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耀希

杜如晦没有把枪留下,隔了一天,他寻了个吃饭的间隙,用破衣服裹着枪,塞回求岳手里了。

“一颗子弹也没有少。”杜如晦道:“金大少,你点一点。”

求岳有些莫名:“为啥还我?”

杜如晦笑得很憨厚:“这东西拿着吓也吓死了,那天我是看少爷你义薄云天,要是我不拿,大家反而不信服。”

金总心里感动,又见他尴尬地搓着手,好像有事相求的样子,爽快先问:“有事你就说。”

杜如晦窘迫道:“是这样,我原来是领着搬仓的,其实挡车的活,我看了好久,也会做了。我看少爷你雇了好些短工,他们是学不会挡车浆纱的,也懒得学,我是想、我能不能——”

“你也想做挡车工?”

杜如晦难为情地点头,这个瘦小汉子说别的事都痛快,唯有这件事是要人家涨工资给钱的,自己又未必做得好,看上去很不好意思。

求岳大笑起来:“做嘛,技术不就是从没有到有?愿意学就可以。你身边还有想学技术的搬运工吗?”

这话仿佛问在杜大哥心上,他黑黢黢的脸上泛起一层期待的红:“好几个呢!要是学会了这个,可不是比搬仓来得强?”

这有什么难的,金总二话不说,叫个挡车的熟练工带着他去了。厂里最近常有这样的事,说白了生存就是最好的教育,这是乱世,不是有社保有援助还能微博要饭的盛世,大家要活下去,就要努力多学一点。

他揭开杜如晦的布包,突然想起那天给他的时候,保险是没关的,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他是玩过枪的人,土澳不禁这个,当时吓得赶紧摸保险,一摸居然是扣上的。

金总愣了一下,再看杜如晦,老老实实地在看人挡车。倒是旁边两个熟手蹲着在聊天。

求岳皱起眉头。

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有好吃懒做的种族存在,明明会做也还是偷懒耍滑,骂他他就装可怜。这样的情况,周裕也来回地反映,周管家新得外号“周告状”。

金总只能抓头:“还能怎么办?现在不是我挑工人的时候,是工人挑我,劳动市场卖方主导,眼下先把绷带做齐再说。”

回来见着露生,把这事说给他听,露生抿嘴儿笑道:“你天天说工人好,工人待你怎么样?早料到要有浑水摸鱼的。不过我看大多数人都还勤谨,这两天纱布已经出了快两千个。照这样看,四千件快得很,不用十天。”

早一天完工,早一天送去上海,工厂也能早一天开做毛巾。

家与国是一体的。

求岳见他手里弄着花儿,是一枝含苞带露的紫玉兰,旁边又有数枝,是刚剪下来的,犹沾春雨。露生一枝一枝拣了,插一个淡墨色的斜肩花斗里,衬着他象牙白的衫子,白里透红的水嫩的脸,真是花映人娇。花是紫玉兰,人像白玉兰,两支花并蒂开的。

求岳不觉笑道:“这个好看。”

露生对花一笑:“看账看得眼睛疼,做做闲事歇歇眼。”

“哪儿弄的?”

“刚瞧着后院雨把玉兰都打落了——这花儿娇贵,一点小雨也落花,看着怪可惜的,倒是清水养起来开得久,我就掐了这些,咱们屋里一人一斗。”

求岳趴在桌上看他插花,忽然想起过去他那套插花的理论:“我其实特别好奇一个事情。”

“什么事?”

“你那时候说屋里插这个,不插那个,到底什么规律?”求岳摸摸脖子:“还特么差点为这个把我捅了。”

露生见问,想起往事,也笑起来,回头给松鼠喂了一个金丝饼,不急不缓地擦了手道:“花儿是分荤素的。”

求岳懒洋洋伏在桌上,看他一片一片理着花瓣,慢慢说道:“在我看来,凡香味浓郁的花草,譬如水仙、腊梅、栀子、各色桂,这些叫做荤香。只为它一香独傲,屋里摆上一枝,满室都香,再如白兰、瑞香,更是霸道,只消一朵两朵,连脂粉香气都可以压倒。这些花就好比大鱼大肉,吃了这个,就吃不下那个了,又好像女人肌肤,芳泽浓厚,女孩儿房里放些是相宜的,原本就有脂粉头油,压得住这些浓香,男人屋里摆这些就不免狎亵,太艳了一点。”

求岳听得摇头摆尾:“有理有据,确实不好,那男人屋里摆什么?”

露生含笑睨他一眼:“说你是个俗人,你也太俗了,这不叫不好。原是因为男人屋里又有烟气、又有酒气,这些味道混着花儿,香不香臭不臭的——难道不是玷辱了花朵?非是花损人,应是人损花,花朵是没有不好的,只不过男人不配罢了!”

