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聆风

祝淮惜难得被什么事情什么人揪着情绪,让她不得舒坦总是担忧着,却又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去改变现状。

一周下来她只能靠着一张接着一张的卷子来麻痹自己。

她忽然明白了这个世界上比题目更难的是什么。

是猜不透时羡的想法。

是她也搞不懂的自己奇怪行为。

本想和常阳侧面打听一下时羡的情况,谁知道常阳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

看见她好像看见瘟疫,躲都不及。

祝淮惜实在是觉得心里堵得难受。

旷了一天的晚辅导,伴着细腻的微风,不自觉的就溜达到了艺体中心。

她苦着一张脸,一步一步的迈上楼梯。

走进那个熟悉的靠边的钢琴练习室。

穿堂风顶着门,她用了好大的力气把门推开,又转身关上。

黑色三角钢琴就那么安静的架在那儿,没人使用的它不知是否也有些孤寂。

咬着下唇,祝淮惜慢腾腾的挪着步子走过去,双手压着裙子坐在凳子上。

手指灵活的在琴键上扫了下。

从口袋里面掏出颗糖,含在嘴里。

这批糖做的总感觉没有上一批甜。

用后槽牙把硬糖用力的咬碎成渣,手指按在琴键上,熟悉的音调顺着风在房间里面绕了一圈之后又被带出窗外。

《the truth that you leave》

某个狗说好要学,害得她把这曲调在脑海里面反复了一遍又一遍。

结果他人还不知道跑到了哪里。

祝淮惜赌气一般的,把节奏放得很快。

钢琴的声音很大,就算没有任何的扩音设备,也能凭着它原本的音量穿透墙壁。

她好似什么都听不见,耳边就只剩那乐声。

又总觉得除了那熟悉曲调之外,她还能听见点别的什么。

比如,和她节奏一样混乱的心跳声。

打断她的是从肩上横过的手臂。

白净的小臂能隐约看见他绿色的血管映在皮下,因为稍稍用力又缓缓凸起。

时羡的手指很长,是个很适合弹钢琴的手。

但他显然不会弹,只是随意的压在琴键上,发出极不和谐的“bang”一声。

他的出现猝不及防地,把祝淮惜吓了一跳。

她动作顿住,另外一只手还因为身体的延迟反应,原本要盖在琴键上,现在却悬在时羡的手上方。

中间只隔着一个十分狭窄的缝隙,稍微抖动一下便可以覆上他的手背。

心尖不自觉的颤了一下,稍稍加重的呼吸透露着她的紧张和一些说不清的情绪。

耳熟的声音穿透她的耳膜直抵大脑。

时羡的声音很轻,却震耳欲聋。

“你在烦些什么?”

他扯着唇角,半眯着眼,“我这都还没烦呢。”

“你……”

祝淮惜下意识的想问一句,你怎么在这里。

可话开口之后又变了样,很不客气的反问了他一句,“你有什么好烦的?”

“我啊,烦得很。”

时羡舌尖抵了下唇角,轻嗤,“但也比某人在这儿拿钢琴撒气强。”

“……”

“还不是你。”

祝淮惜推开时羡按在琴键上的手。

“要学不学的,一点上进心都没。”

时羡没反驳,也没解释为什么这么多天连影子都看不见。

他脸上没任何的表情,垂着的眼尾一如既往的慵懒散漫。

尚且稚嫩的喉结上下滚动,然后微微俯下身子。

语气似是有些求和,“那我现在学,行不行。”

“……行。”

眼神闪烁了下,祝淮惜撇过视线不敢再看他的脸。

稍微挪了下位置,坐在钢琴凳的边上。

冥冥注定他们之间会有许多巧合,而今天的巧合就是。

钢琴前的凳子刚好是双人的。

时羡在她让出来的位置坐下,长腿有点局限着,却没抱怨。

扬手举起到祝淮惜的眼前,“手怎么放的?”

祝淮惜抽了口气,抬手握住他的手腕,“放这儿。”

“手指张开点。”

她掰着时羡的每一根手指放到正确的琴键位置,心里不住的安慰自己。

不过就是正常的钢琴教学,她教小麦的时候也这样。

可心跳的频率根本不听她的安慰,跳的不受控制,碎发遮着她耳鬓的红晕。

固执的假装若无其事一般,给他讲解着演奏技巧。

余光瞥到他视线,似乎根本没在琴键上。

顺着阵阵微风飘到她身上,又在她看过去的时候闪烁着眼挪开。

那么刻意的。

两人本就坐在一张凳子上面,又因为教学凑得很近。

甚至分不清使她碎发扬起的是穿过耳鬓的风,还是少年呼出的气。

太近。

近到让人慌张。

只教了一小部分,祝淮惜却觉得漫长的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她不敢和时羡说太多的话,生怕声音忽然颤抖起来引起他的注意。

天色微暗,外面的夜空被星星照的很亮,就像是不久前的那个夜晚。

她趴在课桌上浅眠,他被迫着收拾自己闯下的烂摊子。

一定是夜晚的风和氛围不对,带着他本不存在的荷尔蒙刺激她的多巴胺。

其实他才没那么大的魅力。

是这样的吧……

一定是吧。

时羡瞥到她发愣,忽然凑近,纤长的手指轻轻拨了拨她被风吹乱的刘海。

唇角的笑意有些遮掩不住,“今天就学到这儿吗?”

