哭的样子,爽朗笑道:“哎,不要哭,说着玩儿的,也许这次两全其美,你也学习我也拿到代言呢?”他在黑暗里眨眨眼:“到时候看我眼色行事。”

露生嗤笑道:“看不见!”

黑暗里,觉得求岳靠过来,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作者有话要说:姚玉芙原本是青衣出身,但是他交游广阔,又善于经营。文中开玩笑的梗是说他虽然唱的是青衣,但是闹起玩笑来好像丑角一样会搞笑,姚先生回答“我的红娘是贴”,“贴”是戏曲行当中对小旦花旦的称谓,意思是讥笑叶玉虎分不清贴和丑。

前面他说柳梦梅谢春香,是指《牡丹亭》里女主角的丫鬟春香,为男主角柳梦梅和女主角杜丽娘牵线搭桥;张生谢红娘,是指《西厢记》里莺莺的丫鬟红娘为张生牵线搭桥。总是是吹嘘自己成就一场佳话,都是用戏曲术语玩梗的意思。

怕小伙伴们看不懂,所以掉个书袋解释一下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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