求岳听不大懂,却也听得有趣,凑着脸问他:“男人配什么?”

“男人厅室,只要品格文雅,不拘放些什么。随大流呢,就是梅兰竹菊,若说行令从时,那就什么季节摆什么,只要清爽宜人就好。”露生专心弄着花儿,口中只是闲说,“就比如咱们养这个玉兰,姿态大方,又占春先,也没有什么气味,不过是随季节里有什么罢了。真文雅起来,就是荷叶菱角也可以用得,那一种田园朴拙,最最高雅——其实要到冬天弄几个虬结松枝供着,配上这个活松鼠,那才有趣呢。”

外头沥沥下着春雨,大松鼠收进来了,就搁在高几上,在笼子里茫然地搓爪子。

求岳见他粉雕玉琢的一张俏脸,鲜花掩映,行动也淡然自得的神仙态度,心里早痒了,又不敢轻亵,趴在桌上看他,是屌丝看仙子的心情。看了一会儿,冷不丁笑道:“你不抽烟不喝酒的,屋里为什么不摆香的?”

露生随口道:“我自己不抽,有人抽的呀。”

求岳笑道:“你等谁来抽?”

露生听出他意思了,脸跟花一个颜色了,顺手拿用剩的花枝打他。

求岳笑道:“别闹别闹,儿子看着呢。”

松鼠从笼子缝里歪着脑袋瞅他俩。

这一会儿是午后难得的安静时光,工厂里也歇午,唯有周裕和丁广雄带着几个工头,趁中午这会儿验货点账。求岳拿一张潮掉的报纸,装模作样地看,把头歪在露生的胳膊上,袖子挽起来了,正好一亲芳泽,滑溜溜的像豆腐。

露生见他流氓德行,又要硬捏着规矩,心里好笑,放下袖子,也坐下来抄账,口里道:“你这头发渐渐地又长了,刺啦啦的都是硬毛,擦得我胳膊生疼。”

求岳笑道:“我其他地方更硬。”

露生不理他。求岳奸笑一阵,自己腆着脸又看报纸,忽然见报上极大的头条,一张日军耀武扬威的照片,旁边写《植田师团长下最终通牒,劝螳臂莫要挡车》。

底下还有铁锚毛巾做的一个大广告,全用黑白的旭日旗围着,照片里几个艺伎举着毛巾,一边儿摆成S形一边儿摆成B形,真特么货真价实的傻逼。

求岳看得刺眼刺心,揉了报纸恼火道:“这谁拿来的报纸,又欠踹了吧?”

露生低头写着账,听他忽然动怒,不免搁笔抬头,拿过报纸一看,脸也红了,慌忙站起来:“是我不当心,刚掐花的时候没有东西裹,我叫珊瑚到柴房里寻个废纸来包着,谁知拿来了这个。”

求岳拉他坐下:“不是你的错。句容三十八线的鬼地方,也有这种报纸进来,可见外面漫天遍地都是这种新闻。”

露生把报纸又看了一遍:“这是那天珊瑚跟着买菜,说码头上不要钱地发这个,她觉得可以擦屁股,扛了一沓子回来了。”

干得好,疯子都知道这玩意儿只配擦屁股。

露生愧极了,嗫嚅着团了报纸:“其实这两天买来的报纸,多是这样的新闻,就是咱们自己报自己,也都是坏消息多、好消息少,原本不想叫你看见……又惹你生一场气。”

求岳把他拉到怀里,摸摸他的脸:“别哭别哭,说了不是你的错,珊瑚个小蠢比也看不懂这些。”他沉吟片刻:“我叫你帮我找的记者,没人愿意来吗?”

露生擦了眼泪:“只有上次答应我的那个李记者,说最近得空就来,前两天电话里还说回到南京了,不知哪天才能过来。”他见求岳仿佛焦急的样子:“要么我再电话催一催?”

金求岳所期望的李记者,说19号上午到。原本约在码头接人,左看右看,鬼影都没有,全是本地人在卖菜卖鱼。求岳只当这些记者架子大,估计是中午蹭着饭点来,叫露生回家先去预备午饭,自己往厂里来干活。

这两天厂里工作热情还是蛮高涨的,纱布出过两千件了,按这个进度,也许八|九天就能做完。只是突逢冷雨,给装仓额外加了一道手续。之前都是推到仓库再打包,现在要拿油布盖着进仓的大车,免得雨把纱布淋潮了。原本短工就不够,现在更缺,金总干脆自己撸袖子上阵,帮忙在旁边点数推车。

到了厂里,仍然是熙熙攘攘,只有一个不认识的人,上蹿下跳地跑来跑去。个子不高,穿一身麂皮的短西装,戴个巴拿马草帽,手里拿着烟斗。一会儿在织机上乱看,一会儿又缠着搬仓的工人,跟屁虫一样。

金总看见他手里的烟斗,又惊又怒,大喊一声:“厂里不能抽烟!”