身子一僵,祝淮惜被他动作吓得瞬间从凳子上弹起。

垂眸看了一眼时羡的表情,又觉得她的反应太过夸张。

轻咳两声掩饰,“嗯。”

“今天就学这么多吧,多了我看你也接受不了。”

“那这曲子还得几天能学完?照这个进度的话。”

“我也不知道,谁知道你接受程度什么样?”

祝淮惜迫不及待的想跑,随口应着时羡的话,又奔到门口。

到底跟他交代了句,“我先回去了,书包还在教室。”

“嗯。”

时羡稳稳地坐在凳子上,看着祝淮惜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

走廊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他唇角的弧度却越放越大。

双手忽地抬起,又轻轻落在琴键上。

悦耳的琴声瞬间响起,音调那么正确的,把刚女孩弹得乱糟糟的谱子重新弹了一遍。

曲末,斜靠在门口的常阳抬手拍了两下手。

“啧”一声,“我就记得你会来着,怎么还得要人教呢?”

慢条斯理的起身,走出门的时候时羡瞥了常阳一眼。

“没学过,不会。”

“……”

“哎!那刚才是他妈鬼弹的?”

常阳盯着时羡的背影,有些无语。

时羡脚步顿了下,没理。

又继续迈着步子往前。

是谁弹的都好。

反正不是他。

祝淮惜辅导时羡弹琴这件事,仿佛就那天开始,心照不宣的延长到每一天。

宋齐云是个省心的组员,根本不用祝淮惜多辅导他什么。

这也让祝淮惜那责任感能找到一个合理的理由暂时抛弃。

开始的时候她确实会因为异性的接触表现的有些异常。

但她太清楚。

那种异常和讨厌无关。

时羡学琴的进度也属正常,没她想象的那么笨拙,也没多聪明。

有的地方也是要熟练好多遍才会。

许是肢体上的接触也让两人变得熟络了点,祝淮惜也渐渐不会因为他的突然凑近变得很慌张。

这曲子还挺长,加上每天辅导的时间也有限。

差不多过了两个周的时候,才勉勉强强学了大半。

五月的天逐渐开始燥热,吹来的风都带着闷。

春夏交接,正是学校举办运动会的好时候。

这种热闹祝淮惜一向是会掺和一点,毕竟从小就被教育过要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但她体力真的一般。

挑来挑去就接力赛还好一点,能跑上一段。

常阳负责统计班级里面同学报的项目,收到她填的表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故意。

说了句,“惜姐你也报接力啊,羡哥也报了呢。”

她心思微动,表面却装作满不在意的模样。

手指夹着根笔转动,看似随意的问了句,“他跑得动吗?”

常阳笑笑,没吭声。

祝淮惜趴在教室桌子上,把唇抿成一条直线。

又忍不住想笑出声。

怎么就那么巧啊,比赛都报了同一个。

想想要是赛场上能看见他在自己前面跑,那不就成她追他了?

那她可不行。

她得跑快点,得被追才行。

学校把运动会的日子定在了五月二十号,特殊的日子更带着同学们的热情高涨。

难得能大方的把手机举起,也不会被人提醒和收起。

在校园里面简单的小事也总是能有很多特殊的意义。

可祝淮惜今天却恹恹的,到操场的时候小麦招呼她到位置上坐。

她提不起精神,坐下之后就曲着腿趴在膝上。

小麦见状有些担心,“小惜,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有点。”

祝淮惜手捂在小腹,只觉得自己倒霉。

好端端的,怎么就偏挑今天?

小麦看出什么,递过来个杯子,“小惜,是不是肚子疼?这是我早上刚接的热水,你捂捂或者喝一点。”

“谢谢。”

她没和小麦客气,接过杯子喝了口。

短暂的缓解没能抵用,小麦拍了拍她的背,“小惜,你的项目还能跑吗?要不要去和常阳说一下,换人什么的。”

这也正是祝淮惜担心的。

接力赛的项目运动量没那么大,她报的是八人两千米跑,一个人也就是二百多米。

况且,她可不想在时羡面前丢人。

临阵脱逃什么的,一点责任感都没。