那人没听见,把烟斗往屁股后面一插,揪着个搬仓的工人,不知在问什么。求岳心想周裕和丁壮壮人呢?吃屎去了吗?自己阔步赶过去,伸手拽过那人:“哪来的傻逼?我他妈说了厂里不能抽烟!”

那人被他扯得一个趔趄,帽子掉了,露出乌光水滑的一个发髻,水晶发针绾着,脸转过来,原来是个女孩子,脖子上挂了极娇小的一个莱卡相机。她不慌不忙地按住相机,上下打量求岳:“我没有抽烟,烟斗没有点。您是哪位?”

我是哪位?我他妈还要问你是谁呢!求岳看看她的相机,心里有些猜到,说话也客气了:“我是安龙的厂长,金求岳。”

女记者灿烂地一笑,捡起帽子戴好,方朝求岳伸出手:“《救国日报》,新闻社会部主任,李耀希。”

这就是露生请来的李记者了。

周裕听说少爷来了,从楼上出纳屋里跑过来,一面解释:“李记者早上就到了,说是白小爷请来的,也不叫我们往家通传,说要在这里搞什么‘先行采访’。”他往求岳耳边悄悄道:“我叫丁老大门口看着呢,刚电话去家里好几个,小爷说您在码头,估计这会儿带人找您去了。”

求岳笑起来,原来是这样,这年代没有手机,还不知露生在家里怎么着急呢。

他笑着吩咐周裕:“让你小爷不用来了,码头过来还要绕路,回家多弄两个好菜,中午请李记者吃饭。”

李小姐在一旁笑道:“不用客气了,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吃饭。”她环顾厂区,又端起手里的相机,“您这个新闻实在太大,我不能确定真假,所以先来实地勘察一下,如有冒犯,还请金厂长多多见谅。”

求岳见她俊眼修眉,双眸若星,虽然是女儿身,言语神态都有点男人的豪爽,放21世纪估计就是蕾丝铁T,心里觉得这记者挺好玩的,是个铁娘子,搓搓手笑道:“那你现在还需要采访什么?”

李小姐摸摸烟斗:“我憋了半天了,只想抽烟,现在只需要采访金厂长您本人,求您给我指个能抽烟的地方。”

两人一齐大笑起来,原来都是老烟枪,求岳摸出纸烟:“走走走,我带你去我们专用的吸烟点!”

吸烟点就是厂房后面的小水沟,隔着一块乱菜田,平时工人在这里种点葱蒜,这时候只有几根拔剩的老葱扎在地里。这里临水隔田,抽烟安全。李小姐跟着求岳一路过来,又看见工人们吃饭如打仗,放下饭盒,单有一个人用麻袋兜着饭盒一起去洗,其他人火急火燎地又上工,李小姐颔首道:“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有干劲的厂子,很难得,大家都能为抗日救亡竭尽全力。”

求岳笑道:“这话说得就有点假大空了,李小姐,你这个采访水平我心里很害怕啊。”

李小姐噗一声笑了:“您把我请到句容来,难道不许我在采访上打个心理战?当然是金厂长管理有方。”

求岳给她递过纸烟,李小姐摇摇头:“我喜欢美洲烟草,用烟斗抽才够烈,纸烟淡淡的,一点味道都没有。”她燃起烟斗,两人在田埂上坐下,李小姐掏出速记本道:“所以我很好奇,如此管理有方的金厂长,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选择捐献呢?我听说你的厂子刚刚经历退股,现在正是困难时刻。”

“谁告诉你我现在困难?”

李小姐笑道:“你们的小工人说的,说实话,他长得很像电影明星呢,像袁牧之。”

金总不知道袁牧之是谁,只是听李小姐如此一说,想起刚才是钟小四在旁边满脸通红地站着。李记者果然眼力很毒,逮了个安龙厂最傻的纯情少年,大概也不用自己说了,钟傻子肯定是有什么说什么。

他干笑一声:“那我就很尴尬了,你这不是逼着我给自己脸上贴金吗?”

李小姐潇洒地喷了一口浓烟:“金厂长可以尽管说大话,我的笔会筛掉你不尽不实的部分。”

铁T!够酷!金总欣赏!

金总也叼上烟卷:“那我就实话实说,我请你写这个新闻,不光是为了宣传我捐献绷带,我是要跟日本的铁锚毛巾,打一场营销战。”

他两人边抽边说,李记者的烟斗烧了一斗又一斗,求岳的烟头也是丢了一地,前前后后,将石瑛如何约定合营,陶士官怎样不计生死,大家又如何决定捐献绷带,凡不涉秘密的部分,全说了一遍。李小姐听罢点头:“这故事非常感人,只是我不太明白,你说要跟铁锚打‘营销战’,营销是什么?”

“就是他们做广告,我们也发新闻,他们长日本人的志气,我们也不能输。要让全天下人都知道,不是只有日本人能砸锅卖铁来打仗,我们中国人背后,也有老百姓的支持。”

李小姐深为感动,情不自禁地站起来:“谁说商人眼中唯有孔方二字?金厂长你放心,我中午就赶回去,路上我就写稿,你的报道,一定赶上今天的晚报。”

求岳摇摇头:“不,我不要你立刻发,我要你按照我的要求发。”

李小姐莫名地望着他。

求岳也站起身:“我说句不要脸的话,有些事情,李记者,也许你没有我擅长,比如营销公关这一块。”

李小姐并不生气,极感兴趣地点点头。

求岳含着烟道:“你虽然是记者,但我们所在的时代,新闻意识很落后,你们只知道抢时间,只懂得快就是好,而我的营销宣传,是要抓最好最热的那个瞬间。”

“你的新闻单位是一天一夜,而我的新闻单位,是一分一秒。”

单就新闻这一块来说,如果说30年代和21世纪最大的差距在哪里,金总明白,那就是对新闻的时间把控,以及它背后的营销价值挖掘。新闻永远是越快越好,但营销讲究傍势操作,一个精心选择的新闻发布时间,将可能影响后续所有受众的观感。

明星们选择特定的时间来发公关通稿,企业选择特定的时间来做营销推广,都是一个道理。新世纪的民众懂得新闻背后的价值,它背后是难以想象的、巨大的公关效应。

金总最爱买头条,他前女友更是热搜常客,对这块东西,他实在太理解也太熟练了。

不能随随便便地浪费性发稿。

李耀希抬首道:“那你希望我怎么做呢?”

求岳将烟拿在手里:“最近日本人是不是在对我们下通牒?”

耀希点点头:“植田师团前几天就对十九路军下最后通牒,要求我们20号之前撤退20公里。”

“20号……那就是明天。”

耀希点点头。

“蔡将军回应了吗?”

“有回应,但不是文字的,十九路和第五军方都表示决不妥协,没有书面的回复给日方。”李耀希从口袋里掏出底片:“我其实是刚从上海前线回来,张蔡二位将军忙于战事,不愿意接受任何采访,只是所有官兵都表示死战到底。这个新闻本来是今天晚报的头条,我已经电传回报社了。”

求岳深吸一口气,这个时间点实在太准了,可说是天意助他!

他望向李耀希:“明天早上,明天的早报,我要和蔡将军的这条报道用同一个头条位置,请你以同样的排版、同样的格式,报道我们安龙厂无偿捐献绷带四千件,给十九路军和第五军疯狂打call!”

李小姐迷茫:“……疯狂打靠?”

“呃,加油鼓劲!”求岳把烟卷揉碎:“不仅是这样,我要你等张军长和蔡军长打赢了之后,仍然在同版同格式,报道他们胜利的消息!第二天再用同版同格式,报道我们安龙厂将再捐五千绷带,也就是一天宣战,一天绷带,一天胜利,再捐绷带,再报道胜利,就是这个流程,这些消息都要统一格式,像连续剧一样,你能听懂吗?”

李小姐已经晕了,扶额半日:“金厂长,你的想法我很理解,你的愿望也很感人,要说排版统一,这个很容易操作,但是战争胜利与否,这不是我们能够捏造的!”她几乎好笑地看着求岳:“如果淞沪失利,你后面的报道还写不写?”

“不会失利。”

求岳望着她:“我就赌我们中国人不会输!”

是的,淞沪抗战是输是赢,他心里其实完全没底,但是如果32年就输了,大屠杀岂不是要提前到来?日本人占领了上海,又怎么会放过南京?

金求岳知道自己在赌,但家国一体,前线敢拼,他为什么不敢拼?这一把赢了,安龙厂的所有产品都将得到一个史无前例的无敌BUFF,输了的话,国破谈什么发财?

就赌蔡廷锴和张治中能把日本人打成傻逼!

李小姐见他同仇敌忾的神色,心中忽然感动,哪怕真的输了,现在也不能自灭志气,就是答应这个金厂长又有何妨?她将玉手伸向求岳:“答应你了!只是绷带希望你们能早日送达,这也是一个大新闻,我希望能拍到它们送上前线的那一刻!”

求岳握住她的手,向她豪爽地笑了:“李小姐,不是我说大话,如果这次报道完全顺利,也许你会成为中国新闻史上,青史留名的记者。”

作者有话要说:袁牧之是上海30年代著名演员,话剧和电影都有参与,长得挺帅的,有兴趣可以百度一下。

1932年2月18日(一说13日),日第九师团植田通牒淞沪中国军方,要求对方撤退20公里。此载于日本参谋部《满洲事变作战经过概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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